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深几乎是一路逃回的,隔着将近十五公里的距离,踩着油门仅用了不到半个点抵达家中。
车库有几盏自动感应的小夜灯,刚开始听见动静亮了片刻,往车里打了点光。现在因为久无声音,又径自熄了火,留了一室乌黑。
黑暗能让人冷静,也能让人失去冷静。
此刻张深是后者,他解开安全带,随着卡扣松动的声音,身上紧束的无形枷锁也跟着四分五裂,化成粉末消失。
强装的镇定至此彻底瓦解,张深整个人如脱力般倚靠在驾驶座上,神经麻痹消失,逐渐清明的脑子里不断闪回着不久前发生的事情。
他见到了黎醒,真真切切的黎醒,不是电影里的人物,是活人。他们还握了手,黎醒的手很烫,温度灼人,只是回想体温都会跟着升高。
坐了一辆车,同处过一个空间,交谈过,黎醒还叫了他哥,把他的万千思绪彻底搅乱,简直犯规。
做的桩桩件件,都是从未想过的。
他们不处一个圈子,不在一个高度,明明是分隔两个世界的人,原以为此生不会相识,不曾想两条互不相干的线,会缠绕在一起。
张深怎么能不乱了心?
那可是黎醒,张深看着黎醒从出道至巅峰,看他成长蜕变,青涩褪去逐渐成熟,看了六年,这六年里为他写了十余本书。
他终于知道别人说的追星成功是什么感觉了,是初见平淡,分别后却回味悠长,如同品了上好的红酒,入唇时未觉,滚进了喉咙才觉醇香怡人。
是神经兴奋,身体轻的如云中漫步;是即使不知如何应对饮酒后的失态,却仍旧不肯罢休地想要一杯杯品尝,直到将这瓶红酒饮尽,见底空瓶。
张深在车库待到了十二点,连抽了两根烟,将那躁动又扰人的心绪彻底平复下去,才上了楼。
屋内没开灯,昏沉不见光影。他习惯身处漆黑安静的环境,黑暗能带来无尽的安全感,可以肆无忌惮卸掉所有伪装。
张深脱掉鞋,光脚踩在卧室的鹅绒地毯上,柔软的绒毛挠着脚心,有些痒。他喜欢这种感觉,若即若离又抓不住的感觉。他边走边褪去身上的衣物,随手扔了一地,走到厕所门口时正好脱了个干净。
两盏夜灯亮起,昏黄灯光下,张深赤|身迈入门内,脚掌贴在冰冷的瓷砖上,凉的扎皮肤,可他觉得在这冬夜里,正好。
他越走镜子,里面映照出一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大,长着好看的脸,却浑身带着凌人的冷气,表情冷淡,打过来的眼神却傲慢的像个混蛋。
镜子里的人很清瘦,肤色偏白,有层薄薄的肌肉,紧致有力。胸口和小腹却有几处暗黄的地方,那是时间推移的色素沉淀,是陈旧的疤痕。
随着花洒喷下热水,雾气攀上镜面,张深关上浴房的玻璃门,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消失不见。
隔天张深起了个大早,和日出赶一起了,他没忘记昨天的事儿,随便给自己弄了点吃的,收拾了些外出写作必备的东西。
一切忙活完,已经接近十点钟。张深打开手机,从一众短信里翻到了黎醒的那条。他做了半个小时的心理建设,才点开那串手机号码,点了呼叫。
电话接通许久,在有节奏的嘟嘟的声中,心脏也跟着起伏。张深很少主动联系别人,和不相熟的打电话这事儿对他来说挺难的,不够熟悉,接了电话如何主动开口更是件难事。
接通音节奏开始变快,张深的情绪跟着开始变得焦躁,他开始有些后悔主动打这通电话,可临阵逃走不是他的作风,只能等待着忙音的到来。
就在忙音将至时,接通音消失了,紧接着传来的是黎醒低沉喑哑的声音:“喂?”
裹挟着电流传来的声音,更加磁性。张深耳朵如过电一般,张开嘴却失了声。
“深哥,是你吗?”黎醒追问。
张深闷声回了个是我。
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不一会儿,黎醒再次开口,这次声音听起来清晰了些:“抱歉,我才醒。”
张深掩下对大明星赖床的好奇,淡声答:“没事,去哪儿见你?”
黎醒拉长呼吸,思考了片刻才说:“要不,来我家吧?”
张深哑声了。
本身就不善交际的他,此刻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相对沉默片刻,黎醒再次出声打破了沉寂的尴尬:“你接我,今天去我工作室,看我工作。”
张深没觉得这和刚才有什么区别,还是要去黎醒家里,他紧闭双唇不答话。家对于他来说是非常**的地方,他不喜欢涉足别人的**里,即便是创作需要,此时此刻也不想。
他对着空气皱了下眉,略带抗拒:“你的司机呢?”
“今天请假了。”黎醒快速接过话,没有思考和犹豫,听起来确有其事。
张深想别的路子:“那你开车过去吧,我直接去你公司。”
“可我不会开车,你不来接我的话,我只能待在家里。”黎醒很坦然,“到时候,你就只能来我家里了。”
抛开不会开车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张深都得承认,在逞口舌之快上,他讲不过这个能八面玲珑的大明星。他捏紧手机:“好吧,我去接你。”
张深开到千景门口时,黎醒已经等在那儿了,看到车停直直冲着这边走了过来。
“早上好,深哥。”黎醒拉开车门,带着一身寒气弯腰落座,系好安全带偏头冲他浅浅一笑。
又是这种招牌笑容,确实足够迷人,但也很防备人。
张深用余光扫了一眼:“早。”
这一路照样交谈不多,黎醒说着他听着,这次没绕远路停车,借着黎醒的名头停在工作室的独立车库里。
走到工作室的大门时,张深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他不知道黎醒工作室有多少人,但在他这儿超过一个就算人多,他不喜欢,因为应对不来,可现在却不得不应对。
张深甚至能想象到走进工作室里的场景,有多少道目光会投到他身上,一定都很热烈逼人,能将他烧穿。
越想越紧张到大脑空白,张深表情有细微的松动,下意识看了眼黎醒。
黎醒感受到他的视线,回眸冲他一笑,两步走过去拉开大门,屋内的暖流冲向门口,扑了张深一身。
张深没有立马进去,站在门口往里面望了望,里面空无一人,和昨晚来的时候一样安静。他抬起头,直视着黎醒。
“怎么了?”黎醒伸出食指,冲他勾了勾,“进来说。”
张深走进屋内,确实没有人,就算不是企业,但哪个工作室快十二点了还不上班?
他发问:“没人?”
“没人,今天就你和我。”黎醒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两个人。”
“嗯,创作剧本需要?”张深紧绷的神经松懈,随口道。
黎醒难得没有秒回答,沉默着脱下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换上舒适的居家鞋才开口:“不是,我猜想你应该不喜欢人多的场合。”
张深要迈出的脚顿在了空中,他望着黎醒的背影半天想不出回应的话。直到腿酸了,他重新站好,转移了话题:“你平常工作也这样随性?”
黎醒走到茶水间导台旁,挽起袖子沏咖啡,听到这话抬头冲他笑了笑:“当然,这里又不是我的主要工作,只是偶尔来处理些事务而已。”
张深若有所思地点头,从背包里翻出牛皮本和钢笔,坐到了黎醒对面的休息区,看他低着头忙活。
黎醒动作没停,头也不抬地说:“深哥,你的眼神很直白。”
“我在打量你。”张深没有收回视线,用眼神扫过黎醒身上的每一寸,以及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面部细节。
黎醒低低地笑了两声:“你也会这样看别人吗?”
张深记录的动作缓了下来,不咸不淡地答:“你是第一个。”
末尾音还没完全落下,黎醒倒好了两杯,重新抬起头看向张深,端着手中滚热的咖啡,一步步朝张深逼近。
腾腾热气隔开了两人的四目相对,朦胧不清中,谁也看不透谁的眸光,分明很近,又似乎被拉扯得很远。
黎醒走近,举起右手的咖啡隔在两人中间:“你的,不加糖不加奶。”
张深接杯子的手停住了,隔着白雾他看不清黎醒的神情,任由心中错愕如杯中白沫,一点点扩散开。
直到黎醒再次出声提醒,他才缓缓抬腕,从黎醒手中接过咖啡,隔着杯子能感受到一些温热,不知是黎醒手心留下的温度,还是咖啡足够滚烫。
凝结的热气被吹散,化成潮气扑到了张深的脸上,他垂眸浅尝了一口,咖啡的浓香在口腔散开,是他最喜欢的牙买加蓝山。
“你也喜欢喝这个?”张深摸着杯沿,丢出试探的话语。
问出心底的疑虑,张深又连着喝了几口,身子像被滚水浸过暖洋洋的,让他有些惬意地眯起眼睛。
黎醒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既然不说,那就是不想说,张深不会主动追问,但不代表喜欢这种打太极的交际方式。他了然颔首,捧着咖啡继续品鉴。
就在咖啡要见底时,黎醒不知何时取来了咖啡壶,弯下腰为张深续杯,热气大股大股涌出,叫周围区域温度都跟着上升。
“专门给你备的。”
黎醒保持着倒咖啡的姿势,专注看向杯中,轻声的吐息与热气混合在一起,烫着了耳朵和心口。
“你又怎么知道我喜欢?”张深不肯承认,却忽然觉得杯底很烫,有些拿不住,手一歪险些要洒。
正巧一杯倒满,黎醒手快地托住了张深倾斜的手:“小心。”
黎醒并没有完全和他碰到,帮他稳住手就抽离了,就跟上次握手一样,既到了心意也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像蜻蜓点水,蝴蝶吻指,一切都刚刚好。
可被碰到过的皮肤,温度却比咖啡滚烫,高温不退。
黎醒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轻佻眼皮,深深望进他的眼里:“我说过的,深哥的每本书我都看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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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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