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了其他匽山弟子来,听到这无名少年这般大言不惭,定是要翻脸的。可孟今宵反而神色一肃,又作了一揖,恭谦道:“不知阁下尊姓、台甫,师承何处?”
宁无惑说道:“师门上下都叫我‘无惑’,我倒不方便说出师门名字。”
“原是无惑少侠,无妨,不便说出师承也是有的。”孟今宵暗自琢磨着,总觉得像个佛号道号,便继续道,“掌门日理万机,恐怕不是任谁都可挑战的。”
这道理浅显,毕竟宁无惑才知道原来这天地间是有这么多人的,若谁来叫阵掌门都需得迎战,没几日大概就累死了。他赞同地点点头,问道:“是也,以你之见?”
他说话用语不大客气,不过孟今宵好脾气,全然不放在心上。
“在下虽为外门弟子,却也日夜练剑,不敢懈怠。”孟今宵说道,“若无惑少侠能胜过我,我便带少侠上山,通报给师父,请他老人家代为定夺,如何?”
“也好。”有个门路,总好过自己一路打上去。宁无惑应道,“就在此处?”
孟今宵面露难色,先是瞧了瞧他空空如也、并未配有刀剑的腰际,又是瞧了瞧周围热热闹闹的街市,摇摇头说道:“我见少侠未带兵刃,此处又皆是行人,惟恐误伤,不如少侠先去取了兵刃,你我约在城外林中,方可毫无顾忌。”
宁无惑说道:“正好,我的兵刃便在林中,我们这就走吧。”
孟今宵虽有疑,但还是依他所说,引人直到城郊。
城郊多为高矮栎树,交相掩映,郁郁葱葱;这条路直通匽山,因为近日匽山戒严,于是便人烟稀少,就连茶摊也门可罗雀,只有三两穿着样式统一的剑客坐着喝茶,想来都是匽山子弟。
过了茶摊再走一段,便是一片荒野,左右无人。要换个老江湖来,定有二虑:一为无人见证,是输是赢倒不好说;二为无人约束,是比是杀可没有定论。幸而此二人,一人涉世未深、想的太少,另一人心怀赤诚、并无邪念,此行才光明磊落。
孟今宵在前头站定,回首又是一礼:“就在此处,少侠可取兵刃来了。”
宁无惑左右打量,挑了棵小树走去,居然伸手折了一根不足三尺的枝条,掐去旁枝,捏在左手中甩了甩。新折的栎枝截口还透着嫩绿,柔韧有余、刚脆不足,鞭子一样甩出嘶嘶破空之声。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放松站姿、枝条斜指向地,说道:“来。”
孟今宵神色凝重。须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角色狂言说要挑战一派掌门,此事已是匪夷所思,对方又以树枝代剑,若只是无知小儿白日做梦也就罢了,但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世外高人出山,也该慎重以待。
他低声喝道:“小心了!”足下一踏,如箭离弦,直刺宁无惑中路,临到面前,剑招却又一晃,自下而上,去撩宁无惑右手空门。
匽山剑虚虚实实、变化无穷,此招后又可有一十六式变招,变招后更是无限杀招,孟今宵尽管自谦是个不足道的外门子弟,却已将本门剑法学到精髓,以他的年纪,已然十分难得。
然而,那无限招式还未使出,甚至这一撩还未老,他竟觉手臂一抬、眼前一花、脖颈一痛,定睛一看,宁无惑撞入怀中,嫩枝尖头抵住了他的咽喉!
风也慢了一拍,这时方悠悠扬起,林中枝叶摇动,沙沙作响。天气闷热,孟今宵额角不觉渗出了冷汗——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宁无惑先是捏着枝条轻轻朝上一带他的手腕,他的剑便高高扬起、脱离了该中的路线,随后那嫩枝更是状似随意地一提,他反倒自己把脖子撞了上去;若是用真剑,他必死无疑。
动作之精准、用力之精巧、思路之迅捷,简直闻所未闻!
见他定住不动了,宁无惑收了手退后两步,问道:“你可认输?”
孟今宵苦笑一声,放下剑来,说道:“在下本该认输的。”
宁无惑并不意外,继续道:“再打一合么?”
孟今宵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六岁练武,至今习剑十五载,除去第一次拿剑时不知天高地厚请师父指教,还从未输得如此快过。”
宁无惑说道:“你莫非也想请我指教?”
孟今宵提剑抱了抱拳:“好手难得,还请少侠不吝赐教。”
听着人家奉承,宁无惑还是没什么表情。他仰头望了望天色,想想也耽误不了多久,便直道:“嗯。”
他还是那么放松地站着,甚至有几分懒散,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破绽,唯有一双杏眼清亮如泉,好似已看穿孟今宵的所有剑路。
孟今宵提起剑来,摆好起手式,怎么也想不出第一剑是该试探,还是该使全力。握剑的手中尽是冷汗,剑柄湿滑,他不得不紧了紧手。
“你心不静,你怕我。”宁无惑说。别人叫他不吝赐教,他倒真的指点,“比试而已,怕什么?”
孟今宵深深吐息,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心的汗,重新摆好架势,这才道:“请了。”
依然是他先出招,弓步向前,平剑前刺宁无惑中路,既急又快,恰似飞鸟投林;宁无惑手也未抬,只侧身退了半步,那剑锋又贴着他扬起的发梢而下,落到一半气力未尽,却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态势戛然而止,反倒向侧上方一削,直劈宁无惑左肩。
风停了,树林的沙沙声停了,天地间只剩下一声金铁相击的脆响,余音嗡鸣,久久不绝,孟今宵横剑呆立,瞠目结舌。
宁无惑早飘然退开一臂之远,那枝条的尖处直直点在长剑砍口锋刃上,毫厘不差,生生止住了剑锋来势,更是叫孟今宵险些脱手;分明是树上一截细枝,在宁无惑手中竟坚可匹敌精钢利刃!
良久,孟今宵颓然地放下手臂,叹道:“少侠剑道至臻,今宵自叹弗如。”
宁无惑没有比试后还要来回谦虚几句的概念,只点了点头,随手将枝条丢在路边:“走吧。”
孟今宵收起剑来,在前面带路,宁无惑还是跟在他身后。可与来时不同,孟今宵有几分垂头丧气了。
他向来为自己匽山弟子的身份而自豪,也颇为推崇自家剑法,但路途之中,他脑中不断地思索宁无惑的两次“出剑”。那并非什么高深招式,不过劈、刺、格、洗四母剑中的“刺”罢了,可在这少年手中,竟力破万法、神妙无穷,效用极高。
他不禁又暗自将师父、掌门与宁无惑作比较:他年纪虽轻,也能在师父手下走十余招,即使未见过掌门出手,不过想来也相差不多。门中长辈使剑更是有如雾里探花,虚实难辨,不知这无惑少侠又能否一击中的?
想到此处,他又遗憾起来。可惜自己技不如人,已无法再见识这位少侠更多招式,否则细细拆解,一定大有裨益。
思来想去,不知不觉便登阶上了山。匽山上多松柏,蝉鸣阵阵,禽鸟啁啾,反衬得山中幽静,一只松鼠穿林而过,那嗖地一声轻响,居然也很是可爱。
宁无惑从未走过这么绿、这么静、又这么热闹的山,一路东张西望,多有几分天真做派。到了山门处,孟今宵出示弟子腰牌,守门弟子便放他们进了门,里面豁然开朗:先是偌大一个广场,场中有弟子队伍齐整练剑,也有提水桶扎马步和执木剑对练的,远处和周围则是高高矮矮的楼宇屋舍,青砖黑瓦,质朴大方,好一副家大业大之相。
正瞧着,忽有一女声喊道:“孟师弟可是采办回来了?咦,这位小兄弟是?”
宁无惑朝声音处望去,那女弟子形容清丽、英姿飒爽,正好奇地打量着他,见他看过来也不躲避,爽快一笑。
“剑瑛师姐。”孟今宵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说道:“需求已同和丰楼说了,按例三日后送上山来。这位是无惑少侠,他……”
他停了下来,料想那挑战掌门的狂言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讲出来,便委婉说道:“无惑少侠是我好友,有事与掌门相商,我想先请师父定夺。”
赵剑瑛眉梢一挑,也不说多的,就抱了个拳,笑道:“原来是无惑少侠。师父正在剑坪管教弟子,我先去问问他老人家空闲,稍待片刻。”
她与孟今宵对了个眼神,便转身离去,孟今宵稍稍松了口气,对宁无惑介绍道:“方才是我大师姐赵剑瑛,她向来在师父跟前说得上话。我师父高姓曲,尊讳开诚,平日里最忌弟子目无尊卑、没大没小,你……你届时仔细些。”
宁无惑还没想通该仔细什么,赵剑瑛已经转了回来,说道:“无惑少侠,这边请。”
下一章争取让李大侠出场(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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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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