偌大的洞穴,突然亮了起来。
原来,众人在往洞穴深处走去之前,谨慎起见,还是先四周查探了一番。失去障眼法的洞穴,除了洞穴最里面出现的异象外,其他地方看起来同之前几乎一样。洞顶仍然垂吊着几块类似岩石的物体,但看样子,暂时没有会掉下来的迹象。很快,就有人发现,没了障眼法的洞中,洞壁上有四处高深的壁龛,每处壁龛中都有一盏寻常灯笼般大小且注满了灯油的灯盏。四盏油灯很快就被点亮,明亮的火光瞬间带来光亮。洞穴太大,虽还不够明亮,但已足够看清整个洞中的情况。
查看一遍,没有异常,众人闪身朝洞穴最深处而去。
在洞穴的最深处,有另一池浅水,水中生长着一株发着淡淡荧光的花。花茎露出水面的部分大概两尺高,粗壮如同孩童手臂,上面长着六片阔大近椭圆形的墨绿色叶子,顶端开出一朵大花,重瓣,色泽红艳。花株不但发着淡淡绿色和红色的荧光,还散溢着缕缕黑气,在空旷的洞穴中,显眼又妖异。
而更为诡异的是,在水池周围,环绕着十个半人高的柱形物,通身棕褐色,像裹着一层苍老皴裂的树皮。
众人来到水池边后,才看清,散溢黑气的花,呈暗红色的根系十分发达,须根数量极多,几乎已经布满整个池底。其中几根拇指般粗的根系,从水池中伸出,分别钻入了水池边那十个柱形物中。所有根系,也在不断散溢黑气。半尺高的池水,早已经颜色乌暗。
水池连着一条浅沟,池中之水沿着浅沟流入另一个池中。离水池不远的山壁上,一股细细的清澈水流从裂缝中流出,最终流进了水池里。
看来,黑气的源头,算是寻到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花?险境中出现的黑气,莫非就是这株花释放出来的?”秦臻道。
“估计就是如此。”邢存志说道,“看起来是专门有人在此利用这株花培养黑气。”
“这究竟是什么邪门法术?居然有人会用?”陈崇易说道。
“你们说,那十个木头桩子是干嘛用的?难道是给这株花提供肥料的?”孙玉冰说道。
“那不是木头桩子吧?虽然看起来很像。而且,我怎么觉得这几个桩子越看越令人瘆得慌?”张怡秋皱着眉说道。
“怡秋师妹,以后干脆就叫你‘瘆得慌’好了!”秦臻轻声笑着说道。
这时,众人的目光已由池中移到了池边的柱形物上。
突然间,众人皆沉默下来,看着柱形物一言不发。
先前在险境中失踪的弟子,刚好也是十人。
某种不好的猜测,出现在众人心中。所有人的神色顿时变得异常凝重。
终于,贾清溪犹豫着开口道:“那十名失踪的道友,他们……”然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古山白沉重地开口道:“无论如何,还是需证实一番。”说完,在手中聚起灵力,准备向其中一个柱形物击去。
这时,夜无虞手中的赤蛟剑突然发出低声蜂鸣。夜无虞一惊,转身朝身后看去。
似有一道黑影在空阔的洞中一闪而过,像是眼花出现幻觉似的。
下一秒,在古山白刚准备击出灵力时,洞中突然一暗。原先点亮的四盏油灯,在同一时间熄灭了。
众人一惊,同时感到有微弱的风吹过来。来不及多想,也没有时间多想,所有人立即转身,朝风吹来的方向挥出灵力。
在灵力发出的光亮中,大家都看到了,一只体型巨大的黑鸟正飞过来,无数由黑羽化作的箭矢,从黑鸟张开的宽大羽翼中飞出,迎向前方击过来的灵力。黑色的箭矢,裹挟着黑气,撞上灵力后,两消而散。黑鸟双翼微微一震,第二波密集的黑色箭矢再次飞出,这次的目标,则是后面的众人。
数道灵力飞出,威力强大,犀利无比,与飞过来的箭矢对上后,统统两消而散。当众人准备再次出击时,意外发生了。所有人一惊,发现一阵麻痹感迅速自双腿往上蔓延,而下半身已经动不了了。
“不好,灯油有问题!”风启刀首先反应过来。
“大家快运气封住心脉!”古山白急道。在麻痹感传遍全身之前,只能先护住心脉再说。
不过数息时间,所有人的身体都陷入麻痹,动弹不得。
黑鸟未再发起攻击,仿佛消失了一般。
下一秒,有两个壁龛中的油灯同时被点亮了。亮度虽不及刚才,但基本能看清四周情况。
每个人都保持着最后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所有人的灵剑都未来得及收回,还握在手中。由于众人此时体内灵力被封禁,原本银光流泻的灵剑,此时无光无泽,神采尽消,都成了一柄看起来普通不过的寻常剑器。
一道黑影在空中一闪而过,先前那只巨大的黑鸟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黑鸟微微扇动着翅膀,悬在空中,黑如深渊的双目,静静注视着宛如待俎之肉的众人。此时,若是黑鸟再射出一波箭矢,众人肯定都避免不了身上出现无数窟窿。
看着众人的黑鸟,仿佛知道众人此时心中所想,暗黑的双目中竟然流露出一丝嘲讽。
“不愧都是上乘修为的弟子,反应够快。”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难掩的笑意,清晰而缓慢地出现在空旷的洞中,“只是,即使封住了心脉,也无济于事,至多不会陷入昏迷而已。也猜得挺对,确实是灯油中加入了黑毛毒蛛的剧毒,不过,只是其中两盏灯油有毒而已。请放心,此毒经过淬炼,只会令诸位身体麻痹动弹不得,暂时不会威胁到性命。”说完,男子笑了起来。
空阔的洞中,并无其他人出现。面对众人的,只有前面的黑鸟而已。很快,大家都反应过来,说话的人,元神在此,但真身根本不在此处,而黑鸟应是其部分元神所化。想及此,所有人心顿时一沉。能修得元神出体,还能化形为物,此人修为已经到了化神!放眼世间,上乘高阶修为的修行人,就已经数百年未出现过,何况是更高的化神修为了!但此人,明显不是修炼灵气,而是修炼邪魔之气,也就是说,定然是名邪修!
男子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多谢各位自动送上门来。能用周身灵力充溢的修行弟子做堆肥,这株厌生花,可实在喜欢不过了。各位来得正是时候,前面那十名弟子,再过几日就要被用完了。对了,厌生花所喜欢的,乃是直接用活物堆成的花肥,所以,在下才未伤及各位性命。”说完,又是一阵愉快的笑声。
众人听着男子的话,既感愤怒,又感厌恶。张怡秋、孙玉冰只觉恶心至极,若非身体麻痹,肯定会立马吐出来。
不一会儿,一阵微风突然吹来,像视察猎物般,从所有人前面轻轻吹过。
吹过风紫烟面前时,黑鸟的身体亦跟着动了动,然后视线停留在风紫烟身上。
一阵风轻轻拂过风紫烟的脸颊,一个声音随即飘进了她的耳中,不大,但十分清晰:“紫烟,好久不见。可有想我?”说完,男子笑起。
风紫烟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看着前方的双眼瞬间失去了焦点。这个声音,她又怎么会忘!那个骗了她的真心,骗了她的元阴,偷了她的修为,让她想了多年,同时亦恨了多年的人!韩言生!居然是他!
声音再次悠悠荡荡飘进风紫烟的耳中:“紫烟,若非你现在对我已无用,我亦不想把你做了花肥。”
男子说完,再次愉悦地笑起,声音离开了风紫烟耳畔。
两行泪,从风紫烟定格的眼中流出。巨大的意外、无比的恨意、悔意,伴着锥心的疼痛,如同潮水般从心底涌出。当年的她,是有多傻,才会有眼无珠喜欢上这么一个人?一个邪修?不,不止。一个魔鬼还差不多!
黑鸟淡定地环视着众人的怒目相视。男子的声音继续漂荡在空中:“啧啧,可惜。实在可惜。若非我现在不需要采集元阴,否则,今日在场的诸位姑娘,倒是个个水灵动人,修为深厚。”黑鸟的视线突然停在靠前位置的夜无虞身上,“特别是,这位姑娘。”
声音刚落,一阵微风便轻轻拂过夜无虞的脸颊。
想躲但又无法躲开,夜无虞只能忍耐着心中无比的厌恶,任那一阵微风拂面。
站在夜无虞旁边的风启刀,似乎已经猜到那看不见的风,正在对夜无虞做什么,心中腾起阵阵怒火,怒视着前方的黑鸟。
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说出的话,让众人无比意外:“紫烟,她们可都像极了当年的你,质地清纯得如同晨间朝露。”说完,男子轻声笑了起来。
男子的话,如同一把利剑,瞬间刺向原本已经疼痛不堪的风紫烟心中。随着心口一堵,风紫烟吐出一口血来,闭上眼,站着昏了过去。
风启刀愣在了原地。原来,那个当年伤害了风紫烟,又将她抛弃的人,那个风紫烟醉酒后同他提起过的白面书生,就是此人?震惊过后,一种沉重的哀伤自风启刀心底升起。此人现在这样做,无疑是想把紫烟完全毁掉啊。风启刀艰难地闭上了眼。此时,他们所有人,果真什么都做不了吗?就等着被这个完全不知来历的人,先把所有人愚弄一番,然后做成花肥,变成几个树桩子放到水池边?
微风,突然吹到了风启刀面前。
风启刀警觉地睁开眼。果然,黑鸟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他身上。
男子的声音响起:“你看起来比其他人更愤怒,还很悲伤,这是为何?你戴着面具,对自己的相貌遮遮掩掩,这又是为何?莫非是长相丑陋,或是面部有疾,所以这张脸见不得人?”说完,男子哈哈笑起。笑过之后,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可我今天偏要看看这张面具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
夜无虞心下大惊,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但只恨自己无法动弹。
只见前方的黑鸟,张开的双翼微微一动,一道锋利的黑气就直冲风启刀面部而来。
不要!夜无虞在心中大呼。
黑气斜斜划过风启刀脸上的面具。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原本就安静的洞穴中,顿时像失去了所有生命迹象一般。
然后,在可闻水滴落下的寂静中,接连发出两声清脆的硬物掉落在地的声音。
夜无虞只觉一阵揪心的疼痛,眼泪紧跟着滑落脸颊。风启为何要面对如此境地?为什么!而她,居然什么都做不了!
黑鸟静静盯着已被揭掉面具的风启刀,看了半天。
风启刀垂着双眼。眼中的愤怒已经消失,哀伤也已经消失,只剩下无边的平静,如死寂的水池一般。
片刻,男子的声音冷笑一声,道:“原来如此。”
之后,黑鸟移开视线,不再看风启刀。
“诸位,你们想必好奇,那几个木茧是如何形成的?”男子再次笑起,“不用着急,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了。”
男子声音刚落,黑鸟便扇动羽翼朝洞顶飞去。距离洞顶不远时,黑鸟停下,数道黑气从羽翼中飞出,击向洞顶上倒垂的一团像岩石的物体。物体很快脱落,直直落到地面,坚硬的外壳四分五裂,十来只身体扁宽,长约一尺,宽约半尺,外皮如同棕褐色老树皮的软体无足虫出现在众人眼前。无足虫爬到地面上后,这里嗅嗅,那里闻闻,最后整齐划一地朝众人站着的地方,慢慢挪动过来。
男子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接下来,就由在下为诸位介绍此虫。此虫为吞魂麻乌,俗称麻袋虫,虽名为虫,却是用一种树精所炼。此虫无足,无眼,身腹完全一样,口很大,喜吞食活物,任何活物一旦被此虫吞食,肉身和神魂会很快被分解,变为蕴含阴邪之气的噬糜。而噬糜是厌生花最喜欢的食物。麻乌一旦接近活物,身形便会随同猎物的体型变化,直至将猎物完全包裹住。像诸位这样的体型,不出六个时辰,便会完全被麻乌吞入体内。”
男子的声音说完,又笑了起来,就像在为自己的精彩讲解自鸣得意。
秦臻对着空中的黑鸟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把自己内心的极度鄙视表达得一清二楚。在秦臻看来,无论元神化为黑鸟的人是谁,都是一个恶心自己就算了,还要恶心别人的、趣味低级恶俗的人。他秦臻即便真的马上就要变成这个什么虫子的口中食,也坚定地要将自己内心的鄙视和不削表达出来!
邢存志同样翻着白眼看着黑鸟,还气呼呼的,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即将被只麻袋吞食!他又不是稻谷和麦子!
戚云琳静静看着十来只虫子,却是有几分麻木,仿佛那是与她无关的事。在这仿佛人生的最后时刻,她突然想到十六岁前的自己。那时的自己,真是无忧无虑。作为青松门掌门的独女,被众人宠着,处处让着。虽然古山白对她,与她对他的情感完全不同,可他对自己其实很好。若非她当时恨极毛小豆,又怎会去利用古山白。即使现在古山白能接受她,她也永远不可能内心坦然无愧。有些事,一旦做了,便成了一辈子的烙印。想着这些,两行眼泪从眼角溢出。
张怡秋忍耐着极度的恶心和瘆得慌的不自在感,盯着不断挪动过来的树皮,心中不断地碎碎念:“大师兄会不会在想办法啦?如果在的话,大师兄啊,拜托你快点,不然大家马上就要被吞魂了!我还是更宁愿回去做两天噩梦,也不想被这个什么乌麻吃得连神魂都不剩!大师兄啊,你快点啊,没得时间了……”
贾清溪看了一会儿正不断靠近过来的树皮麻袋后,便闭上了眼,准备以清心咒平静内心,以让自己在这人生的最后时刻依然保持纹丝不动的平静安详……
夜无虞看着不断移动的虫子,表情很严肃。继而想起之前在那个长满白色小花的旷野。那天夜里,大家同样中了毒,动弹不得。但那时她还能开口说话,所以,还能唤出赤蛟剑。现在的问题是,舌头都麻木了,无法开口说话,而赤蛟剑又在身外,与她的灵力失去了联系。那在这种情况下,赤蛟剑就失去战斗力了吗?灵剑是用灵力炼制而成,本就自带灵力,而像赤蛟剑这样的灵剑,带着原本赤蛟的部分灵识,所以能够化出剑灵。那么,那么……无论怎么想,似乎总差那么一点。但是,不能急,不能急,一定要保持镇定,这样才能想出办法。说实话,她不愿相信,前面这十来只果然越看越像麻袋的虫子,就是他们此行过来的墓冢。不,这些虫子太恶心了,那个什么噬糜听着更恶心,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
旁边的风启刀,自之前面具被黑气划破掉落在地后,整个人就陷入了仿佛愣神般的状态。很快,就闭上了眼,像是睡着了一般,也像心中极痛极难过一般,对后面发生的事,再无丝毫反应。但其实,经历了最开始的愤怒,然后悲哀,接着突然的无边平静后,风启刀的内心反而透出了丝丝分明。此时,他闭着眼,却是让自己进入到了那份内在的清明中。好像,那里有什么在等着他去发现。
同风启刀状态相似的,还有古山白和闫敬尘。古山白和闫敬尘在身体不能动弹之后,没多久就闭上了眼。众人的生死存亡就在面前,他们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其他事,所想不过是:绝不能够坐以待毙!只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那些据说嘴很大的虫子靠众人越来越近,而他们两人看起来仍然没有什么动静。唉,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赵涵冷静地看着空中的黑鸟。他要好好记住这只该死的鸟!这只害他们所有人身陷囹圄的死鸟!他们作为正派宗门弟子,说来,心思还是单纯了些。不像其他邪魔歪道,所用种种手段,往往是他们想象不到的。死亡也就算了,就是不能将这里的发现告知其他人,真的是件十分遗憾的事。
孙玉冰盯着不断靠近过来的虫子,巴不得自己的眼睛能放出电光,或是灵力也行,总之能将前方这些邪恶虫子杀死即可。闫师兄那边半天没得动静,大概这次真是没辙了。可惜了洛清镇福宴楼的黄焖羊肉,据说味道一绝,在其他地方根本吃不到。本来说好,等从险境出去后,大家一起去吃的,现在看来是吃不成了,反倒是大家都要成了那个扁扁的虫子的口粮,最后还要做花肥??想到这里,孙玉冰忍不住朝上翻了翻眼,不想再盯着那些用眼神根本杀不死的怪虫看了。眼不见心不烦,等爬到面前再说吧。
陈崇易平静地看着虫子,想着他们的失误。若是没有点那几盏油灯就好了。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洞中那样黑暗,火折子和荧石的光亮又有限,任谁见了有灯,大概都会点亮的吧。而且,即使灯油中掺了毒,但靠近点灯的道友们并未闻到任何异味,可见,那毒应当也不容易被发觉。这是很大的教训。以后若是再去奇怪的不熟悉的地方,定要谨慎再谨慎些,凡事留个心眼——虽然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细心之人,这对他而言其实有些难。呃,不过,他们还会有以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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