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江羽找到了电线杆的位置，他小心地撕下上面的寻人启事，嘴里喃喃道：“也是戏曲表演，苏云……”
当江羽念出苏云几个字时，他的衣服口袋里竟然发起光来。
江羽从口袋里掏出那戏服碎片，碎片中传来了些许呜咽的哭声，听不真切。
“哇，你怎么出门还带着？”莉丝巴特看到那一小块红色布料道。
江羽：“这只妖之前在向我求救，我想着，带上它，说不定能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事。”
说完江羽推开了灵堂所在的院子大门，大门的锁已经坏了，三人进入院子，看到院子里有很多人乱踩过的痕迹。
院子里竟然还有一个简易的戏台子。
“昨晚院子里没有这个。”江羽看向戏台的方向。
戏台子由几根粗大的木桩支撑，上面覆盖着一块略显陈旧的红色绸布，随风轻轻飘动。戏台前方，用木板拼接而成的平面微微倾斜，构成一个简易的舞台。
“会不会是昨晚天太黑，你没注意到啊？”莉丝巴特道。
江羽仔细回忆，确定昨晚自己翻出院子时，正是踩了这个位置的村民脑袋，这里绝对没有戏台子，“算了，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几人步入灵堂，灵堂里依旧摆放着蜡烛，供品以及那微敞的棺材。
不同的是，这遗照不再是江羽的脸，而是换成了一个女孩，江羽细细打量，这女孩的半边脸似乎跟自己梦境中见到的那枯骨另外半张脸很像。
江羽拿出手中的布料碎片，这时布料的光芒比在门口时更盛。
他将手中的布料靠近棺材里的旧戏服，那布料缓缓飘起，靠近棺材，整个旧戏服都亮了一下。
光芒暗了下去，棺材里的旧戏服有了动静。
它从棺材里飘了出来。
“妈呀，闹鬼了！”莉丝巴特在后面被这突然动起来的红色戏服吓了一跳。
江羽默不作声，警惕地打量着这件明显泛旧的戏服，见它似乎没有攻击的意图。
戏服飘到了屋外的小戏台上，在台子上转了几圈，最后在台子中间站定。
江羽还以为她要唱戏，但迟迟没有声音响起。
“江哥，她这是干嘛呢？”莉丝巴特疑惑问道。
戏服就静静地站在台上，领子上是空的，但江羽能感觉到，她在注视着这个院子。
唱戏唱了两辈子，高兴时唱，难过时唱，愤懑时唱，最后终于能回到家中了，她却是沉默的。
“谢谢你们……”
那虚弱的声响，正是梦境中戏服最后向江羽求救的声音，它不带半点凄厉，唯有难以言喻的虚弱和温柔。
江羽沉吟片刻，问：“你的名字，是叫苏云吗？”
戏服轻轻一颤，仿佛是在回应，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低语：“是……”
“多谢你带我回家，我已经撑不下去了，你们可以去村里那棵巨大的枯树附近看看，那里可能会有你们想找的东西……”
江羽上前，将刚刚从门口揭下来的寻人启事递向戏服。
黄纸被看不见的手接过，就好像是纸张自己飘起来，静静悬停在戏服面前。
一滴晶莹的水珠从空中沿着弧线划过。
在这一刹那，江羽恍惚间似乎看到戏服领口之上，出现一张女孩的脸，她正无声地落泪。
这张脸正是屋内遗照上的面孔，此时画着精细的妆造，其半张脸与江羽梦境中一模一样。
江羽心想，难怪刚刚看到遗照上的脸，会有种见过但又不太一样的感觉。
那戏曲妆容画在脸上，使得她整个脸都显得十分有精气神，可梦境里那半张脸，即便画着妆，也难掩她层层脂粉下的痛苦。
这张脸转瞬即逝，似乎只有江羽看到了。
“谢谢，这份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
话落，戏服上那抹淡光骤然暗了下去，戏服随着黄纸一起消散了。
其实江羽还有一些事情想问，现在看来答案还是需要自己去找。
枯树周围只有乌鸦和尸体，他们已经查看过了，没有施咒者的踪迹，但村子很大，漫无目的地寻找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既然苏云都提示了，他们决定还是先回去仔细看看。
返回的路上，太阳已渐渐西沉，村子的天色也有些暗了，一抹余晖洒在斑驳的村墙上。
莉丝巴特问：“江哥，苏云是谁？”
江羽抬手摸了摸肩上黑蛇的蛇头，道：“我昨天在集市上，看到一张寻人启事，上面写着失踪者是苏云，职业也是戏曲演员，所以我特地留意了一下，上面的日期好像是三五年，这陶村估计至少也得存在九十多年了。”
莉丝巴特道：“果然，之前我们调查春江市的时候，顺便翻了翻以前的案子，发现有一些关于失踪人口，大部分这类案子都没有找到失踪者，原来都上这里来了。”
回到枯树下，莉丝巴特看着面前的这群尸体，有点生无可恋了，“我这还是昨天才从唐然那里新买的裙子，现在都臭了……”
陈玄环顾四周，最后来到枯树前，将耳朵附在树干上。
片刻后，陈玄招呼江羽和莉丝巴特：“你们来听听，树里面好像有声音。”
“声音？”
江羽和莉丝巴特闻言，也学着陈玄的样子，三人紧贴着树干，粗糙干燥的树皮有些硌人。
从树皮深处，传来一阵阵细微而密集的震动声，像是电钻在穿透地面，又像是……某种生物爬行的窸窣声。
几人面面相觑，江羽问：“难道，施咒者藏在树里面？”
莉丝巴特挽起袖子，也不说这是新衣服了，直接道：“踹断它就知道了。”
江羽一听这话，猛地拽着陈玄往后退去，陈玄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莉丝巴特原地腾空跃起，来了一记标准的回旋踢，一脚踢在树干上。
刹那间，周围尘土瞬间激起，在地面上呈现出一个喇叭状的弧线。
空中响起一声沉闷而有力的轰鸣，伴随着枯枝的碎裂声，但树却没有倒下，而是从莉丝巴特踢中的位置裂开了一个大洞，莉丝巴特见状又抬手从高处往前推了一把。
那棵粗壮的大树轰然倒塌，树上的乌鸦这才有了动作，发出嘶哑的叫声，盘旋在半空，却迟迟不肯离去。
树倒下的瞬间，周围的空气都仿佛为之一震，又扬起一片尘土与碎屑。
江羽立刻将黑蛇护在怀里，背对着那滚滚而来的尘土，顺便帮惊愕中的陈玄挡了挡。
陈玄被莉丝巴特惊得嘴巴大张，然后被灌了一嘴土。
“呸呸呸……”陈玄被尘土呛到，弯着腰把嘴里的土吐出来，指着莉丝巴特，“你也知道你穿着裙子，好歹提前通知我们一下！”
“嘿嘿，抱歉啦，感觉上来了，就忍不住直接踢了。”莉丝巴特脸上带着几分俏皮与歉意，说完还不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洛丽塔裙子。
她回过头，看向那倒下的树，脸上嬉笑的表情不见了，“快来，这树里面是空的。”
江羽和陈玄闻言，也顾不得拍打身上的尘土，凑近一看，只见整个枯树根处都是空的，洞口直通地下，洞口的直径大约有五米。这树里面像是从下面被什么东西啃噬过一般，才变成现在这样。
天色已沉，光找不到洞底，几人看不清洞底的情况，也不清楚这洞到底有多深。
陈玄凝视着这通向地下深处的黑洞，随后又抬头看向依旧在空中盘旋的乌鸦。
陈玄问道：“你们知道乌鸦这种鸟象征着什么吗？”
江羽和莉丝巴特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摸不着头脑，莉丝巴特略带疑惑地回答：“乌鸦象征着……死亡吧？”
陈玄轻轻摇头，道：“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1]
莉丝巴特更疑惑了：“你怎么跟方旬阳似的。”
陈玄摇头笑着，跟两人解释道：“在很久以前，乌鸦其实是祥瑞的象征，它会为人类警示灾祸，以至于到后来，乌鸦的出现往往伴随着灾难，后来才有了‘乌鸦忌’的说法，凡是乌鸦鸣叫，便被人类视作是不吉利、祸事来临的征兆。”
三人抬头看向空中。
天空之上，一片阴影缓缓铺展开来，成群的乌鸦集体盘旋在这片荒芜之地，它们的羽翼在夕阳下变得有些透明，光穿透羽翼的缝隙，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莉丝巴特问：“意思就是说，这洞下面有危险是吗？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要下去看看吗？”
陈玄道：“这个洞口已经暴露出来了，如果我们这次不去，等下次很有可能就会错过一些关键的东西。”
江羽点头赞同：“去，但不能都下去，要留一个人在上面守着，遇到突发情况也好留个后手。莉丝巴特你留下吧，你一个人战斗力也够，刚好你穿裙子，到下面不方便。”
“行。”
陈玄摊开右手，掌心之中，一团明亮的火苗腾空而起，火苗在空中划过一道轨迹，落入洞内。
火苗一入洞口，沿着洞壁一路向下，洞内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在火光的映照下，洞壁上的岩石纹理分明，水珠沿着石缝缓缓滑落，闪烁着火苗跳动的光芒。
“你一个医生，还玩火呀，那你会拔火罐吗？”莉丝巴特好奇问道。
陈玄：“……”不是，这小丫头片子是怎么知道我这火是用来拔火罐的……
随着火苗的深入，陈玄目测这个洞大约有十几米深，洞底似乎并不平坦，在洞底的一角，火光隐约照亮了一个狭窄的通道口。
江羽叮嘱莉丝巴特：“那我们下去看看，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你们也是。”莉丝巴特摆摆手，然后环顾四周，想找一个尸体少点的位置等两人。
江羽使用了一张疾行符，带着脖子上的黑蛇，率先跃入洞中。
洞壁上的岩石凹凸不平，刚好给江羽提供了最佳的落脚点，江羽的身影在洞壁上借力穿梭，最后稳稳落至洞底。
陈玄站在洞边，手扒着残存的树皮，向洞里瞄了一眼，“有点高啊……”
莉丝巴特听到后，扭头看向陈玄，“需要我帮你吗？”
“不不不……真的不用。”陈玄慌忙摆手拒绝，他心中暗自嘀咕，让你踹上一脚，我就可以直接倒地上，放在旁边那一堆里了。
其实，莉丝巴特是想飞起来，把他送下去。
陈玄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张开双翼往下一跃。人在洞底踉跄几步，最后扶着墙壁，勉强站稳，虽然姿势略显狼狈，但总算是成功进来了，一落地他就收回了翅膀。
莉丝巴特有些无语，她朝着洞口往下喊道：“你明明有翅膀，怎么还恐高？”
陈玄反驳道：“谁规定有翅膀的就不能恐高了？”
“我就没见过恐高的鸟和溺死的鱼。”莉丝巴特继续调侃道。
陈玄：“现在你见到了，不对，我又不是鸟……”
江羽在一旁好笑地看着两人，洞里都是两人的回声，他轻声问陈玄：“那你到底是什么？”
陈玄神秘一笑，道：“勾陈，虽然我不擅长打斗，但我经常四处游历，在这种野外环境生存，我可是得心应手。”
“勾陈？”江羽惊愕道，“六神里的那个勾陈？”
“不错。”陈玄点头，“不过你们人类的传说有些过于神化了，但话又说回来，神话传说若不神化，又岂能称之为神话。”
莉丝巴特看到树洞旁不远处有一块大石头，她把周围的尸体往旁边挪了挪，这才坐到石头上等着他们三个出来。
一听洞里面又开始念经了，莉丝巴特不满道：“你们在下面叭叭啥呢？什么神话神化升华的？赶紧检查完上来，我一个人好无聊。”
江羽心中震撼，他目前遇到的妖类，其原形也是日常生活中能见到的。
他没想到传说中的生物竟然真的出现在了自己身边，那岂不是六神中的其他几位也可能存在于这个世上？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勾陈还有……螣蛇？
等会……
书上是怎么介绍螣蛇来着？
螣蛇无足而飞，鼯鼠五技而穷。[2]
无足而飞……
飞？
完了……
[注释][1]出自《山海经·大荒东经》[2]出自《荀子·劝学》
乌鸦的羽毛在阳光下会呈现出褐色和蓝色的金属光泽，有种说法是上帝嫉妒乌鸦的羽毛，所以赐予了人类一双看不见它真实颜色的眼睛。
螣蛇和腾蛇，两个说法都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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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枯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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