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一只柔软的手掌突然伸过来,在黑暗中揽住张舟的肩膀,又将他一把推倒,共同跌入绵软的床榻上,紧接着一道黑影从他身上跨过,往身侧一沉。
张舟碰了碰,什么也没碰到,腹部却突然沉甸甸的,他缩回手摸了摸,是一把短匕。
“这个给你防身,一会儿真打起来,我不一定顾得上你。”
他木然地“嗯”了一声。
须臾,门闩拨动的动静传入,张舟握紧短匕。
轻微的步调逐渐靠拢,紧接着室内亮起一束小小的火光,张舟感觉到有人就站在他跟前。
抽刀声缓慢又刺耳,张舟眉头微颦,小心虚开一条眼缝儿看去,只见黑衣人双手握刀,正欲向他斩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的苏九娘突然蹦起,甩脚踢向刀刃,黑衣人始料不及,被这力道逼得滑退几步。
张舟看向苏九娘,她已经下榻,手中一把短匕从袖中亮出。
二人目光对峙间,张舟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截蜡烛点燃,整个厢房瞬间亮堂起来。
他支着蜡烛,往刺客的方向晃了晃,见那人愁眉不展,不由得发笑:“今夜这一出是来警告我,还是来杀我?”
末了,他又觉得这话问得不对,于是自我指正:“哎,看你方才那股子狠戾劲儿,应该是来杀我的才对。”
苏九娘用余光瞟了眼他,不悦道:“你跟个刺客费什么话。”
张舟摊手,将蜡烛置于烛台上,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对着一黑一红说道:“二位请便。”
言罢,黑衣人率先使刀向苏九娘挥去,苏九娘侧身避过,不料刺客顺势刺向张舟。
苏九娘大喝一声:“张舟,快躲开。”
张舟歪头看了眼苏九娘,侧了侧身子,抬起一只手臂迎上锋利的刀刃。
吧嗒吧嗒……
痛感很快蹿遍全身,张舟握着腕颈,咬牙将刺穿的手臂从红刃中抽出,摇摇晃晃往后跌退去。
刺客见状,不但不惊,还要趁张舟受伤之际再去补上一刀,岂料一把短匕从身后飞出,直接擦过他的脖颈。
刺客摸了摸脖子,是鲜红的血。
他侧身,再次挥刀奔向苏九娘,苏九娘一把掀翻桌子,在混乱中跑向张舟。
她从身后将张舟圈住,看到他满头大汗,嘴唇泛白,明明很痛,却还咬牙硬撑。
此间,宅门外响起了马蹄声,刺客瞥向张舟,听见张舟虚声道:“今夜我这宅门外,遍布金吾卫。”
话音刚落,刺客破门而出。
苏九娘从怀中掏出帕子,捂住他伤口处,“我不是让你躲开嘛,为什么不躲?”
他从苏九娘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责怪,头无力地靠在她怀中,笑说:“我今夜若是躲开了,过两日我这头上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命重要还是乌纱帽重要?”苏九娘怒视他。
张舟绵软地闭上眼,轻声说:“都重要。”
翌日,天微亮,张舟醒来。
他掀开被褥坐起,看到自己的衣衫被人换过,右臂上缠了厚厚一层纱布,看样子是昨夜昏迷后有人给他上药包扎过。
他往床沿边挪动时,看到一道红色的身影趴在桌上,酣睡正香。
张舟从旁取了件衣裳,本欲给她盖上,不曾想还是惊动了。
苏九娘睁眼,仍旧困乏,只瞧见眼前一团影子。
“你醒这么早?”
张舟转身,“嗯,今日要早朝。”
苏九娘乍然抬头,目光落在青黑的屋顶,见一抹朝阳冉冉升起。
“现在?早散朝了吧。”
张舟挑了朝服,只穿进一只袖子,另一只手臂因伤的缘故,动作幅度不敢太大,故而显得很不利索。
苏九娘见状,上前将衣服袖子牵起,穿过他的手臂。
张舟低头,看到有些凌乱的发髻,“昨夜劳烦你了。”
“不必客气。”苏九娘取来腰带,替他捆上,“我都觉得我昨夜有些多余了。”
“此话怎讲?”
“你一个劲儿往刀上撞,这么不想活命,还需要我做甚?”
张舟听出她言语中的不满,在她去取幞头时,解释道:“这伤必须要有。”
苏九娘哼笑一声,给他戴好幞头,笑道:“呐,你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乌纱帽戴好了。”
“多谢。”
脚刚迈出门槛,苏九娘又问:“昨夜的金吾卫是你安排的?”
张舟轻笑:“什么金吾卫……”
重明宫内,百官整整齐齐列了好几队,圣人端坐于高堂之上,手持奏疏,神色威严。
少顷,他合拢奏疏,递给一旁内侍,目光锁在身着紫袍,须眉交白的钱怀仁身上。
“钱卿,你可知那是什么?”圣人指着内侍手中的奏疏,目光如炬。
钱怀仁上前,“回圣上,老臣愚钝,看不出。”
“看不出?”
圣人抬手示意,内侍忙将折子呈给钱怀仁。
钱钱怀仁展开折子,面色瞬时僵住,跪下磕头道:“圣上,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那又是一封弹劾张舟的折子,上头明明白白地写着:大理寺少卿张舟,食君俸禄,不谋其职,在许洛案尚未查明期间,流连勾栏瓦舍,夜抱妓子归家,才德有失……
霎时,有官员从队列中走出,一股凛然之气,直逼钱怀仁。
此人乃是御史台中丞,姓刘,单名一个“焕”字。
他道:“钱老,若没记错,张舟可是你的门生,如此品行,竟然还将他举荐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
此话一出,百官纷纷交头接耳,点头赞同。
刘中丞继续道:“他今日可是连早朝都没来,未必太过张狂了些。”
“刘中丞,何必为难我老师?”
众人向后看去,只见一绯色身影由远及近,跨过重明殿大门,越过百官怪异的目光,径直去向大殿,揭袍而跪。
“张舟有罪。”
嘹亮的嗓音响彻整个大殿,有人隐于人群中对着他的身影指指点点,说他怎么还有脸上殿见圣上。
圣人耳边如有蚊虫嗡鸣,引得他心生烦躁,他道:“你有什么罪?”
张舟坦然道:“未按时入朝会,此为臣之罪,该罚。但臣……是有缘由的。”
“什么缘由?”
张舟扯下袖子,将手臂上缠绕的纱布一层层揭下,露出骇人的伤口,“这就是缘由。”
百官见状,纷纷露出惊诧神色。
刘焕上前,捉住张舟手臂一看,见那伤口直接洞穿他整个腕臂,将张舟看了又看,问道:“你这是何意?”
张舟放下衣袖,“下官昨夜惨遭刺杀,幸而命大,只伤了一臂。”
刘焕拂袖,“就算伤了,你出入勾栏瓦舍的罪名也逃脱不了。”
“勾栏瓦舍?”张舟看了眼刘焕,又将百官扫视了一遍,“所以,御史台又弹劾我了?”
“御史台有纠弹百官之职,张少卿德行有失,难道不该弹劾?”
“那下官想问一句,许洛在百官眼中是个怎样的人?他常年出入酒池肉林,可有人弹劾过他?”
“你!!!”刘焕怒目圆睁,“你为了推卸罪责,竟把一个死人搬出来替自己作掩。”
张舟失笑,“那就是无人弹劾过他了?”
刘焕面红耳赤,嗫嚅半霎,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圣人悌向刘焕,刘焕眼神闪烁,最后心虚地将头垂下。
他又看向百官,他们也都沉默寡言。
圣人起身,连道了三个“好”字,随后出了重明殿。
钱怀仁扶起张舟,心急地撩起他的衣袖,看到皮肉翻卷,还冒着血丝的伤口,泪眼涟涟。
“承澜,这么大个事,怎么不和老师讲?”
张舟扯下袖子,将伤口遮挡住,“事发突然,没来得及。”
待一众官员都散去,二人才慢悠悠出殿,钱怀仁叹道:“我越来越觉得,当初让你入仕途,是个错误的决定。”
“老师,您又说这话。参加科考是我自己的选择,想入京师为官也是我心中所愿,怎么就能怪到您身上呢。”
想起他手臂上的伤口,钱怀仁又是一阵心紧,感慨道:“或许是我老了,没了年轻时的斗志,不敢赌不敢赌。”
刚迈下最后一节台阶,张舟又看到那日来唤他的小内侍,他停下,笑盈盈地看着对方向他而来。
怀元殿内,依旧是一道珠帘相隔,圣上身侧的棋局,似乎还是上一次的落子。
许是察觉到张舟的目光,圣上唤他上前,“方才在殿上,你说昨夜遇刺了?”
“是。”
“前有许洛被杀,后有大理寺少卿遇刺,这京师,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一盘棋子哗声落地,黑白棋子滚落四处,惊得一旁的内侍不敢动弹。
圣人一怒,张舟觉得应该火上浇油,为自己争取破局的机会。
“臣以为,普通刺客没这个胆子。当日殿中,臣在陈述许洛案时有所隐瞒,并未将死去的囚犯是死士一事公之于众。”
此话一出,圣人面色更显凝重,一瞬不顺地盯着张舟,威压之气,令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钱怀仁迅速接过话,“许洛死后,大理寺上下一直在追查真凶,但查案过程中却几次有人暗中阻挠,老臣以为此案已经不是简单的刺杀案了。”
钱怀仁话音刚落,张舟又道:“此前臣一直以为是许洛在外与人结仇,这才招致杀身之祸,直至臣连遭弹劾,深夜遇刺,这才陡然想明白,是有人不想让这桩案子大白于天下……”
“行啦,你们师徒俩一唱一和的,就直接明了告诉寡人,你们的猜想。”圣人捏起小几上一颗散落的黑子,目光幽幽,意味深长。
张舟与钱怀仁相视一眼,钱怀仁朝他点了个头,张舟这才向圣上道来:“臣以为这桩案子背后的真凶,很可能藏匿于朝中。”
卡文就像便秘,半天憋不出来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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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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