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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彘奔险境(二十)

众人从雪域启程后,日夜兼程,加速前进,路上未有停留和耽搁。既是为了避开雪域即将到来的风雪天气,也是为了尽快赶回照命殿,让其他人知晓他们安然无恙。否则,六个人集体失踪,还都是上乘修为,即使命灯一时未灭,也足够引起人心惶惶了。

两天后,众人越过大片树林和丘陵,已经能够看到前方树林中的照命殿了。

他们在照命殿前落下。

殿前台阶上仍然有几名弟子值守,殿门前的通行法阵已经撤除。值守的四名弟子,见到来人,先是一愣,待看清来人后,纷纷面露惊喜,其中一人走下台阶迎了上来,另有一人转身跑进了后面的正殿。

迎上来的年轻弟子,激动地向当先的古山白行了一礼,道:“古道友,真是你们回来了!这可太好了!这下大家都放心了。”

古山白刚想说话,三道白衣身影已从照命殿中闪身而出,落在台阶前。

看清来人,六人皆是一愣。尽管,惊愣的理由各不相同。

落下的三人,虽然看起来都有了些年纪,却都气质不凡,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尤其当中一人,更是气质凛然,身姿挺拔,虽然年过五十,依旧姿容俊朗,自带不怒而威之气势。三人不是别人,正是青松门掌门戚郑南,以及管事古越和三师叔高凤萍。

事情是这样的,紫杉门的闫敬尘带着众人,跟着锚位法器,沿着险境中的安全退出路线返回后,先查看了古山白等六人的命灯,见失踪众人的命灯还正常亮着,稍稍松了口气。接着,便请值守弟子立即开启照命殿中的传讯法阵,将古山白等六人在险境禁地失踪的消息,第一时间传给了青松门。

青松门,古越收到消息后,大惊,连忙将古山白、戚云琳等四人连同另外两名非门派弟子失踪的消息,报给了戚郑南。

可想而知戚郑南听闻消息后的意外和震惊。失踪的四人,不仅个个是上乘修为的优秀弟子,其中还有作为青松门明日之星的大师兄古山白,以及自己的女儿戚云琳。这几人一起失踪,这还了得?虽说目前众人的命灯都还亮着,这是个良好的信号,但也不能就这样留在青松门中被动地坐等消息。

很快,戚郑南便指示古越,先告知二门二派,请各门派静候消息,他会同门下弟子亲自去一趟照命殿,了解具体情况后,再做后续安排。之后,戚郑南便同古越、高凤萍,各带了一名自己的弟子,通过传送法阵,赶来了照命殿。

闫敬尘一直在离照命殿不远处的客堂等候,见到戚郑南等人后,先把六人失踪的前后经过详细说了一遍。然后戚郑南等人去了照命殿,逐一查看失踪各人的命灯情况。就在这时,值守的弟子跑进来,激动地告知三人:古山白他们回来了,刚刚到达殿外。戚郑南、古越、高凤萍听闻消息,不作他想,立马闪身出来,正正落在刚刚到达的六人面前。

落下的第一时间,三人的目光迅速扫过六人,确认了人数,又确认了大家确实安然无恙后,终是放下心来。

看到师父、二师叔、三师叔居然都赶来了,古山白压下心中的意外和蓦然产生的担忧,立即走上前去,对三人恭敬行礼道:“山白见过师父、二师叔、三师叔。此次突发意外,居然烦动师父和师叔亲自前来,山白作为大师兄和领队,实在是倍感惭愧。”

戚郑南等人的目光,此时都已集中到古山白身上。看到青松门的未来之光,以及其他人,都囫囵完好,三人心中终归是欣慰和高兴的。

戚郑南道:“山白,不必惭愧,此事并不怪你。你六人失踪,现又安全归来,这才是最重要的。看到你们都安然无恙,我与你二位师叔,也不算白来这一趟。”

秦臻、张怡秋、戚云琳也已经走上前去,向三位行礼问候。行完礼后,又意外又激动的戚云琳跑到戚郑南前面,甜甜地叫了一声爹,又跑到高凤萍旁,亲热地喊道:“高姑姑,你怎么也来了?”高凤萍笑着说道:“还不是担心你们几个!”面对戚云琳的高凤萍,早没了刚才修行前辈的威仪姿态,变成一个和蔼的中年女子,浑身透着温柔的亲和力。

然后,戚郑南等三人的目光自然地移到仍然站在原地的另外两人身上。看起来都是陌生面孔,其中的男子,看起来同古山白年龄相仿,相貌堂堂,只是表情未免有点冷淡,脸色白得不正常,站在原地并没有要上来问候前辈的意思,只是微垂着目光,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其中的女子,同戚云琳相仿的年龄,则一直垂着头,没有把脸抬起来过,同样没有要上来问候的意思。不知为何,三人看那女子都似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话说,这两名非门派弟子,难道都是性情冷漠与人疏离的性格么?

戚郑南道:“这两位,就是同你们一起的道友吧?”

秦臻、张怡秋已经让开至一旁。一直默默留意着现场情况的古山白,带着一丝沉重的心情,走上前,保持平静介绍道:“是的,师父。这两位是分别来自风潜谷的风道友,和来自夜家寨的夜道友。”

然后,所有人的视线都停留在二人身上。

按照正常的礼仪,由他人引荐完后,就该由本人上前行礼并自我介绍了。

古山白看着两人,确切地说,看着其中的夜无虞,心口一阵阵地疼痛。他知道,夜无虞根本不想经历这样的时刻,她恐怕根本就不想见到那个人。而那个人,应该也不会想要见到她。可命运有时就是如此弄人。因为他们的一场意外失踪,虽说已经尽快赶了回来,但谁又曾想到,师父戚郑南居然亲自赶来了。

现场氛围有一丝古怪。被引荐的两人,似乎已经在原地化作了石头,静静站着不动。换作是以往,非门派弟子,能够见到大宗门的掌门和师叔级人物,那是十分荣幸的事,即使无人引荐,也要特意上前自我介绍一番,机缘好的,说不定还能就修行中遇到的问题请教一二。莫非因为两人一个自持是风潜谷的人、一个自持是夜家寨的人,反正平时也与其他门派无甚来往,所以就干脆连见面礼都懒得行了?

戚云琳默默地看着两人。作为知道内情的人,她自然也猜到了夜无虞不愿上前的原因。那位姓风的,看来也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事,所以与夜无虞同仇敌忾的心态,也不愿上前来同戚郑南等人见礼。戚云琳心情很复杂。她其实不愿意父亲戚郑南再次见到夜无虞。这个女子,早就不应该再出现在她、古山白或是父亲戚郑南的眼前。这样她就能当这个人不存在,也不用再去想当年她做的那件事。

正当众人以为两人不打算上前行礼了,风启刀却突然牵住夜无虞的手,带着她一道,走上前来,然后放开她的手,平静地对戚郑南等三人行礼道:“风潜谷风启刀见过戚掌门、二位前辈。”礼毕,直起身,站在原地。

似乎还是犹豫了一瞬,夜无虞终于缓缓抬起手,对着三人行了一礼,道:“夜家寨夜无虞见过戚掌门和二位前辈。”礼毕,站直身,慢慢抬起头,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睛,正正迎上戚郑南朝她看过来的目光。

戚郑南、古越、高凤萍,都愣住了。最意外的当然还是戚郑南。看清夜无虞样貌的瞬间,他整个人就僵住了。有那么短暂的刹那,他以为那个人回来了。然后眼前蓦地出现当年,夜飞雪托人将孩子送到青松门给他时,附在孩子身边的那封血书上不多但清晰的字迹:“孩子叫做无虞,无论你认不认她,我只求你将她抚养至及笄。飞雪绝笔。”

无虞。

夜家寨夜无虞。

戚郑南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神色如一,没有被意外和惊讶冲击得踉跄后退,或是身形不稳出现晃动。但饶是如此,负在身后的左手,已在不知不觉中紧握成拳,且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定定看着前面目光平静如水的年轻女子。出乎预料的是,那双清澈逼人的眼睛中,除了平静,再无其他情绪。没有恨,没有怨,甚至也没有熟悉,仿佛只是看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戚郑南的心,又仿佛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这时,已经回过神来的古越开口道:“看风道友和夜道友,都是年纪轻轻,非门派之外,果然也是人才辈出!”

被古越这么一打岔,戚郑南立即恢复常态,接上古越的话道:“师弟所言甚是。”

风启刀道:“前辈过誉了。”又行了一礼后,牵起夜无虞的手,退到了一旁。

所有人,特别是其他弟子的目光,再次转移到风启刀牵着夜无虞的手上。其他人也许只认为,这不过是二人的亲密小举动,对所有人宣告了二人的关系,但古山白、戚云琳、戚郑南、古越和高凤萍,却分明地从中读出了一种信息:这是我的人,受我的保护,没人可以再随意伤害她。

古山白的心被重重刺了一下,再次疼痛起来。看着此时的风启刀,他想到当年的自己,那时的他,确实没有保护好毛小豆。他忍着心痛,再次走上前道:“师父,我们既已平安归来,想先入照命殿灭了各自的命灯。”

戚郑南收回目光,点点头,道:“好。你们先去结束流程。我与你们两位师叔先去客堂。”说完,便同古越、高凤萍,以及三名跟随前来的弟子,闪身去往不远处的一片屋舍群落。

古山白等六人上了台阶,走进照命殿。

照命殿中的命灯,大部分都还亮着。不过,十天之期将至,很快就会有大批弟子陆续返回。

快走到放置命灯的台架前,夜无虞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紧紧握住了风启刀的手,仿佛,那成了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支撑力量。刚才她虽然面容平静,但内心已近乎崩溃。若非风启刀及时牵住她的手,带着她上前,估计她会愣愣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现在,由于要灭命灯了,两人才把手松开,看着古山白等人如何操作。

古山白等四人,都是早已熟悉这套流程的人,无需接待弟子指引,走到命灯前,先收回自己的那缕神识,然后将一道灵力注入命灯底座上的“灭”字符。这样,命灯就正常熄灭了。用自己灵力激活的命灯,也只能用自己的灵力熄灭。正常熄灭的命灯,“灭”字符符文同样会熄灭。非正常熄灭的命灯,灯虽然灭了,但“灭”字符文仍然是亮着的。

夜无虞看了看,他们这一组,等他们几人灭了命灯后,七盏命灯就都正式熄灭了。也就是说,邢存志和贾清溪两人,已经安全返回了。

风启刀他们这一组,则只剩了风启刀一人的命灯还亮着。

这时,古山白问殿中的值守弟子道:“我看闫兄和廖兄他们两组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弟子答道:“是的,闫道友他们那组返回时,碰到了已经快到枯木死水河边的廖道友他们那一组。两组的弟子,就一起回来了。”

古山白又道:“不知闫兄他们那一组返回后,可还有人留下?”

弟子答道:“有,紫杉门的几位道友都还在。”

古山白点点头,道:“多谢相告。”

弟子笑道:“古道兄客气了。”

熄灭命灯后,再将玉牌交还给候在一旁的值守弟子,这样,他们这次进彘奔险境的行程,就正式结束了。

众人出了照命殿。

右边不远处有一片屋瓦参差、绿树掩映的屋舍,便是客堂以及若干客房所在。平时主要是负责值守的弟子们使用。

而一直未离开的闫敬尘、赵涵、孙玉冰、陈崇易已经得知消息,来到了照命殿外。见众人出来,纷纷迎了上来。

简单寒暄后,闫敬尘告诉大家,随他一同回来的众人,除了他们四人外,风紫烟、刘梓逸、邢存志、贾清溪,现在都在洛清镇,因为都还在等他们的消息。又对风启刀说道:“风道友,风姑娘他们还是在四方客栈,你们去了就能见到他们。”

风启刀道:“多谢闫道友相告。那,我和无虞就先告辞了。”说完,同众人再次致意后,唤出灭裂刀,带着夜无虞跃上刀身,径往洛清镇的方向而去。

看着两人干脆利落地告辞,身影渐渐消失在空中,古山白只觉自己的心也跟着暗淡下去。几天的时间,因为发生的事多,仿佛很长,但实际非常短暂。而在告别时,他与小豆,竟然连句话都说不上。心中暗叹一声,然后随同闫敬尘等人,交流着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慢慢往堂屋走去。

天空中,夜无虞轻轻靠在风启刀身上,风启刀握着她的一只手。

“风启,你为何知道此时我不想驭剑,就想,你这样带着我。”夜无虞问道。

风启刀握了握她的手,道:“因为,我就是知道。”

夜无虞忍不住笑起,拉着风启刀的手,甩了甩。过了一会儿,轻声道:“风启,还好你在我身边。”

“无虞,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风启刀凑近她的耳畔说道,然后再次运起修为,灭裂刀的速度瞬间提升一倍,带着两人飞速赶往洛清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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