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正匆匆进来,正好撞上从外面出去的卢曼。
冬天门框上订着厚重的棉布门帘,两个人都没注意正好撞在一块。
卢曼吃痛的捂鼻子。
“哪个不不长眼睛的,进来不先说一声。”
佟正揉了揉胸口,挑开门帘,看着跳脚生气的卢曼,忍不住一笑。
“曼姑娘对不住。”
卢曼瘪了瘪嘴,道:“道歉有用,还要官府干什么?”
佟正一愣,没想到这小姑娘,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从怀里掏出方才在街上买的酥糖。
“当是赔罪。”
卢曼挑眉,佯装嫌弃,实则眼底发亮的眼睛。
“好吧,今天就饶了你这一会,以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万一撞上的阿瑾,怎么办,你说是不是?”
全然把自己慌慌张张跑出去玩的过错,完美错过。
佟正挠了挠头,她能说,还是听她的吧。
卢曼拿着糖走了,佟正想起正经事,收敛神色进了内室。
穆姝吃了中饭,正靠着软椅上偷懒,她性子喜静,尽管王府中侍从很多,她这院子里却没有侍从,相较于人多,她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在屋里,难得的自由独处,不想被人打扰。
整个人像只小猫一样缩在锦丝棉毯里,只露出乌黑浓密的头发随意翻落各处。
“叩叩叩……”
听到内室门外传来动静,穆姝缓缓睁开眼,小脸因为埋在棉毯中,而带着丝丝红晕,相较于外面的寒冷,内室里面倒是温暖如春。
穿好鞋,随意扯过一旁衣架上的长袍,打开房门,见到佟正等在外头。
见他脸色匆忙,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收敛睡意。
“到正厅说吧。”
“主子,果然不出你所料,正有一批货,运向南边,官兵放行,看的出是里面早就打点好的。”
穆姝点头,看来商道上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要糟糕。
转眼间,已经穿戴好衣袍,披上大氅准备出门。
卢曼听说穆姝要出门,立即起身,职业态度十分严谨地跟在后面。
穆姝转头,还没说话,就被她猜到。
“阿瑾公子,收人钱财,给人办事,司老板既然给了我们楼主钱,那我只能寸步不离地跟着你,要是办事不利,我们楼主可是要打断我的腿的。”
穆姝看向嘴边还沾着糖屑的卢曼,忽然想到什么,饶有兴趣开口:“曼姑娘擅长做什么?”
卢曼一愣:“擅长?我会的不多,打架——”
穆姝嘴角勾起,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糖,道:“会打架就够了。”
卢曼眼底不解,不过知道跟着穆姝,保护她的安全,就对了。
东街道上,望春楼夜般之际。
众人欢歌,湖中是游船的歌舞乐队,周围百姓纷纷沿着湖边围栏朝里面观望,传闻今天歌船上表演的是名角,安河三宴之一的崔小信,传闻这次有人花了大价钱,请她来唱歌。
卢曼掀开马车上的布帘看着湖上热闹场景,眼睛透亮。
转头看向靠在一边,昏昏欲睡的穆姝,眼神惊奇:“阿瑾公子,外面这么热闹,你怎么能睡得着的?”
穆姝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嘴角淡淡笑意,透过车窗,看到湖面上的灯火通明。
眼眸感慨,冰凉的指尖轻轻在空中晃了一下。
“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马车停在向春楼地下,穆姝下车带着卢曼和佟正进去。
向春楼分南北,左右是空旷开阔的走廊,气派奢华,纱幔珠帘,佳人绝色数不胜数。
这样的地方,只要有钱,只要肯花钱,想怎么玩都成。
今日看来右间被人包场,往来的都是些穿着华丽富贵的贵族公子。
近来放春假,空闲时间一下子多出来,年过之际,自然有各种礼节,不过这些都是大人们走,因而公子小姐们的管束便会稍稍放松。
穆姝路过右间,隐约中透过人群,感觉到一股炙热的目光。
冲着感觉望过去,却没看见有人的身影。
几人顺着二楼走到长廊尽头的雅间,里面不断传来琴瑟欢笑声音。
察觉周围环境,穆姝跟着佟正下楼。
卢曼则是按照计划,一脚踹开雅间的房门。
“啊!”里面的人被吓了一跳,发出尖叫声。
而木塌上左拥右抱的郭掌柜也是脸色一变。
“你是谁!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卢曼手里短刀出鞘,香艳暖室里闪着寒光。
“想活命的,给你们一刻钟,滚。”
周围的姑娘见来者不善,顾不得身上凌乱的衣衫,连滚带爬,头发凌乱的往外跑。
郭掌柜眉头紧皱,拽着手边的外袍。
“不知少侠,有何贵干?”
卢曼二话不说,一把将他从床上薅起来,肥硕的身子,裸露胸脯,稀松头发散落,一下从睡梦中惊醒。
郭掌柜刚想破口大骂,匕首抵住他的胖腰腰间刺痛,瞬间僵住。
卢曼全然是山大王的表情,随时可以取他性命。
“敢出一声,立马割了你腰子。”
郭掌柜紧紧咬住嘴唇,虚汗顺着胳膊往下流:“饶命!”
汗水蹭到卢曼手指上,立马嫌弃的在他身上蹭干净。
屋里一哄而散,只剩下汗流浃背的郭掌柜,拿刀嚣张的卢曼。
木门被关上,郭掌柜从头脑混乱中清醒过来,陪笑:“大爷,您要是要钱,我有——”
话还没说完,腰上的刀又近了一分。
“别废话。”
卢曼伸脚踢走地上凌乱的衣衫,拽着郭掌柜往屋里走。
郭掌柜本想挣扎,万万没想到,这人力道太大,完全没机会抵抗,完全连滚带爬的被她提溜着往前走。
“大爷,您有话好说。”
郭掌柜本来就胖,这么一下,紧张的冷汗之流,整个人跟泡在水里似的。
卢曼一脚把郭掌柜踹在地上。
“你自己做的好事。”
郭掌柜小眼咕噜,浑身瘫软在地上。
“你说的我听不懂——”
“听不懂个屁!”卢曼不耐烦,刀刃一横,划破他的胳膊,皮肉撕裂开,鲜血顺着皮肤流下。
“啊……疼……”
郭掌柜看到血,心里忍不住猛跳,生死把握在别人手心里,面前的活阎王,随时能收走性命。
“呜呜呜,大爷!我真不知道!”郭掌柜抱着脑袋,眉毛皱成一团:“那批货不是我动的手脚,内城卫大人私自扣下的,我也不知道!”
卢曼手里甩玩刀把,挑眉:“说一句假话,老子就先割了你的嘴唇,拿出去喂猪,哦不,还是先挖眼睛吧。”
“呜呜呜……大爷,你到底想要什么呀,我真不知道,您要什么告诉我,我也好回答呀……”郭掌柜忍不住抽泣起来,整人微微发抖,看着卢曼发癫的样子,看的出她还真办的出来。
卢曼眼眸看向房梁,眉头一皱,道:“谁不知道内城卫京城治军副使是你小舅子,你以为咱们是傻子!”
郭掌柜眼底微动,即使收住了哭腔,鼻涕眼泪一起流,道:“大爷,那人是我小舅子不错,不过也是许久不联系的亲戚,哪里有什么骗人一说,难不成是他犯了什么错事,惹怒了您,都是一家人,您有话好好说。”
话音刚落,郭掌柜还没来得及观察卢曼的反应。
就感觉自己被人拽起来,整个人悬在半空中。
“谁跟你是一家人!”
干脆利落地打开窗户,一把从窗户上,把肥猪一样的郭掌柜扔出去。
郭掌柜还没来得及尖叫,就感觉被人接住。
就感觉刺骨冷风顺着往身体里灌,身上方才因为紧张出了不少的汗,此刻阴冷入骨。
恐惧到达了巅峰,想要开口尖叫。
可还没开口,就被一棒槌打晕。
再次睁眼已经被绑起来,困在一处阴暗潮湿的土房子里。
四面不通风,没有窗户,只有一个普通的木门。
赵掌柜身体蜷缩成一个巨大的肉球,手脚仿佛要断了一般,整个人处在惊弓之鸟的状态。
卢曼听到动静从外面进来,脸上的黑布面罩上带着零星芝麻碎末,伸手抹了抹嘴。
大跨步走到郭掌柜面前。
“郭掌柜,你说你长得这么胖,平日里肯定要吃上上百斤粮食,这么能吃能造,若是放在当肉吃,也能随便吃个个把月的,对吧。”
“你…别……吃…我”
郭掌柜真是怕了卢曼,感觉她一个不高兴,真会张开大嘴,把自己给咬死。
整个人缩着脖子,浑身剧烈颤抖。
“啊哈哈哈哈哈哈,要是我就想吃你呢?怎么着,你有办法?”卢曼捉弄人心切,看着郭掌柜这样子就想笑。
没有了方才的心里防线,经过短时间的思考,心里猜测这些人定然是做了赔本买卖,要钱来的,鼻青脸肿的抬起眼睛。
“你放了我,背后多少货,我照赔不误。”
卢曼拿着刀鞘,敲了敲他的脑袋。
“你知道多少钱,你就说要是没呢个能力,免得叫咱们这些跟着你的兄弟吃亏。。”
郭掌柜痛苦地咽了口水,道:“可以,多少都可以!我有钱,我有钱……”
卢曼挑挑眉毛:“都少都可以吗?”
郭掌柜点头如捣蒜:“对,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要大周那些闹灾荒的百姓不再忍饥挨饿,我要他们有家有钱,你能做到吗?”
郭掌柜顿时愣住,忍着心中恐惧:“大爷,我说的是真的,多少货,我双倍赔偿,您莫要当作玩笑。”
“你有什么?配跟老子谈条件,老子杀人的时候,你还在吃屎呢!”
郭掌柜仿佛想起什么,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卢曼嘴角带着笑,弯腰靠近:“我没杀过猪,今日看来可以练练手。”
郭掌柜怕的要命,现如今在他眼里根本没有什么比卢曼还可怕的存在。
“吱呀——”
此时,木门被人打开,发出吱呀摩擦声响。
穆姝穿着同卢曼一样的黑衣黑面,从外面进来,脚步轻盈,叫人不易察觉。
昏暗的环境,全然看不清人脸。
卢曼往后退一步,搬过一旁的凳子,让穆姝坐着。
穆姝声音低沉,带着雌雄莫辨的威势。
翩着长腿,坐在木凳上。
“你们到底想什么!多少货!我赔!”
周掌柜情绪激动起来,性命威胁之下,他根本不清楚对方手里到底有自己多少把柄,有多少钱,还是保命要紧。
恐惧到极点便是愤怒。
穆姝不紧不慢,轻叹一口气。
“郭掌柜,既然把生意包出去,何必又当又立,惹得我们这些老实人,跟这陪笑搭情啊。”
周掌柜混迹商场多年,早就是人精,这些人把他抓到这里,却是严刑拷问,要的不是钱,定然要在自己身上得到点什么重要的消息。
心中明了,感觉身上潮湿沾满冷汗的衣衫,嘴角冷笑:“生意场,生意断,你私自帮我到这,难不成是因为我会欺软怕硬。”
穆姝也跟着笑,知道狗急跳墙的道理,她不需要狗跳墙,只要狗急就行,挑挑眉:“一年前,你本不拔尖,可偏偏带着人手在江南跑了一遭,便是得了京城商会站稳脚跟的机会,身后何人,一查便知吧。”
周掌柜笑容僵在脸上,心理防线被一点点攻破,原以为只是生意场上的仇家,没想到是更深的秘密,眼神讳莫如深:“你真不怕死,查我,你也活不了!”
穆姝伸手,干脆利落地抽出卢曼腰上的短刀。
寒光一闪,鬼魅般在郭掌柜面前划过。
“京郊东城!”周掌柜猛然开口:“跟我网络商货的大人,一直在东城宅子里联络。”
穆姝横刀不动,眉头轻动:“东城的大人?东城外连同文州,既是天子脚下,你若真拿一个假的框我,怎么办?”
周掌柜感觉脖子处的短刀,莽撞地朝自己又近了几分,泪涕纵横。
“大爷,我真没骗你,何况我老周在京城做老实生意,若是真想骗你,何必冒着丧命的风险,说假消息骗你。”
穆姝看着周掌柜肥头大耳的样子,想到之前有欠钱的农户,鹅毛雪天被拒之门外。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光凭着良心可不成。
必要时候,还要悬崖边上,才会说实话。
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佟正。
“把人带着去,倒挂在房梁上,叫郭掌柜好好想想。”
佟正回了声是,拎着郭掌柜往外间走。
“我说的是真话!我说的——”
呼喊声不绝于耳。
穆姝拉掉脸上的黑布,黑暗中露出冷白的肌肤。
卢曼神奇看向穆姝,明明柔弱的拿不动刀的女子,身上竟然会有这么强的威压感,就连她也感觉上不来起。
难不成她每天睡觉是在炼什么秘术,转眼看向穆姝真是越看越觉得有趣。
“我脸上有东西吗?”
卢曼摇摇头,从刚才的嚣张样子,转变为无忧无虑的样子。
上前挽住穆姝的胳膊;“阿瑾,你真厉害,那个胖子鬼话连篇,嘴里每一句实话。”
穆姝抿唇,摇头:“还要多谢曼姑娘出手相助,帮我的忙。”
卢曼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这算什么帮忙,我们六安书院什么货都接,送人取命,接孩子看顾老人,反正只要有钱,我们楼主那个财迷心窍的老头子,肯定不是笑得门牙都着凉了。”
另一边,门牙着凉的六安楼主谢忱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阿嚏!”
惊得一旁木栏上的鹦鹉乱飞。
躲到窗边的笼子里‘阿嚏,阿嚏’的学舌。
“阿嚏!哪个小兔崽子在背后议论我!”
对面的司潜伸手盖住自己面前的茶杯,嘴角笑意淡淡。
“天冷风寒,谢楼主该是染了风寒。”
谢忱摆了摆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什么风寒风热的,喝酒杀杀就好了呗,哎,我说你真是没劲,过年忙里偷闲,不喝点酒,反倒是喝你那温茶,跟你那小阿瑾,我看是天生一对,怪人。”
司潜伸手拿起酒杯替谢忱倒满。
“你是酒仙,我自然是喝不过你。”
谢忱不以为然,感觉听司潜说话,就像听和尚念经,瘪了瘪嘴:“以后有这样的好酒,你们端王府,我常来。”
谢枕黑发掺白,放眼估摸约有三十多岁的样子,锦衣玉带,面容俊美,目光有神,一双桃花眼自带浓密长睫,含情英俊公子,身上透着清爽的精气神,喝酒谈吐间透着豪爽的江湖儿女气派。
六安书院是传闻中的组织,传闻楼主是神龙见尾不见首,鲜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他同司潜是多年好友,今日应邀来端王府喝酒。
桌上的清酒很快被喝光,司潜摆手,示意侍从再上一桌。
桌上的酒菜从新更换,又要重新喝上一顿。
谢枕满身酒气,看着司潜连喝茶都是小口品酌的淡性子,觉得没意思,脑海中忽然想到什么,偷笑:“你跟阿瑾,进展到那一步了?你这名分到底坐没坐实?”
司潜猛地呛咳一阵,被他这话惊到。
谢忱朝着司潜这边靠了靠,道:“男女之事,何必羞涩成这样,况且你也早就不是世家公子,没有了那些束缚,该活的更畅快些,怎么还是这副清心寡欲的样子。”
司潜脸被呛的发红,眼底不禁带着一丝黯淡。
“我同阿瑾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忱瘪了瘪嘴,学着司潜的说话的语气。
“我同阿瑾不是你想象的关系~”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是或不是的,你既然救了她,必然是注定的缘分,何必纠结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再说三年里,你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再不抓紧机会,要是被别人野男人拐走,有你后悔的。”
“我已经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我,不过是皮了张人皮勉强过活,不人不鬼的样子,吓到她倒是不好了。”司潜眼眸闪过暗波,衣带整齐,全然是个君子模样,却对自己太过苛求,却愈发觉得自己不配:“何况不救阿瑾,是郭将军的恩情。”
“恩情?你别骗人了司潜,恩情早在外族屠城的时候就已经还完了,司家惹上灭顶之灾,是不是凭着那场云关之战。”谢忱抬眸看向司潜,看到他眼底的犹豫:“我若是你,不仅不会帮穆姝,还会恨她,还会想杀了她,你是君子,可也该给自己松松绑,世上人没有谁是应该为谁活的。”
司潜眼眸微垂,手中的茶早已凉透。
嘴角依旧是淡淡笑意,却叫人看着伤怀,他有一双有故事的眼睛,只是故事太过残忍,凭借着时间的解药勉强存活在世上。
桌上的酒已经上来,谢忱懒得跟他分辨。
“我也说不过你,不过阿瑾野心不小,顺着商会那条道往下摸,定然会摸到大鱼,她定然不会轻易放手,就算为她,你也该早做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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