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的号角声过后紧跟着的是震耳的鼓声,声势浩大的让本来熙熙攘攘的街道立刻清出了一条宽敞的大路来。
两侧的人群拎着自己的东西向远处眺望着。
一位被拉到旁边的人不明所以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站到两边了?”
一个兴奋的正踮脚往远处看的人被一层又一层的人潮挡住,无奈只能站直顺便给旁边的人解释道:“你是刚进城的吧,自然不知道皇城中的大事。”
旁边的人感觉自己被轻视了有些不服气道:“什么大事,不就是花朝节吗?”
解释的人摆手一笑,“花朝节只是其一,这号角声,这鼓声都是远道而来的贵客的象征,前几天来的百越的皇族,那阵仗也可盛大了,这么多贵人来了可是为了咱们的公主。”
“公主?难道是.....”
“公主议亲乃是大事,你不在宫里待着,往外面跑什么?”沈韩杨起身给正依靠在椅子中发呆的承影倒茶道。
话音落承影回过神无奈扶额道:“你也道是公主议亲,自这件事发生后,小姝恨不得一直待在我那处,日日发脾气,我那殿中的东西但凡贵重点的都不敢往外摆了。”
沈韩杨转手要往旁边倒茶却不想被一只手拦了下来,另一只手一拖底便将沈韩杨手中的水壶转了过来。
接过水壶的乃是一位身着竹青色衣衫的公子,同色发簪束发显得几分清冷,随着起身发丝微动带着几分书卷气道:“怎敢劳烦沈公子。”
沈韩杨见状也未强求只道:“贺公子还是如此客气。”
贺南星只微微一笑并不回应,刚将水倒完便被承影拉着手腕领到了窗边。
承影指着远处的队伍给贺南星解释道:“这便是北夷的队伍,这次来的应该是他们草原上的大王子苏日勒,传闻此人很是喜欢咱们的中原文化,长得也是一副俊朗模样,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入小姝的眼。”
沈韩杨对承影的话不敢苟同跟上前道:“再丰神俊朗也是蛮夷之人,怎能相配公主。”
承影听言想到自己殿内满地的瓷片哭笑不得,“也是,世上之人怕是没人能入小姝的眼。”
承影依靠在窗边,带着几分漫不尽心却紧紧地盯着远处华丽的马车,“不过小姝不喜欢,我倒是对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客挺感兴趣的。”
贺南星默不作声的把手腕抽出来,也随着承影的目光望了过去,心里默默地记下,这是第二个了。
承影说感兴趣的第二个人。
沈韩杨不解,“感兴趣你还在这里,一会儿他们不就入宫了。”
“各处来使还未到齐,即便入宫也是去见我父皇,真正见面还得等花朝节。”承影看了沈韩杨一眼故意逗弄道:“你一个北衙禁军副首领竟连这种事都不知道,改天得抄抄律法去了。”
沈韩杨忙摆手求饶,“看在我这少的可怜的休沐日都来陪你俩的份上,把后面这句话收回去,贺公子你给我说说好话吧。”
三人谈话间,整个车队已经走过了这条街道,后面跟着的便是跟随着车队来皇城做生意的北夷人,带着大批货物被随即恢复行走的人群涌到了一起。
“听说这八方客栈又新出了几个好菜,若是吃的好了就免去你抄律法的惩罚。”承影挥扇看似商量却已紧跟着报出了好几个菜名,想来是早就做好准备的。
沈韩杨将承影点的菜吩咐下去后半晌才反应过来,“感情什么躲公主,什么对北夷王子感兴趣都是假的,来吃饭才是真的呀。”
承影被拆穿也不慌,反而叹息道:“你也知道宫中的厨子,虽是各个有本事,但是处处受限不能越矩,那些个样式我早就吃腻了。”
见沈韩杨刚要出口,承影继续道:“再说你也知道小姝这几日把我那里砸的砸扔的扔抢的抢,哪怕身为皇子,我这钱袋里也没有余粮了。”
沈韩杨张了张口最后作罢,服输道:“好好,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沈韩杨出身豪门世家,祖祖辈辈都侍奉在皇上身边,听过皇家许多秘史,见过杀伐果断亦或是才华横溢的皇子,头一次遇见为了吃饭赖账厚颜无耻的皇子,他今日当真是开了眼了。
“南星,你尝尝这块牛肉,软糯香甜,还有这辣子鸡,酥麻香辣,应该甚是得你心意。”承影娴熟的给贺南星夹菜,仿佛这件事已是做过无数遍一般。
贺南星也不避嫌很是淡定的享受着饭菜,这若是在宫中根本不合礼法。
这事若是落在旁人眼里,那事情可就大了,但在沈韩杨眼中,两人之间的举动再亲密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沈韩杨自小便随长辈时常进入宫中,对于皇宫中的各位贵人已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启蒙之时便被皇上指给承影做伴读,却不想皇上竟然又将贺南星安排到了承影身边,承影身边便从此有了两位伴读。
彼时年少,沈韩杨出身名门,作为皇子伴读乃是家族荣耀,不想多了一个人和他一般能待在承影身边,而且出身不详,看着又像是个没靠山的,自己不是唯一便多了几分计较,少年时也做多许多蠢事想给贺南星下绊子,却不想这人十几年如一日的寡言漠然。
两人虽同为伴读,但贺南星刚到宫中的时候十分的无趣,哪怕是承影与他搭话亦或是吩咐什么,贺南星脸上总是淡淡的应和着,好似面前的所有人都是空气一般,但近几年那个毫无人气的冷漠公子却多了几分生动。
贺南星挑了块无刺的鱼腹肉也不多言放到了承影的盘中,随后像是没有在意到沈韩杨的打量一般淡定用饭。
年少时的经历让贺南星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将他带回宫中的那个人,他也充满着戒心。
命途多舛让人过早的脱离幼时的懵懂和纯真,本想着进宫不过是继续另一种胆颤心惊的日子,却不想会遇见承影。
六岁时贺南星作为伴读被送到承影处,在偌大的皇宫中他仿佛无根的浮萍,无权无势是谁人都想欺负的最佳人选,同为伴读的皆是世家大臣的公子,贺南星年幼又不讨喜,刚随承影读书之时,受了许多屈辱。
只要承影不在所有脏活累活便全是他的,连洒扫跑腿这等粗使小太监干的活都会让他做。
刚入宫的第一个冬天,在承影下了早课要去偏殿用些点心时,小小的贺南星走在后面被拦了下来,几个其他皇子身边的小侍读故意欺负他,让他自己一个人去打扫皇子们上早课的书房,贺南星低着头,矮小的个子拖着大大的木桶行走不便,丑态展现,便是周围人的乐趣之源。
“你看他,哈哈哈,多笨呀。”
“现下真的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来陪皇子侍读了。”
“你说他又不是谁家的公子,也不是小太监,哪里有资格跟在六皇子身边呢?”
“他不是小太监吗?”
“那要不要验证一下,来来来,咱们打个赌,看他是不是小太监。”
“我赌他是,我把这柄翠玉折扇压上,待一会儿,我就让他脱给咱们看。”
“我赌他不是......”
正往书房赶去的小贺南星压根不知道那些人聚在门前在筹划什么,直到走到门口时,刚欲跨过门槛的腿被踢了一脚,随即整个大桶压在他身上,劈头盖脸的冷水让他浑身湿透,冰天雪地间,本就单薄的衣衫瞬间像冷铁一般,贺南星禁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湿掉的衣裳被冬风吹过不一会就冻成形了,连带着本白净的小手也变得紫红,一直以来不喜不悲的他似乎霎时间被心中的愤怒所冲击,人也不似之前那般死板,贺南星第一次转头怒视前面的那些人,眼神里的凶光让动手的人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但向来作威作福的小公子们很快就意识到了他们地位的不同,于是领头的厉声道:“你个奴才竟然敢如此大不敬!若是往日我必当重重罚你,今日算你运气好,我不与你计较,只需你将那些湿衣服全部脱下,最好是一件不留,本公子便饶了你的罪责。”
贺南星低眸想了片刻后起身便要继续干活,但那些已经下了注的小公子却不依不饶起来,见贺南星不脱便要亲自动手。
贺南星没想到这些人如此无耻,自己一人难敌几人的围困,被摁倒地上的时候,他像是被围剿的幼兽,不停地反抗,撕咬,挣扎。
慌乱中不知道咬到了谁的手,贺南星死死咬住不放,甚至感觉到嘴上都有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了,不知是谁惨叫起来,随即将木桶重重的砸在贺南星的脑袋上。
贺南星顿感耳边杂乱无章的喊叫声突然变的那么远,在感觉到自己的外袍被撕扯开的时候,贺南星绝望的想谁能救救他,进宫后一直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终是压不住了,眼前的景物仿佛带着雾气一般模糊,贺南星反抗的力度少了许多,但双手却仍紧紧的拽着衣服不放。
在贺南星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有人匆匆而来用带着体温的披风将他裹在了里面,三九的天气似乎一下子回春。
贺南星甚至恍惚间觉得是他母亲来接他了。
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贺南星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时已然记不得了,但回过神的贺南星清晰的记着当时承影说的话。
“贺南星是本皇子的人,如若再有人与其作对,戏耍欺辱于他便是将本皇子不放在眼中,任尔出身如何,本皇子必追究到底!”
那是他入宫后第一次体会到温暖,比春日的暖阳还要热烈。
身为伴读自有伴读的住处,吃穿用度皆有人管束,但那件事后承影将贺南星带在了身边,甚至住在一处,生怕有人再欺负了贺南星去,都是年岁差不多的孩子,承影却是将贺南星当做了自己弟弟一般养,以至于现在将贺南星养的白白净净又气质矜贵。
有了承影的维护,哪怕是在宫中行走,遇见贺南星的都得恭恭敬敬的唤一声贺公子,再也无人敢招惹贺南星了。
做人需得知恩图报,自那后贺南星对承影不再冷冰冰,虽依旧寡言却开始关心起身边这个看似大大咧咧又心思细腻的人。
十几年的相处让两人有了旁人比不了的默契。
比如承影来此处为何沈韩杨不知晓,他却能猜出个**不离十,承影嘴上总是逗弄承姝要把她赶紧嫁出去,但是他就这一个亲妹妹,怎能舍得这么早送出去,而他对这些朝觐的外族感兴趣,无非是多留了个心眼。
果然,不等几人用完饭,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公子。”门外是承影宫中的小太监喜乐。
“进来回话。”承影给贺南星夹完了菜方停下了动作道。
喜乐进来后回道:“公子画上的那个人刚到客栈,身边果真有一个年轻的公子,一行人虽着中原服饰但说话中有口音,他们入住了天字号房,正好在对面。”
喜乐说完后自退下,却将沈韩杨说懵了,他看了看承影一脸平静,在看贺南星也是不动声色,才反应过来这位爷并不是专门过来用膳的。
沈韩杨看看承影又打量了一下贺南星,开口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憋了半天只道:“不是,怎的,什么情况?”
承影却反问道:“知之?”
沈韩杨摸不着头脑道:“不知....”
承影一拍手笑道:“这就对了嘛,知之为不知,不知为知之,是智也。”
一番话将沈韩杨说的开始怀疑人生了,从小所学论语难不成学的是假的,原文难道不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眼见着沈韩杨已经开始要坐不住了,贺南星轻拍了一下承影的手背,让他不要在卖关子了,然后拿出了一张画纸,上面是一个人像。
“用饭是真,寻人也是真,这个人是北夷出名的征战大将军岱钦,此次苏日勒前来皇城似有其他目的,若是住进馆舍中自然不便见人,但是住在外面就不一样了。”贺南星解答疑问道。
沈韩杨依旧困惑道:“皇城中客栈饭馆如此之多,你们怎可知苏日勒一定会住在这里呢?”
这个问题承影会,于是抢答道:“京城谁人不知八方客栈最是华贵,而且保密性极好,服务也一流,而且稍微入道的也知这八方客栈背后的老板是沈大人你呀,沈大人的身份可谓是家喻户晓,谁人都知晓如若坏了沈大人的规矩,便是与沈家,韩家,杨家为敌,这样谁还敢在此造次。”
若是旁人说出这话,沈韩杨还能与其附和两句,但是这话从承影嘴里吐出来听着总有几分别扭。
更不用说承影话音刚落,万年冷漠贺南星竟然也出口道:“沈大人威武。”
沈韩杨觉得两人在讽刺真实他,但是他却拿不出证据来。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天这一出就是厚颜无耻且诡计多端的皇子带着他的亲属过来砸场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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