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多,结营仪式走到一半,陈厌青就被腹痛干趴下了,直接一个倒栽葱倒在梁余怀里了。
梁余马上跟老师打了个招呼,急匆匆地扶着他去校医室。
但是陈厌青痛得根本没有力气,脚步虚浮,梁余便干脆一个公主抱把人抱起来,撒腿就往校医室里跑。
所幸并无大碍,校医给他打了针开了药就继续看报纸去了。
陈厌青躺在医务室的单人床上,显得格外的消瘦,面如白纸,像极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妹妹。
这不是他第一次腹痛,老毛病了,真要说,还得从他小时候说起。
他小的时候父母就吵过很多次要离婚了,两人拉拉扯扯,谁也不想要他,还是勉勉强强在一起。
别人晚上被妈妈抱在怀里轻轻哄睡,他从小妈妈抱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都是抱着他,说他们不离婚都是为了你。
最后还是离了,被判给他爸。
要不是他奶奶要他,这两人怕不是早就把他扔福利院去了。
陈厌青他爸没两个月就再婚了,后妈比他爸小八岁,怀着他爸的孩子,七个多月了,笑得像狼外婆。
他爸把人领进他们家,让他叫她叫妈妈,他不肯叫,被他爸狠狠抽了一顿关小黑屋,高烧三天差点当场去世。
之后两人就不怎么管他了,两人蜜里调油,他爸舍不得让他的娇娘子下厨,便天天带她下馆子吃好的,当然不会带他,也不会打包剩饭剩菜给他吃。
陈厌青那会儿才上一年级,还没人大腿高,还不会做饭做菜。
一开始是吃之前留下来的馊饭,后来馊饭吃完了就去米缸舀点生米吃,吃人家大排档的剩菜剩饭,还抢过人家看门狗的肉骨头,那狗还挺好,每次都让一半给他,不过没多久就见不到那狗的下落了,让他难受了好一阵。
因为长期吃这些东西消化不良急性肠胃炎,跑操的时候突然倒在跑道上,差点被踩死。
那段黑暗的日子近得好像就在眼前,天天都在苦恼两件事,一是没饭吃,二是肚子痛。
班主任家里也有小孩儿,最看不过这种家长,特地领他回家吃了顿饭,那是他那三个月来吃的唯一一顿饱饭,鸡腿猪肉酱肘子,肉沫咸鱼茄瓜子,吃得他满脸油花,干掉三大碗白米饭。
他爸丢了小孩儿连找都没找,电话也打不通,气得班主任吹胡子瞪眼。
师娘着实心疼他,因为他的吃相甚至不要咋地,狼吞虎咽的,像这辈子没吃过饭一样,师娘还一边给他添饭一边给他递水,生怕他噎着。
吃完饭,老师还给他洗了个澡,因为父母不管,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是自己洗的澡自己洗的衣服,根本洗不干净,还天天往狗窝跑,时间长了整就是一个臭烘烘的小破孩儿。
他的衣服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件,被老师洗得发白,搓出来三大盆脏水。
陈厌青本人也被搓了一顿,老师和师娘都是北方人,家里常备着新的搓澡巾,羞得他满脸通红。
然后又给他塞了好多零食才带着他回家,狠狠大骂了一顿他爸他阿姨,这才离开。
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喊他上家里一块儿吃饭,他在老师家甚至有属于自己的一份碗筷以及洗漱用品,有时放了假还会留他住在老师家里一块儿学习,以免他被欺负。
真要说起来,老师家比他爸那儿更像他的家。
从那以后,他爸每天都会给他丢下几块钱解决饭菜,有时候是五块,有时候是十块。
他很感谢那个班主任和师娘,师娘怀里香香软软的,不是香水味儿,是到了饭点大街上十里飘香的饭菜味儿,好闻到饿,比他妈还像他妈。
如果不是他们,陈厌青觉得自己可能活不过那个冬天。
在那之后,陈厌青就有了存钱的意识,一天三餐就吃外面买的五毛钱一份的方便面,饿急了就吃两份,一天最少能剩下两块钱。
放假了有空他还会出门去捡瓶子,一个星期能捡十块钱的瓶子钱。
他实在不好意思去麻烦老师了,那老师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是双胞胎姐妹,才三个月大小,正是嗷嗷待哺的年纪,磨人得很。
只不过,方便面这种东西始终是垃圾食品,长期吃下来,他的胃就不太好了,加上好几次急性肠胃炎都是他百度之后找家里的药吃了自己扛过去,也不知道那药有没有用,过没过期,时间一长便有了胃痛低血糖这些毛病。
一直到他奶奶把他接到旧屋里住,这些毛病也没能好一点。甚至因为他爸突发奇想送他去戒同所后,患上了神经性厌食症。
他早那会儿就有点头晕了,眼花得像是看见了三个老校长围着他转圈圈说话,但又不愿意跟老师打报告,打算咬咬牙就忍了。
早那会儿梁余就注意到了,小声地问他怎么了。
他摇摇头,不吭声。
梁余还以为他急着想上厕所,便没有多问,一直到他摔到他怀里,才后知后觉陈厌青这是不舒服了。
陈厌青骨架挺大,怎么着也有一米七九一米八的高度,却瘦得脱了相,抱在怀里跟小女生一样,看起来小腿还没有人手臂粗,没什么分量,跟排骨精似的。
校医给他拔了针,给他开了几片药,他就着温水喝了。
梁余又给他装了好几杯温水,然后反复搓手,捂在他肚子上给他暖肚子。
“好点了吗?”梁余问。
陈厌青痛得浑身没了力气,尽管很不适应这种关心,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梁余才放心离开了,陈厌青还以为他回班上去了,没想到过没一会儿他又折了回来,手上还拎着一袋子吃的。
梁余笑笑:“食堂还没开,我问了阿姨,她们说饭刚刚开始煮,还没做好,我就去小卖部买了点东西给你垫垫肚子,不知道你能吃点什么,我都买了点。”
然后他就拿着那袋子吃的给医生,让他挑能给他吃,不会加重病情的。
最后陈厌青就吃了个肉包,剩下的他一个人全干了。
陈厌青又问了他一回,声音闷闷的:“你干嘛这样对我?”
梁余疑惑:“怎样?”
陈厌青似乎不太习惯这样表达感情,也不敢看人眼睛,视线一对上就连忙看向其他地方,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是,对我这么好,你没听他们说的话吗?”
“咱秋姐不是才说了嘛,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呀。”梁余笑起来,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了两个小虎牙,“他们说的什么话?我都没注意,不是说学校分班的事情吗?”
陈厌青心里门儿清,说不知道肯定是假的,光是休息的时候他都听到了不下十次被传起来的八卦,梁余这么说,多半只是为了安慰他罢了。
但不得不说,这也是和他相处很放松的一个原因。
陈厌青心想,难怪新认识的姐姐妹妹都愿意和他一块儿玩。
只是这样的热情对他来说太可怕了,陈厌青又无意识地往角落缩了缩。
“没什么。”陈厌青道。
一段时间过去,陈厌青就好多了,但老校长那边还剩下几句话要讲,两人也懒得去站,干脆回宿舍休息去了。
陈厌青还想爬起来看书来着,但梁余不让,因为医生叮嘱他多休息。
“我那是胃病!不是生了!”陈厌青气道。
但没用,梁余这厮捂着耳朵连连摇头说“我不听我不听”,装作听不见的模样,完全免疫了敌方伤害。
刘洺拿着几个饭盒从门口探出头:“谁生了?谁的?”
“去你的!”梁余砸过去一根笔。
刘洺大惊:“我当爸爸啦?”
三人打打闹闹好一会儿,才打开饭盒开始吃饭。
刘洺买的是清蒸排骨和清炒菜心,是梁余特地叮嘱的大分量——医生说胃病严重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吃太少了。
果然,一打开饭盒,陈厌青的眉心就皱了起来:“你们吃吧,我吃不下那么多。”
梁余拍拍他的肩膀:“这是特地打给你的,是正常饭量,我跟医生聊了会,这是给你量身定做的,你吃得太少啦,再这样下去胃病会更严重的。”
刘洺一边吃一边点头附和:“对啊对啊,泥不七就四不给我面子。”
陈厌青:无法呼吸,痛苦面具。
陈厌青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想吃,我是真的吃不下,我之前还吃了肉包,已经饱了。”
“那个不算!就这么点塞牙缝都不够。”梁余说道:“这样吧,你吃到剩,甚至吃不下了我给你解决。”
“这样不太好吧?”
刘洺把嘴里的菜嚼吧嚼吧吞下去,跟他说:“赶紧吃吧,谢竹君那几个在结营仪式里跟教官抱头痛哭,哭得稀里哗啦的,正饿着呢,你不吃他们闻着味就来了!”
梁余呲牙:“你再不吃,我就,我就天天抱着你在学校跑圈!”
期间其他舍友也跑过来看了一下他,带的零食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谢竹君甚至还带了一盒饭,热气腾腾的,但是他已经饱了,几个男生只能含泪干掉所有的食物。
男生的友谊总是来得莫名其妙。
万事开头难,好像从这件事之后,陈厌青和梁余他们的关系就迅速变好了起来,虽然没好到同穿一条裤子,但对比陈厌青对其他人的态度,明显他们几个人关系与日俱增。
起码陈厌青不会拿那双好看的眼睛去盯他们了。
梁余虽然看起来是个傻大个儿,但他脑子好啊,学习成绩又好又稳定,而且解题方法刁钻简单,比老师讲得好多了,连笔记都比别人做得更漂亮。
陈厌青因为生病,注意力很难集中,记忆力也不太好,故而怎么学也学不进去多少。但他脑子好使,两人熟了之后,他就很喜欢白嫖梁余的笔记了。
他胃痛那天梁余给他讲了不少题,好像每一道难题遇到他都会迎刃而解。
梁余的声音很好听,像夏天傍晚的薄荷柠檬水,酥酥的,叫他听着听着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他嘴唇上。
梁余也不恼,这两天他听过点关于陈厌青的流言,只觉得子虚乌有,就好像幼儿园小朋友抢不到玩具倒打一耙说有玩具的小朋友是坏蛋一样。
但也不算同情他,他觉得陈厌青不需要同情。
并且很敏锐的,他似乎能感觉到关于陈厌青性格的问题原因,只不过他不说,他也不打算问。
看着陈厌青呆呆愣愣看着他的样子他就知道,这厮肯定啥都没听进去。
梁余笑笑,拿笔戳戳他额头:“大小姐醒醒神啦!你刚才分心了吧,要不要我再讲一遍?”
陈厌青回过神来,好像没听到他的称号,甩甩脑袋,把笔一扔:“不了,明天再说。”
刘洺从隔壁宿舍跑回来,眼底带着点震惊:“我超完了完了完了......”
“出大事了朋友们!明天开学考!而且还是秋姐出题,题目贼变态!我超我们完了!秋姐要捶死我了!”刘洺哭丧着脸,伸手去扒拉他的书。
这货的书跟刚印好一样新,苏老师让他们这个星期预习他是一点没听,连名字都没写,按他自己说的,他就不是学习那块料。
但无论怎样,苏老师可不会管那么多,她老人家可是唯分数论出了名的,成绩好才看你一眼,他们几个成绩差的就等着挨锤了。
陈厌青默默把笔捡回来:“我觉得我又可以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