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美夏是做饭的苦手,成长的第一步就是学会做饭,做各种各样的饭。老一辈的人活得比现在还要苦:他们得做不止一个人的饭,得跟不止一个人周旋,他们无法像年轻人那样周旋于各个知己之间,他们做不到像当下的年轻人那样可以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只能够如同苦行僧一般默默无闻地活着:对于老一辈而言,活着,工作,就是一切。在市中心的地铁上头,大家都是疲惫又痛苦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夜晚。友美夏独自做饭的时候,母亲意外地在她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女儿开始关心料理了吗?那可是成长的第一步啊,母亲意外地十分惊喜。
“想要和我一起试着做午饭嘛?”温柔的话语实在是不期而至的意外。友美夏估计也没想到,一向因为生活和自己而苦恼的母亲居然这次这么温柔和主动——嗨呀,被人关心的时候,就会感觉只有在这种时候平凡的生活没有那么糟糕了呢。回答是之后,母亲友美玲子好像对女儿这次格外地关注:天哪一起做饭,这真的是友美夏本人说的话吗,之前她一直哭丧着个脸还以为是不怎么想要拥抱现实生活了呢,女儿以前从来不会提出这种请求的,难道她想通了?实在是太高兴了,母亲甚至在早上起床的时候跑去卫生间跟对方沟通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去买菜,就我们俩,周末的时候。你知道吗在得知了你想要和我一起买菜的邀请的时候我超级开心的。不过你这么热情也会让我感到苦恼的啊。和母亲在一起就会觉得很严肃呐,说什么话都要注意一点。这时候少女又开始陷入悲观主义了:这种跃跃欲试的感觉万一最后的结局是不理想的,不好的咋办呢。女儿一边刷牙洗脸一边苦涩地摇头:“我感觉我估计起不来,怎么办。”温柔的太阳啊,光芒澄澈如水,镜子里头两个人的眉眼也都是温柔的。母亲看上去有些格外有兴趣,今天居然没有因为友美夏的拒绝而表示退缩:“可是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嘛,电视剧里头不都是那么演的嘛。就是女儿陪着母亲一起去。”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匆匆结束了早上的洗漱,友美夏擦干净嘴上的泡沫。匆匆而下的光芒在窗台转了又转。“可是我也没有办法保证我做得好不好。”友美夏如是说道,感觉到即将到来的秋天,绿色的蝉鸣声像熟透了就要掉落的果实。少女不管做什么都带着一点惶恐不安分。
这种不安简直就是与生俱来的,弱者的恐惧感。
就像狩猎的动物藏在神经里头的那根敏感又纤细的神经。
跟着母亲去菜市场买菜会见识到各种各样的人,操着口音的农民们会把那些新鲜的,蓊茸的蔬菜摆列成一排,母亲似乎已经得心应手了,不管别人怎么劝怂怎么说服都不会去买那些看上去就不够新鲜的农作物:“我自己会挑,不要你来推荐。”友美夏就站在一边,看老妈是如何从那些捆在一起的蔬菜里头挑出来自己需要的那部分,在心里头感叹:好厉害,如果是我的话,估计没办法跟别人这么剧烈的竞争吧。新鲜的大白菜上头还滴着水,拔出来的生姜半截还带着土。友美玲子也不知道女儿心里头在想着什么,只是蹲在一边挑挑捡捡,时不时跟老板说几句:“你这个卖得太贵啦,隔壁比你便宜一点点。”额头映着阴影。女儿羡慕的眼光友美玲子估计也没有看到,女人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做着手上挑菜皮,捡菜的精细的活儿。友美夏也像黑毛小狗一样蹲在一边陪着妈妈。幸福的母女啊,如果忽略友美夏此刻内心翻涌的情绪,估计任何人都会觉得她们俩特别和睦特别温柔特别贤惠吧。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来来回回,有人买着买着忽然跟对面的吵起来了:“你怎么给我的价格和给别人的价格不一样啊。”“你爱买不买,不买拉倒。”“我去你妈的你再说一遍。”友美夏也不去注意,蹲在母亲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原来要这么挑菜,可以从一捆豆角里头挑自己想要的而不是一把全部拿走,原来可以跟别人这么讨价还价啊,老板也笑眯眯的似乎很给力呢。母亲果然已经得心应手了不愧是她。对面卖菜的似乎也注意到了友美夏的举动,脸上爬着名为阴谋的情绪:看样子对方似乎没有什么经验。真的是个很好骗的小孩儿啊。下次专门挑对方来弄。即将到来的秋季的味道已经爬上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人们的脸上也带着那种鲜明的情绪,他们热烈的挑菜买菜,给顾客尝一口从田里头新种出来的花生和豆子,看看新鲜养殖的公鸡肉质是好是坏,生病了没有。母亲挑挑捡捡之后装了一大篮子的东西。友美夏帮母亲拎着,竹条编制的篮子勒得她手掌疼。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细细的竹条好像嵌进肉里头去了一样,友美夏皱着眉头,拎着竹篮的动作让人觉得她这种小屁孩不可能把这么多的菜一个人拎回去。母亲难得地空手没有帮忙,阳光落在身上的时候只觉得秋天来得真的是太晚了,要是秋天能够来早一点多好啊。秋天其实并不会如摄影师拍下来的那么唯美,友美夏更多的时候只觉得秋天是那种隐藏着抑郁和伤悲情绪的季节。折磨人的心智和□□。不要这么快走入秋天好不好,尽管我没有办法阻挡四季的不断改变,可是只有春夏才能够让我感觉到自己是活着,而不是悲伤得要命的痛苦。都到了九月但是太阳还是热得要命,等到走回家之后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汗水。拎着菜默默无闻地生活着,生活着,友美夏想到母亲已经走了无数遍这样的街道,她忽然想问母亲。
是什么支持着你一直一直步履不停,从来对生活不悲观不绝望,是什么?
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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