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消散，浮烬夜发现面前的女子仍然望着梦魇所在的方向。她微微皱眉，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浮烬夜知道，她终究是放不下。不仅放不下，还把心中如毒蛇一般的怨恨寄予在在她看来如当年的她和烈弛的男女身上。不然又为何会对从未谋面的他和苏眉说出“恨”来呢？
“我念你可怜，不杀你。”浮烬夜垂眼，声音低沉，“但你滥杀无辜，我必须废你一身修为，今后你便只是一条小蛇，不能再害任何人了。”
说罢，浮烬夜以手化爪，取出柒霜妖丹。妖丹灼灼，乃运行内力的妖兽内丹。
柒霜心如死灰，没有反抗，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运行内力的妖丹被取出体外。那一瞬间固有千百种疼痛缠身，她口吐鲜血，但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柒霜失去妖丹，眼见汹涌的妖力逐渐平静下来，她知道这具身体已与凡人无异了，甚至比凡人都不如。
她失去修为，便再也支撑不住她修炼得来的人身。渐渐地，她变成了一条蛇。一条碧眼的青蛇，却似乎在抽泣。
直到今日，噩梦醒了。她也不用再背负身上的罪恶，可以重新开始了。尽管这世间再无妖界右护法柒霜，只有一条小青蛇。
化作青蛇之前，她将手中的魔气横生的灭神鞭递给了浮烬夜。
浮烬夜知灭神并非寻常魔器，其有魂，便认主，不会轻易服从任何人。他也想知道柒霜是用了什么办法让灭神臣服于她，但当灭神落在他的手心时，他的一切顾虑都被打消了。
灭神似乎很快臣服于他，并能为他所用。而他也看到，手中的祭梦珠毫无征兆地被点亮，忽明忽灭，闪着耀眼的白光。
似乎……是有一种感应。他猜到，灭神鞭或许和祭梦珠有着别样的渊源。又或许……它们曾经拥有同一个主人。
“魔神…沧月。”
连浮烬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下意识地便念出了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嘴唇微热，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正当浮烬夜还欲细想这位传说中的魔神沧月是何方神圣时，迎面而来一个清秀的女子。
她和苏眉差不多大的年纪，穿着已经染上尘土的青色长裙，脸上沾满了灰尘。
她刚刚躲在远处，目睹了浮烬夜与柒霜决斗的全过程。她看到柒霜离去，就把浮烬夜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公子可以…救我出去吗？”她显然有些畏惧浮烬夜的力量，说话畏畏缩缩。
“姑娘也是被蛇妖抓进来的？”浮烬夜低头打量这面前这个少女。
那少女点头，却发现眼前男子的眼睛好看得出奇：“我是和我朋友一起进来的，她叫碧倩。当时还有她的心上人牧学礼。”
“是牧家那个书生？”浮烬夜眼神复杂，他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原来…是这样。
“出去之后，你先去找你朋友，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浮烬夜淡淡地说，一边用强大的魔气驱动祭梦珠。一瞬间，梦魇自破，三人回到了那片树林。
苏眉自空中而落，粉色的长裙宛若一只盛开的牡丹花，灿烂夺目。她刚刚看到梦魇被打破，知道是他找到了出口，但是她此刻却没有一点力气。
她毫无防备地，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少年搂着她的腰，将她倚在他的胸口。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均匀的心跳。
少女愣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失神。等她反应过来，朝着碧倩家的方向走去，却发现自己在心中竟有些嫉妒那个被他搂在怀里的女子。
“我是不是有个名字，叫凤司翎。”苏眉的声音柔弱，有些有气无力，但她的眼睛直勾勾地望向浮烬夜的眼睛。
其实她也不确定，但是自从进了梦魇之中，这个叫凤司翎的女子便一直入她的梦。而她发现，自己的眉眼竟与这个叫凤司翎的女子有八分相像。
她甚至在一瞬间听到了身旁的男子叫她的声音，那个声音那样清晰。他也叫她司翎。
浮烬夜一时愣住，他没有想过她竟然会想起来，还是说想起了一些他们的回忆？虽然他嘴上没有承认，心里其实早就激动不已。
“嗯。”他的声音很温柔，似三月春风拂过苏眉的脸颊，让她感觉很舒服。
“你……都记起来了？”浮烬夜有几分犹豫，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也…没有。”苏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说话很小声，她害怕自己的回答会让他失望。
果然，他眼眸里的颜色暗下来一些。苏眉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
“没关系。”浮烬夜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就像她在梦魇抚过他的脸颊那样，他凑到她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你只要记住，无论你是孤高清冷的凤族公主凤司翎，还是在人间历劫的懵懵懂懂的小苏眉，你都是我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她抬眸，跌入他缱倦的眉眼。那深蓝色眼眸里潺潺涌动的深情，她终于，看懂了。
苏眉眼角荡漾出笑意。他如此，她又何尝不是呢？
眼眸对视，自有万千情愫流转。这一片留余的空白时分，却能让他感觉到难以忘却的温存。要知道，他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浮烬夜将她的后脑勺温柔地摁住，仿佛提前留意过自己的力度不会弄疼她。在下一秒，他贪恋地覆上她的唇，少女的体香似乎在这一刻将他死死包裹，令他心生缠绵。
少年的唇柔软，炙热，正如少年的感情一般干净，却炙热非凡。苏眉能看到他细密的睫毛，底下覆着深蓝色的眼眸。
明明是一个男子，却生得这般祸国殃民，似乎根本没有给世间女子留活路啊！苏眉暗想，竟笑了出来。
这一幕正好被浮烬夜看了正着，苏眉还没见过浮生这般神情：眼眸水汪汪的，似一潭春水涌动。但他却似乎生气了，脸上红晕被他堪堪遮住，却越看越觉得丰神俊朗。
他的脸上的表情可真是好看极了，一脸茫然，却又似乎有些生气。
他在气什么？气自己刚刚没忍住笑出来？还是气自己刚刚……不专心…？苏眉一瞬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这都哪儿和哪儿啊？明明挺乖一小孩，生生叫这个长得漂亮的神仙勾引坏了！
如果自己想的是真的，那可真的是太冤了！觉得你好看也不行？苏眉偷想，脸上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不准有下次。”浮烬夜的语气倒还是一如往常，只不过带着些许哀怨。但还没等苏眉反应过来，他就打横摆出一副把自己抱走的姿态来。这次的眼神可真是霸气十足…
但没走多久，浮烬夜却垂了垂眼，想到什么，又将苏眉轻轻放下。
毕竟是凡人□□，这具身体今日损耗过多，又沾染了太多妖气，恐会吃不消。
浮烬夜想着，就在苏眉一脸茫然的情况下，为她净化身上残余的妖气。
毕竟是妖界当年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柒霜的妖气还是很霸道的，无论身体再强健的凡人沾染，也会浑身无力，更不要说苏眉这具柔柔弱弱的身体了。
尽管是妖气，浮烬夜却发现他将其净化后也能为他所用，对他俯首称臣。因而妖气入体，倒并没有让浮烬夜觉得半分不适，反而觉得魔气又充沛不少。
随着身上残余的妖气被抽离，苏眉的脸色逐渐红润，原本无力的身体也有了几分力气。
真神奇！她想。虽然她并不知道，这对于天上的神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你没事吧？”虽然苏眉只是一介凡人，但她也知道浮生为她引妖气入体，她确实没事了，但是他一定为此损耗不少。
突如其来的关切让浮烬夜心头一暖，他发现他终究在她面前装不出冷酷的模样。不知何时，嘴角又散出浓重的笑意。
“这点妖气伤不了我，反而能为我所用。”他起身，向苏眉伸出手。
苏眉松了一口气，很自然地将右手搭在了他的左手上。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有力，且指节分明。
但她却发现，他的手简直可以说是皮包骨头。她抬眸，打量着身旁这个人，却发现他的脸也很是瘦削。
“是不是我做神仙的时候待你不好？”苏眉边走边说，语气似乎是随口一提，“不然你怎么这么瘦？”
浮烬夜一时愣住，浅笑：“你待我一向很好。”
“那就是你过得不好？”
“我觉得，挺好的。”
听到苏眉不再说话，浮烬夜舒了一口气。他好像曾经骗过所有人，他过得挺好的。实际上自从那年离开她身边，他就昼夜不分地练功，似乎也不觉得辛苦，就因为一句“保护你”的誓言啊！
听到凤司翎坠落风云台，前往人间历劫的消息，他二话不说便到人间来陪她。这些天来，他其实知道自己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让那些阴谋得逞。
浮烬夜静静地望着走在前面的苏眉，露出一抹笑意，心中默想：
凤司翎，这是我报你的恩情。但我更希望你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因为我想让你永远欠着我，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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