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聚会在一家饭店的大包间里，史松盛到时，屋内已经坐了不少人。
他扫视一圈，没有丰平章的身影。
孙伟伟和叶秋杰比他来得早，见史松盛进来，连忙拉着人坐下。
人还没到齐，同学们都在聊天，眉飞色舞，肆意张扬，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有高考前愁眉苦脸，神情紧张的样子。
不多时，周晓慧和范梓涵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包间。
她俩其实是最先到达的，后来周晓慧想到了什么，非要拉着范梓涵出去买，后者无奈摇摇头，跟着出去了。
孙伟伟原本正和史松盛叶秋杰两人吹大牛，聊自己的毕业旅行计划，说得天花乱坠，唾液横飞，好像已经旅行完回来了似的，一转头看到周晓慧，立时换了幅嘴脸，止住话题，表情也正经了许多，毕竟对方可是他暗恋——不，是明恋了两年的人，他从来没掩饰过自己对周晓慧的喜欢。
他见色忘友，立马抛下史叶二人，颠儿颠儿地跑到周晓慧面前，十分狗腿地问：“慧姐刚才干嘛去了？”
一低头，看到她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这么重的东西，怎么能让慧姐拿，来来来，我给拿。”
说着便要伸手去拿，却不曾想有一只手动作更快，他还没碰到袋子呢，袋子就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
范梓涵之前一直沉默着站在周晓慧身后，此刻她拎着袋子，往前走了一步，隔开周晓慧和孙伟伟的距离。
她睨着孙伟伟，眼神淡漠，语气也凉薄：“孙同学请自重，不要骚扰女生。”她顿了顿，又道，“就一个瓶子而已，不重。”
说罢牵过周晓慧的手回到座位上。
孙伟伟：......
独自在风中凌乱......
失魂落魄回到座位坐好，孙伟伟已经失去了刚才的兴致。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周晓慧拒绝，但他还是很难过啊。
方才的一切，史叶二人都看在眼里。
叶秋杰不忍自己的好哥们儿为情所困，揽着对方肩膀安慰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兄弟，想开点，上大学后美女任你挑任你选。”
孙伟伟：......
可他现在就是喜欢周晓慧！
“现在都高三毕业了，我怕要是我再不努力，将来会后悔。”孙伟伟看着周晓慧和范梓涵之间的亲密互动，心中一阵酸楚。
听到这话，史松盛心中微微一动，他目光落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算你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就算你们现在在一起，可很快就要上大学，两个人在不同的地方，异地恋，很辛苦的。我听说异地恋十对有九对会分手。”叶秋杰继续开导，说得很是郑重，好像自己是一个资深情感大师。
异地恋，辛苦吗？
史松盛不知道，他想象了一下，两人分隔两地，见不到面，只能通过手机联系，看到摸不到，这种感觉，确实很不好。
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了，那异地恋岂不是很煎熬？
正胡思乱想，包间的门开了，进来的人是丰平章。
史松盛呼吸一滞，定定望着站在门口的人。
他眉目温和，高挺的鼻梁上少见地架着一个金丝眼镜，镜片之下，眼眸深邃，如古井无波，只有翘着恰到好处的唇角，又给人增添几分温润。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丰平章穿着白衬衫，熨烫平整，没有一丝褶皱，其他纽扣系得工工整整，只有最上面的一粒纽扣没系，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像是不染凡尘的仙客沾上了红尘，莫名引人遐想，让人想去探索白色布料遮掩下的奥秘......
一颗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心里像是住了一窝小兔子，史松盛怎么都移不开目光，他看着他被同学们簇拥着坐到上首，脸上挂着一贯温和的笑，跟前来的同学打招呼。
可是那笑却不是对自己的。
想到这，他心中一酸，眼眶也微微热了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到了高三，丰平章对他那么冷淡，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可是，他又不能开口去问。
他有什么资格去问呢？
好像是终于感受到那个隐秘在人群中一直追随着自己的目光，丰平章抬眸顺着那道视线看去，两人的目光穿过人群，在巨大的圆桌上空某一处交汇......
对视来得猝不及防，像是做坏事被抓包，史松盛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仓促间移开目光，却不知绯红的脸已经出卖了自己的心情......
好在此时大多数同学的注意力都被丰平章吸引，没看到史松盛的异常。
只有极少数同学注意到他的异常——比如孙伟伟。
“盛哥，你脸怎么这么红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孙伟伟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史松盛脊背一僵，目光躲闪，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压下心里的情感，这才道：“我热的。”
孙伟伟看了一眼空调，都开到二十度了，还热吗？他怎么还觉得凉飕飕的呢？
吃饭期间，丰平章问大家想报考哪里的大学，同学们顿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等大家都说了个七七八八，丰平章看向左前方一直闷头吃饭，偶尔朝他身上瞟一眼的史松盛，语气温和，就像平时跟其他人说话一样：
“史松盛，你想去哪里上大学？”
他原是不想来参加毕业聚会的，可转念一想，这样的聚会，史松盛应该也会参加，于是他也就答应了下来。
高三毕业，以后再见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史松盛：？？？
身体骤然僵住，大脑空白了一片，怎么突然就提问他了？
他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拿过杯子喝了口水，又拿了一张餐巾纸擦擦嘴——其实他根本没这么多事事儿，他做这么多只是想给自己一点缓冲的时间，想想怎么回答。
可大脑似乎不听使唤了似的，他什么也没想到，最后只能认命，干巴巴道：“我......我还没想好......”
他说的是实话。
李文娟想让他去远一点的地方上大学，可是他不想去那么远——他不想离丰平章太远。
方才史松盛一系列的小动作，丰平章一眼不错全看在眼里，虽然对方动作表面上看起来沉稳，可他就是看到了他内心的慌张，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丰平章弯唇一笑，神情柔和，眼中也带着淡淡的笑意，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真是太可爱了。
情感是最难以控制的东西。
明知这是一份禁忌的感情，明知这份感情不会有好结果，可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关注对方，对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的心神。
表面上越是疏远，内心就越渴望接近......
一顿饭闹着笑着到了尾声，但谁也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周晓慧扫了一眼在场所有人，眼里透着精光，唇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要不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一听这话，众人来劲了，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玩，当然要玩！”
周晓慧神秘一笑，拿出装在袋子里的瓶子放到桌上，介绍着：“这是芥末酱，输的人我帮你做一个芥末卷饼吃......”
游戏开始，包间的氛围空前高涨。
上一轮游戏结束，新一轮游戏开始，赢家叶秋杰转动汽水瓶，瓶身在圆桌中间飞速旋转，又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下一动不动，瓶口对着史松盛，瓶底对着周晓慧。
周晓慧两眼放光，激动得噌一下站起来，对着史松盛道：“你选‘真心话’还是选‘大冒险’？”
看着周晓慧那张娇蛮的脸，史松盛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真心话。”他淡淡恢复。
于是周晓慧问了一个所有女生都关心的一个问题：“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们从没见过史松盛跟哪个女生走得很近，高二时候突然冒出来个杨涣泽，毕竟是在运动会大庭广众之下，不可能没人注意到，后面两人也有过几次碰面，虽然次数不多，但都被人看在眼里。
是以那段时间班里都在传史松盛交了一个高一的学妹做女朋友。
后来杨涣泽出事，没再来学校，看史松盛也没有特别的反应，渐渐的，这事也就没人再八卦了。
但不八卦这件事，却依旧阻挡不了女生对史松盛“情感生活”的好奇。很多人都明里暗里对史松盛有意思，也有人给他写情书，但她们从没见过史松盛对谁特别关心过......
难道史松盛真的没有喜欢的人？或者是有但却没表示出来？
是以当听到这个问题，原本吵闹的包间瞬时安静下来，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史松盛身上，都好奇他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似乎连呼吸声都变轻了许多，生怕呼吸太重，干扰自己的听力。
孙伟伟和叶秋杰一脸同情地看着史松盛，眼中却不是好奇，而是一言难尽，默默想着“兄弟，自求多福吧，这个帮不了你了......”
史松盛听到问题后身形一顿，呼吸也停了下来，好不容易平复好的心脏又开始快速跳动，冷白的面庞染上一层薄红，连耳朵尖也红红的。
上个暑假晒黑的皮肤早就变回了之前的冷白色，是以那抹红在脸上异常明显，即便他不回答，众人也知晓了答案。
等了很久都不见史松盛要回答，周晓慧又出来打圆场，眨眨眼睛，说：“不想说也可以，尝尝我做的芥末卷饼吧？”
反正看史松盛的反应，她已经知道答案了，说不说的没区别，人家不想说，强人所难也没意思。
史松盛不理会她，他状似无意间扫过丰平章的脸，后者神态自若，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好像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史松盛喉间一紧，喉结上下滚动，努力忽略那个像是要跳出嗓子眼儿的心跳，脊背不自觉挺直，他放在桌下的左手轻轻摩挲着裤子的口袋，那里藏着他和丰平章的合照。
他眼神坚定，开口时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有。”
他如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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