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九娘离去后,张舟将所有心思用在公务上,今日他得去见一个人。
平康坊,还是那座隐蔽的酒楼。
门一推开,张舟听见一声爽朗的笑。
“上次还是我主动约的张少卿呢,这一次换张少卿约老夫了。”
张舟回身,先施一礼,随后请高琮入座。
茶水入杯之际,张舟道:“上次与高尚书相谈,所悟颇多。”
“哦?那么今日呢?”
张舟举杯,“今日是想来寻个盟友。”
“盟友?你是说老夫?”高琮饮茶,目光瞥向张舟。
张舟不答,将座下东西取出,一一递给高琮。
高琮半眯着眼来回打量张舟和身前之物,片刻后将那东西推了回去。
“大理寺的东西,老夫可不敢随意看。”
张舟又推回去,“高尚书都把户部的东西给下官看了,下官略送诚意,给尚书看看大理寺的又有何妨?正所谓礼尚往来。”
高琮摸了把胡须,翻开一本薄子,一页页翻着,翻完后又抽了封信件,从头到尾浏览完。
东西虽多,可他不必全数看完,唯一本账簿,一封信,便知这其中窍门。
“少卿从何处得来的这些东西?”
“许洛遗孀给的。”
“你信她?”
“我信。”
高琮凝视住张舟,“看来你已经攻克下了一个人证。”
张舟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只要能说服张汝芝交出证物,那便是人证物证俱全,可以一举坐实许洛的罪名,然后顺藤摸瓜再去查与许洛有牵扯的其他官员。
可真当自己得到那所谓的证物后,张舟才明白,许洛此人颇具城府,或许他早就知道张汝芝是江家刻意送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好叫他彻底被拿捏。
他是个聪明的人,也是个虚伪无赖之人。
早发现端倪,却不挑明,而是通过行风流之举让张汝芝厌恶自己,从而避开这双与自己同处一个屋檐下的眼睛。
他计谋得逞,张汝芝得知他荒唐行径之后,便一头扎入佛堂礼佛,再不关心宅中事务。
而张汝芝呢,她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不过是对方的一颗棋子,知道许洛在行不义之事,知道江家与许洛有过交集,可她没有证据,她从未亲眼见过他们之间的勾当。
因而,她无法作为坐实许洛罪名,揪出幕后真凶的重要证人。
张舟喟叹一声:“可惜了,得来一堆废纸。”
谁都知道许洛有贪墨贿赂之嫌,可就是没有直接有利的证据,这案子办得真是窝囊极了。
见他满脸怅然,高琮问:“除了张汝芝这个突破口,就没别的了?”
“有啊。”张舟可巴不得他这么问。
见张舟一脸得逞的模样,高琮挑着眉梢,“你在这儿等着老夫呢。”
翌日,张舟拉上何城、宋久,三人乔装成富商模样,大摇大摆进了平康坊。
何城按着鼻下的假胡子,听着耳边的招呼声,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少卿……不对,郎君,这儿可是大片大片的窑子啊,你带我们来干什么?”
张舟睨了他一眼,“自然是来办正事。”
“办,办,办正事?”何城脑瓜里飞快琢磨着,“这儿能办什么正事儿?莫不是……”
他捂住嘴巴,双目圆睁,异常惊惧。
“我我我我我……我可不干那事儿。”
宋久忍不住笑出声来,“郎君说的正事儿可同你心中想的不是一回事儿。”
何城欲要问个明白,宋久却拽上他跟住张舟,“先别问,且看郎君如何行事。”
高琮昨日说过,平康坊内最大的青楼名叫添香阁,里面的女子不但相貌佼佼,就连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京师很多达官显贵趋之若鹜,就连朝中一些俸禄不高者也时常光顾。
许洛平日里除了在公廨待着,闲暇时不是宿在家中书斋,便是提着钱袋子四处逛窑子。
既然有些东西在家中寻不到,那便换个路子。
入了阁,一溜儿的娘子朝着三人扑来,簇拥着落座。
“几位郎君,是要听曲赏舞,还是吟诗作对啊?”
宋久、何城正襟危坐,目光直直看向张舟,张舟明显一愣,好似在说看我干什么,我也弄不明白。
那两人目光躲闪,铁了心的把这难题丢给他。张舟心想真是失策,早知道就去找人请教一番了。
他清了清嗓子,扇子搁在案几边缘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那便听曲赏舞吧。”
闻言,围着他们的几位娘子互相对视一眼,嬉笑出声。
正当张舟疑惑时,有人端上来两盘菜。
何城梗着脖子,“怎么回事啊?我们还没点菜呢。”
有娘子朝何城看来,目光里带着戏谑和娇羞。
“郎君。”张舟的肩上一双柔手触不及防搭上,按得他身子一抖,险些站起来。
“郎君是想要素的,还是想要荤的?”
张舟愣住,盯着身前一盘素炒青菜,一盘肥而不腻的红烧肉,慌了神。
这什么意思?
坐在另一边的两人,也傻了眼。
张舟飞快地盘算着,既是有名的青楼,想必其中浑水摸鱼,暗行不法之事者众多,这样的方式应当是隐晦地在问客人的喜好。
张舟定了定神,决定堵上一把。
“素!”
三人被带到楼上,不一会儿便来了几位乐姬和舞姬,还真就是像他们选的一样,只认真奏乐跳舞,绝不逾越半步。
张舟顿时就对这添香阁生了兴致。
可若要彻底打入进来,还是得找到这阁中的关键人物才行。
他此行不过是临时起意,回头还得差人来查查这添香阁。
他转头一瞥,看到何城硬拉着宋久品酒,灵机一转,这不就有个现成的么。
张舟遣走了舞姬乐姬,冲着何城勾勾手指。
何城迷茫,“做什么?”
“来说说这添香阁。”
“这,这不就是个青楼,有什么好说的?”
宋久有些看不下去了,“郎君的意思是说这添香阁的起源,楼中老板是谁,头牌是谁。”
“哦。”何城仍旧懵懂,“我也第一次来,我怎么知道。”
“你去查,查好了我们下次再来。”张舟说道。
何城有些嫌弃,“这事儿你去问问苏九娘呗,她不知道,她的坊主总归晓得。”
张舟脸色一沉,抓起扇子推门而出。
春林苑。
每日的授艺都选在老地方,苏九娘问过江婉为何不在其他地方,江婉说这林子里更生意境。
她说的也在理,春林苑四季如春,景致绝佳,整座京师中怕是除了皇宫,再也找不出第二座像这样构建独具心思的宅子。
可这样一座宅中,花费定然不少,这兵部尚书每月俸禄应当是不足以支撑这样一笔大花销的。
苏九娘拉回神思,方要接着往下将,便见江婉心不在焉。
“怎么了?”她倒了杯茶水递给江婉,江婉怔愣了片刻才接下。
捧着茶水,江婉红唇紧咬,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身体应当是没什么的,苏九娘看向她空落落的身后。
往日这个时候,她身旁站着的一定是落梅,落梅总在她学至中途时递来一杯茶水,也总在苏九娘眼睛瞟向别处时投来警告的目光。
这两日,都是江婉一人前来,苏九娘猜想落梅定是被江照秘密处理了,而不是被遣送回江府。
看来这人不仅心思难猜,还十分心狠手辣。
她上前,双手落在江婉的双肩上,“不想说便不说,现下没心思学习,那便先放下。”
闻言,江婉落泪,回头看向苏九娘,哽咽着说:“九娘,落梅她……”
苏九娘伸出食指,轻按在她嘴唇上,“不要胡思乱想,她或许只是被赶出去了。”
“当真?”江婉反拉住她的手腕,眼神中尽是渴求。
对于这样一位常居深宅,被无微不至照顾着的矜贵小娘子,苏九娘实在不忍对她道出真相,或许谎言于她来说才是最大的心安。
“真的,不过是失了规矩顶撞了主人家,又不是犯了什么要命的大事儿,切莫多想,乱了自己的心神。”
虽听进了苏九娘的话,可江婉今日到底还是没了继续学习的兴致,苏九娘只得作罢。
本想着今日可以早些回去的,不曾想江婉硬要将她留下。
二人缓慢踱步在长长的廊庑之下,时而驻足观池中游鱼,时而因为一片落叶引发生老病死之思。
逛得乏了,苏九娘便将她送回落红苑,自己带着东西先回去。
江婉疲乏,却怎么也睡不着,而今这座院子里只剩她一个人了。春林苑的下人本就不多,兄长说过几日挑着合适的丫鬟再给她送过来,她要有什么事可以先安排搏鹰去办。
可女儿家的心事如何能同一个男子去说?
她满腹惆怅地坐在苑中秋千上,一下又一下地晃悠着。
不时,几声悦耳的鸟鸣传来,江婉细听,那不似苑中鸟儿的鸣叫。
她几番张望,终于在落红苑的屋顶上看到一个托着腮,冲她嬉笑的小青年。
“你是谁?”
小青年翻身落在她的苑儿里,站在秋千旁一丛蔷薇下,朗声道:“我叫林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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