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室内温度骤降,原本与姜尧缠斗的人影在悄无声息间隐去了身影,不知去向,而庙堂中央的观音像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像是地震时石头相互摩擦碰撞的声音,伴随着翁鸣,像是有什么沉睡的怪物即将苏醒。
几块碎石在观音像上掉落,砸起一片灰尘,姜尧刚刚适应了黑暗,抬头望去。
透过灰尘的遮掩,巨大的观音像瞳孔中泛着诡异的光,目光阴毒如冰冷滑腻的蟒蛇死死盯着姜尧,像是在盯一只即将入口的肥羊。
观音像怀中抱着的童子见姜尧终于看了过来,石头雕刻的嘴巴咧到了脸颊上,漏出一口尖利的獠牙——牙缝中还挂着碎肉和血沫。
姜尧万年不变的表情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腿就反应迅速地朝着庙门奔去。
谁知之前那道身影再次袭来,拦在了姜尧面前,手中的匕首泛着寒光。
姜尧终于能看清这人的脸——一张缠满脏污绷带的脸,唯一漏出的眼睛与村长并不相同。
苍老浑浊的眼球中布满血丝,带着令人胆寒的疯狂。
他猛地朝姜尧扑来,姜尧正要躲闪却身子一僵——这人少了半截小指。
“蒋正!”姜尧没有犹豫,厉声戳破他的身份,试图以此唤回他的神智。
谁知蒋正只是手上一顿,接着便展开更为猛烈的攻势,在姜尧印象里慈祥的声音变得尖锐无比:“既然知道了,那你就去死吧!”
像是在回应蒋正的话,观音像怀里的石头娃娃突然尖叫出声,音浪裹挟着浓厚的怨气朝姜尧席卷而来。
姜尧只觉脑海中一阵剧痛袭来,温热的液体从耳朵中流出,顺着耳垂滴下,接着眼前一黑,感觉灵魂再次脱离了□□。
再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先是老庙刚被建好的场景,当时的老庙还叫送子观音庙村民们兴高采烈的围着洁白无瑕的送子观音像跪拜祈祷,老人神情虔诚,新婚的小夫妻依偎着,都在祈求家族人丁兴旺。
姜尧抬头看着这座熟悉的观音像,它的脸上还带着刚被雕刻出来的呆板,毫无生气。
而随着时间推移,送子观音庙香火日益兴旺,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观音像也随着人们的供奉和信仰开始出现细微的变化,五官逐渐真实生动——只是对石像来说朝生暮死的人类并未察觉。
可这样的盛景并未持续很久,随着干旱降临,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随着有大量的人饿死,瘟疫爆发了。
村子里的大部分人死的死逃的逃,留下的人不愿等死,将村子附近的草根树皮啃食一光后,顺其自然地想出了易子而食的法子。
这确实让留在村子里剩下的大部分人活了下来,可他们选择的交易地点竟是当初用来求子的送子观音庙。
愚昧的村民一边做着伤天害理的恶事,一边希望菩萨谅解,在灾难结束后能把失去的孩子再还给他们。
甚至其中几人的脸姜尧在几刻钟前祈祷的人群中见过,她眼睁睁看着这令人恶心又无可奈何的交易,竟有一瞬间联通了观音像的感受,她抬起头,清楚的看见了观音像的石头眼睛中的悲哀与痛苦。
这场天灾的持续时间对石像来说并不算久,但经此一遭的观音像不再理会人们的祈祷与供奉。
因为不再灵验,这座庙的香火逐渐减少,直至后来完全荒废。
眼前的一切逐渐变淡,直至雪白一片。
突然,姜尧感觉被一股不明的力量推了出去,身体的冲击让她的脑子清醒过来,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睛。
嘭!
巨大的声响在姜尧身侧不远处响起,
只见观音像俯着身,一手抱着童子,另一只手向姜尧刚才所在的方向拍了过去,地面在巨手下裂开,飞溅起来的沙砾将姜尧的脸划出一道口子,鲜血顺着脸颊流出。
姜尧顾不上破不破相,只是一阵后怕——幸亏被人推开,不然定被砸成一滩肉泥。
她朝观音巨手方向看去,发现推开她的人是脸上毫无血色的村长。
“你吓傻了吗?自己不知道躲!”他怒骂出声。
“小心蒋正!”姜尧的惊叫卡在了喉咙,蒋正手中的匕首直直插在村长的后背,鲜血喷涌而出,将蒋正脸上脏污的绷带染得与他的眼睛一般猩红。
村长张了张嘴,嗓子被涌出的血堵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最后的力气指了指身后的方向——那是张星第一次见到蒋正的地方。
接着他身子一软,向前扑去,砸起一片尘土。
蒋正看了看匕首上的血,面带虔诚地舔了上去,舌头将还温热的血液卷进嘴巴后还咂了咂嘴,像是在回味。
“还是孩子的更好吃。”
姜尧被恶心得胃里一阵翻涌,听见石头摩擦的声音,见观音像又朝她砸来,赶忙在地上一滚,躲避了它的攻击。
前有狼后有虎。
她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被动。
“张星、晓晓,能帮帮我吗?”
两道黑雾应声而出,凝成两道孩子的人影,一左一右牵着姜尧的手。
“帮我缠住他,但别杀了他,手上沾上人命不好投胎。”姜尧嘱咐道。
两个小鬼呼地窜出,向蒋正所在方向飞去。
蒋正只见到姜尧自言自语了两句,便觉得身体莫名有了冷意,起了层鸡皮疙瘩。
欲接着杀了姜尧,却脚下一绊摔了个四仰八叉。
姜尧比了个“干得不错”的手势,专心一边躲避观音像的攻击,一边朝蒋正袭来。
不等刚站起身的蒋正反应就一脚踹向他的面门,趁他懵着劈手夺过他手中的刀。
到底是年纪大了,他这一倒下竟抽着气晕了过去。
姜尧灵活地侧身躲过观音像一掌,直奔村长生前所指的地方而去。
童子发现他的意图,张嘴怪叫出声,姜尧早有防备地捂住耳朵,虽然没有上一次的狼狈,却还是有些头晕。
她在墙角处看到了一个几乎与周围融为一体的暗门——只有常人膝盖高。
她在观音像又一掌拍过来之前蹲下身子,不知踩中了什么,随着一阵链条滑动的声音,暗门前的地板与暗门一同转动着将她送了进去,暗门的另一面转出来,与一开始无异,只是原地少了个人。
可观音像的最后一掌并未落下,像是颇为忌惮般将手在暗门上方停住,后又收了回去。
庙里的一切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除了地上躺着的一死一晕的两个人。
其中晕倒的那个,手指细微地动了动。
密室内。
姜尧向内爬行了一段才勉强直起身子。
整个密室铺设的砖都与庙中相同,乍一看简直是一比一缩小的老庙。
只是本来摆放送子观音像的位置摆放着一张供桌,供桌前放着一个烧纸用的铜盆。
姜尧在铜盆里面捻起一张未烧干净的纸钱,与之前村长捡到的那张如出一辙。
她又试探了下灰烬的温度——还温着,看来蒋正在他们来之前正躲在这密室里烧纸钱,只是不知为何出去的时候身上沾了一张被村长捡到。
而供桌上摆着两个落了灰的烛台,烛台间是一块被黑布紧紧裹着的东西,看不出形状。
姜尧仔细一看,那东西下面竟画着一个奇怪阵法。
暗红的,看不出成分的颜料在木头供桌上龙飞凤舞地画了几个姜尧从未见过的图案,透出一股不祥的感觉。
她没有用手去碰,而是从供桌上掰下一截蜡烛,将蜡烛的一端向黑布包裹的东西探去。
如她所料,蜡烛在接触到阵法边缘时,那暗红的笔迹亮起淡淡的光,阵法围绕着那东西,以它为中心卷起一股飓风,看似无害的风却在几个呼吸内将蜡烛切成了半透明的薄片。
能用如此手段保护的东西定然是蒋正的命脉所在,只是可惜——姜尧有些头疼地抿了抿嘴,她对这类阵法实在没有研究。
就在她正在寻找可尝试的方法之际,突然摸到供桌下粘着一个东西。
她用力扯下来后发现,竟是一面铜镜。
铜镜看起来只是普通的铜镜,姜尧拿在手里摆弄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可为什么蒋正要在这里粘一面镜子?
姜尧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躺下身,掀起供桌上盖着的红布,一点点挪动身子,将头探了进去。
在镜子粘着的地方,赫然是一张脸色青白的人脸——一个小鬼四肢撑着桌沿,将自己挂在了桌子下面。
它对着伸头进来的姜尧勾起嘴角,嘴角越勾越长,直直延到了耳朵上。
被吓了一跳的姜尧猛地一个哆嗦,差点掀飞了供桌。
“噗哈哈哈哈……”那个小鬼见姜尧神色大变,竟大笑出声来。
“你居然能找到小豆,他是我们这里最会藏的了。”张星悠悠地叹道,语气中满是羡慕。
姜尧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见那个叫小豆的小鬼指着那面铜镜道:“你怎么拿下来的?村长爷爷想拿被烫伤了。”
被烫伤了?
听了这话,姜尧忙捡起这铜镜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终于看到了缝隙里与铜镜颜色几乎混为一体的血迹问:“他当时拿是怎么样的?”
豆丁摆了一个沉思的姿势,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回忆道:“村长爷爷把手伸进镜子里,就烫伤了。”
姜尧听了这驴唇不对马嘴的话,并不确定可不可信,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咬破指尖将血涂了上去。
吸了血的铜镜看起来并无差别,只是姜尧将手抚上镜面的时候手指竟仿佛没有阻碍一般伸了进去,摸到了自己的脸。
这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她的手感觉自己在摸脸,她的脸感觉自己在被人摸,可二者中间并没有任何联系,仿佛是有看不到的人在学着她镜子里手的样子摸她。
姜尧在脑子里还原了一下村长被烫伤的过程——大概是因为当时他试图拿供桌上的东西,却被阵法削伤了手,又将手上的血涂到了当时正对着铜盆的镜子上,阴差阳错间将手伸进了镜面,摸到了铜盆里。
电光火石间,姜尧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离远几步,将镜面对准供桌,将手伸进去。
镜面反射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阵法整个反转,失去原有的功能,姜尧成功抓住了那块被包裹的东西。
她把东西牢牢抓在手里,向外拉去。
看起来小小一块的物品在她手里却仿佛重若千斤,她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过移动分毫。
突然,一缕黑烟从密室门的缝隙中钻了进来,烧焦的糊味进入姜尧的鼻腔,不等姜尧反应,外间童子尖锐的哭嚎声就响了起来,像针一样扎入姜尧的耳膜。
姜尧浑身一阵,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她紧咬牙关,抵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蒋正为了这东西居然狗急跳墙地烧庙,定然是事件关键。
几个小鬼也纷纷现出身形,把小手伸进铜镜,搭在姜尧的手上为她增加助力。
室内的温度越来越高,烈火舔舐木头的噼啪声萦绕在姜尧耳边,可她现在无暇顾及——那东西已经有一半露在镜子外面只差最后一点。
伴随着一声巨响,密室的门塌了一半,火烧了进来。
姜尧眉头紧蹙,额头上的青筋都显出了形状,终于在最后一刻拿出了那东西,强大的惯性将他们弹出,姜尧后背重重砸在墙上。
她咳出一口血,用手背抹了把嘴,直奔密室门而去,可惜只差半步的时候密室门整个坍塌,唯一的出口被堵住,她被困在了里面。
滚滚浓烟中她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绝望感在这个狭窄的空间中蔓延,姜尧自暴自弃地席地而坐,扯开黑布露出了里面的物品——是一块无字木牌。
她故技重施,将嘴角的血抹在了那块木牌上。
毫无反应。
蒋正如此细致保存的东西说不定能保命的幻想彻底破裂,姜尧不再挣扎,躺在地上跟几个小鬼交代起了后事:“我这下活不了了,你们要是不急着投胎就等等我,咳咳咳……”
她逐渐呼吸不畅,肺里被滚烫的浓烟堵满,剧烈咳嗽起来,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飘离肉身。
就在这时,一个巨大的声音从屋顶响起,姜尧猛地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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