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自己做什么都在浪费时间,伊美润子如是想道。
——写作业也好,看书也好,交友也好,这一切一切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
少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她人的赞美?与一个人的热恋?人生在世只觉得倍感煎熬,伊美润子觉得,或许她真正想要的是,是——
快点走到人生的结尾,一辈子寿终正寝,在常人眼中度过一辈子吧。
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想要别人的肯定和赞美而不是真的如履薄冰般度过一辈子。
这真是一件十足悲哀的事情。
每天起床之后,按照道理来说,一个正常人应该先去吃饭然后慢慢想接下来该做什么,慢慢来才是人生的常态,尽管现在这个世界不允许人停下脚步,一旦停下脚步就要被甩在身后,但是作为一个普通的,正常人,慢慢来才是她们应该做的,伊美润子也知道这一点,只可惜,少女就是对此完全做不到。
阴暗而自卑的性格,轻视自己也轻视她人,平静的心态对于伊美润子而言似乎格外困难。
只有做梦的时候,少女不会自卑,她能够在睡梦之中和那个她幻想之中的对象静静地待在一起,此时此刻,这个女孩子或许是她最初在网上遇到的那个少女的幻想。
又或许不是。即便是在梦中,伊美润子也毫无任何安全感可言。
一日之计在于晨,人每天都是从早上收获一天的勇气和底气的,可是伊美润子却不这么觉得,少女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觉得罪恶感满满,她必须开始折磨自己了——学习对于她而言无比的痛苦,可是伊美润子不可能不继续的。光是活着就让她罪恶感加重了,更不用说每天要面对她人的期待和批评,关心,社交的力度让她感到十分的痛苦,没有人会喜欢一天到晚跟别人厮混,对别人说好话,自己消化那些不良的情绪的,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一切——可是活着怎么能够不社交,活着怎么能够不感受痛苦呢。她又要开始戴社交的假面面具了,在每一天睡醒的时候,伊美润子在家里人面前不得已必须乖乖听话,在面对家人的奚落时全盘接受,在面对同学的奚落时同样全盘接受,就连发脾气也得仔细想一想,不敢显露出半点痛苦的情绪来——只有在面对幸福的时候才能够表露出痛苦,这样才能够显示自己:完全不在乎这一点点关心和幸福。这样精神内耗的日子怎么能够叫人不煎熬,太可怕了。
生活就是日复一日的痛苦,少女在想,何时能够走到彼岸?
这种恶性循环的内心,她有察觉到,但是伊美润子不知道该如何摆脱,唯一的希望是看书,拼劲全力去看书,只有这样才能够做到内心得到平静——她几乎像块海绵一样拼劲全力去阅读,文学书,哲学书,理论书,数学书,凡是能够看的书,不管读还是读不懂,少女全都拼劲全力地读着。食物和睡眠,运动都只是暂时让她冷静下来的方法罢了,只有全身心沉浸到阅读之中时,少女才不会觉得自己是孤独的,寂寞的,可悲的——对人和社会的恐惧加重了她对书本,对知识的渴望。她一睡醒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书本,尽管她完全不感兴趣,尽管她的内心依然心惊胆战,但是少女必须,不得不继续看书——尽管她连一个字都没有读进去,尽管她的学习和基础一无是处,一片空白。尽管如此。
走在路上的时候,伊美润子也想不顾他人视线地继续阅读,哪怕被人调侃说:“想要考年级第一呀?”也要忍住这股辛酸的味道,少女把目光深深地放进书本之中,泪水也跟着放入进去,她默不作声地承受了这一切。
这世界上没有比伊美润子更加可悲的人物了。
再没有比她更加可悲,更加悲哀的人物了。
疯癫一般地活着,活着的时候也无法清醒,一旦清醒便是痛苦。
内心像是永远都会有那么一个东西在尖叫一般,伊美润子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深处,有一个小女孩永远都在尖叫。
她在喊:伊美润子——你根本就不喜欢这个世界——
伊美润子——你只是靠着别人的鼓励,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罢了——
你那么在乎人言,难道不是因为,你除了人言之外,再找不到别的可以活下去的动力了吗——
你看看那些路上的大妈,努力工作的打工人,甚至连那些流浪街头,被好心的女孩子收留的小猫小狗,她们,它们,哪一个像你这么狼狈。
像你这么多疑,这么脆弱,这么懦弱。
小女孩恶毒地凑到伊美润子的耳边,声音仿佛听上去像是注入了恶毒的诅咒:“所以说,你活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希望。”
这样内心的反复痛苦的咀嚼让伊美润子愈发觉得自己需要阅读书籍来帮助精神慰藉了,在电车上,一向不喜欢学习的女孩子在一群人挤人的人群之中,她的双手分明颤抖得不像话,但她还是低下头默默地看书,在少女们小声地轻哼鄙视之中,伊美润子把目光努力集中在书本上,她的心也在颤抖——但伊美润子还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我太糟糕了。
不要,不要注视我——不要让我产生会被人在乎,会被人关心的感觉。
求求你们了,不要关心我,不要在乎我,不要看着我。
我很害怕,我很痛苦。
别人来找伊美润子说话,她沉默地看书。
别人选择不继续找伊美润子,少女反而又抬起头来,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这人不喜欢理人是吧。”
一个大高个的少年向伊美润子望过去,眼睛里头生出“你也不过如此”的感觉来。
“她凭什么无视别人?弱智一个。”
所以说,伊美润子本质上是一个,十分复杂,又十分可怜的女孩子,她应该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精神障碍。
也就是,极度的自卑,与人格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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