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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开皇四年,九月,关中大饥,米斛万钱,人相食,饿死者相枕于道。

石南是在睡梦中被阿娘捂住嘴巴摇醒的,彼时她梦里有刚蒸熟的肥鸡和黍饭,阿娘将她摇醒时她险些委屈得哭出声来,待对上阿娘满布惊慌的双眼,石南才彻底清醒。

李氏放下手,对着女儿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抱起边上三岁的石斛,才用极轻的声音对着石南说道:“快把鞋穿上,跟娘走。”

石南一直记得那晚的月亮,赭红色的满月挂在她们头顶,显得诡异又可怖。

她人小力气小,又连着一个月没有吃饱过肚子,才越过第一个山丘她就跑不动了,可阿娘还抱着妹妹拼命地往前奔,她也想被娘抱着,而不是一面跑一面听着肚子咕噜噜地叫,九岁的石南不由委屈地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李氏听到哭声,忙将石斛放在地上,紧走几步搂住石南,心里又急又慌,急促地念道:“南南,听话,快跟娘跑……你爹……你爹要吃了我们……南南别哭……他们要追上来了……”

李氏话音刚落,石南似乎真的听到了身后传来隐约的嘈杂声,她把眼泪抹干,又伸手去帮阿娘擦眼泪,嘴里说着:“娘,我不哭了,我们快跑。”

石南一直记得那一天,她们不知道跑了多久,又累又饿,可她们不敢停下来,阿娘带着她们一路往东跑,一直跑,跑到头顶的月亮变成了太阳,可是太阳也是通红的,像喝了血一样红。

她记得阿娘摇醒妹妹,把姐妹二人搂在怀里,阿娘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掉,掉到她的脖子上又滑进她的衣服里,她心里懵懵懂懂的,但眼睛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发酸,泪珠啪嗒啪嗒地掉在阿娘的手臂上。

母女三人搂着好像哭了很久,又仿佛只有片刻,阿娘将她们推开,又伸手摸着她们的头,眼里依旧流着泪,一字一句地嘱咐她:“南南,你要一直往东跑,不要停,一直跑,娘去把他们引开就来找你们!记住娘的话,往东跑,不要停!你要带着妹妹活下去!”阿娘说完,就把她们转过身去向前一推,朝她背上拍了一掌。

石南怔怔地牵起妹妹的手,她又回头去看阿娘,她看着眼泪滑过阿娘枯黄的凹下去的脸颊,阿娘以前不是这样的,阿娘是村里顶顶好看的娘,脸蛋像十五的满月,又圆又白。而此刻,阿娘在声嘶力竭地对她吼:“你跑呀,快跑呀!”

石南抱起妹妹往前跑了十几步,又停下,她永远记得她最后回头看的那一眼,阿娘流着泪,对着她点头,似哭似笑:“南南听话,快跑!”

石南带着妹妹又跑了一天一夜,可是阿娘失言了,她没有追上来找她们……

“石南姐,石南姐,醒醒!”

石南右腿猛地一抽,睁开眼的一瞬间她下意识摸向腹间束腰,那里藏了一把匕首,这是多年的死士训练养成的习惯。

白檀见她醒了,长舒一口气,低声道:“石南姐,你做噩梦了,一直在喊‘阿娘’,差点吵醒王妃!”说完,她又瞟了一眼内室的方向,见里间并无动静,才随手掷了一块丝帕给石南,示意她擦擦额上的汗。

石南接过,冲对方露出一个既感激又满怀歉意的笑,轻声说道:“对不住,梦里魇着了。”

白檀十分了然地点点头,道:“想是你才从七郎君那儿过来,有择席的毛病不足为怪。”

石南低头不语,默默地拭去额角的汗。

十年前,她和妹妹险些饿死在荒野,奄奄一息时映入眼帘的最后一幕便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孩童指着她二人,道:“阿兄,你快看,她们还有一口气,救救她们吧。”一个俊俏的郎君摸着他的头,只轻轻地瞥了她二人一眼,就对着孩童笑说道:“既是七郎想救,那便救下吧。” 后来,她才知道,救下她们的是彼时的萧家家主萧琮和九岁的新安郡王萧瑀。

再后来,她被萧家“养”了八年,八年的时间足够让她脱胎换骨,从石家村石二牛家的大丫头变成了萧家的死士石南。出师之后,她被家主送去萧瑀身边,以管事丫鬟的身份待了两年,替萧瑀解决了不少明枪暗箭。三个月前,萧瑀的胞姐萧琦被册封为晋王妃,萧琮又将石斛送给了萧琦。

石南求了萧瑀数次,终于在三日前得偿所愿,被送至萧琦院中。今日便是她与白檀作搭,第一回给萧琦值夜。

石南见里间之人没有被惊动的迹象,便对白檀借口小解,轻手轻脚地溜到了屋外。

直至来到院中,她才敢重重地呼出两口浊气,一抬头,才发现今日又是一轮满月,难怪她又做梦了!她垂头苦笑两声,又仰头去看那月亮,今夜月色清冷,满地银霜,与十年前的血月仿佛不是同一轮,她不喜欢满月。

即使是在江南,九月的夜间也是霜冷侵骨,石南出来时未披外裳,此时在庭院中待了片刻便觉寒意浸人,她活动了两下筋骨,正打算回身进屋时,忽见一片衣角从院墙边上闪过,未及多想,她已本能地脚尖点地提气一跃,翻过院墙追了上去。

杜仲两下就被石南追上了,此刻他被对方拿匕首抵住咽喉,刀锋映着月色闪着寒光。

“何人敢在萧府后宅造次?”石南的声音跟匕首一样冰冷。

“石南,是我,杜仲!”杜仲以剑柄推开石南的匕首,不料对方纹丝不动,他急了,低声嚷道,“真是我,你让我拉下面巾。”

石南收了匕首,轻笑一声,道:“逗你呢!你当我认不出来你那笨拙的身手?”

杜仲扯下蒙面黑巾,垮着脸,不悦地反驳:“我身手怎么笨拙了?!”

“你再大点声,把萧府的侍卫和死士都喊起来!”石南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又问道,“何事深夜找我?可是家主有指令?”

“没!不是家主的意思!”杜仲忙摇头,见石南不解地看着他,又赧然地挠挠头,幸而是夜里,否则石南只消一眼便能发现他脸红了。

石南狐疑地上下扫他两眼,道:“你被分到七郎君身边了?”萧家这处别院如今只住着萧琦和萧瑀,石南被拨到萧琦身边,萧瑀那儿自是要有人补缺。

“不是不是,家主要派我去别处,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你要去何处?”石南露出些许不舍之色,在萧家豢养的一众人中,她与杜仲最为熟悉,二人联手执行过几次家主的秘令,可谓是过命的交情。

杜仲如愿见到石南的反应,心中倒有几分暗喜,嘴上忙故作轻松地说道:“秘密!你放心,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辞别了杜仲,石南有些闷闷不乐地回到无相院。她果然讨厌满月,尤其讨厌满月时的别离。

“你怎才回来?快睡吧。”即使动作再轻,白檀仍被身边之人吵醒了,她揉揉眼咕嚷一句。

石南忙低声致歉,见对方又翻身睡去,她忙向内室张望,见萧琦未被她吵醒,才囫囵着眯眼睡去。

萧琦其实醒了,她近日来睡得很不安稳,不止近日,自从数月前圣上下旨为晋王在梁地选妃那日起,她就开始睡不好了。

她生于二月,江南风俗,二月生子者不举 ,是以她从小便被寄养在舅家,与舅家的几个兄弟姊妹一同长大,日子和睦,平淡无波,随着年岁渐长,她本存了一段心思,做好终老江南的准备了……可不承想……萧琦咬唇,手上无序地揉捏着被面一角。

仪曹的占卜结果竟只有她一人是吉卦,萧琦思及此,嘴角一扯,眼底尽是嘲讽。她这个人到底是吉还是不吉,她说了不算,阿耶阿娘说了也不算,要仪曹的卦象说了才算。一个卦象就能断她生、断她死、断她休戚荣辱。出生时她是不祥之人,而今却与皇子成了天作之合,呵!

萧琦又翻了一个身,在黑夜中无声地冷笑。

“王妃今日想做什么?”白檀见萧琦用过早膳之后,神色依旧恹恹,忙开解道,“园子里的菊花开得正好,昨日又进了几盆白海棠,王妃可想去园子里走走?”

萧琦略一沉吟,笑道:“你们几个随我去书房吧。许久未占卜了,今日天朗气清,不如我也卜上一卦。”

南梁萧氏笃信佛教,前庭后院均辟有单独的院落作书房,前院名曰正见,后院名曰正思。

正思院的东楼,石南和石斛默默地站在角落,看着萧琦焚香祝祷,俄而又用明火灼烧龟甲。石南不懂占卜,只是看个新鲜。石斛不解如何占卜,却是学过卦象爻辞。

待龟甲裂纹显现,萧琦看着卦象,脸色一滞。

白檀和紫檀对视一眼,各自眼中都流露出忧郁,她二人也不懂解卦,只是伴随萧琦多年,看这神情,似乎不是什么好卦。

萧琦兀自对着龟甲出神。室内一时静默无闻。

良久,还是白檀小心翼翼地觑着萧琦脸色,开口劝道:“王妃,往日您常教导我们‘旦夕祸福天道难测’,占卜一事也不是十分作得准,若是此卦不好,咱们择日再卜一卦便是,总有好的。”

萧琦摇头失笑,抬头忽见石斛仍好奇地向她手上张望,心念一动,对着石斛招手,道:“阿兄说你精医理、通文墨,你可会解此卦?”

石斛闻言,忙凑到萧琦身侧辨认一番,恍然念道:“下兑上艮,这是损卦。损,损下而益上,其道上行。损而有孚,元吉,无咎,可贞,利有攸往。王妃,这卦其实挺不错,非一损俱损,而是因损而得益。”石斛说完,脸上浮现出疑惑之色。

萧琦看着她,笑了,心下自思道,她何尝不知此卦是损下而益上,因损得益,只是她不知,她到底是得益的那个,还是被损的那个。

另外三人均是心头一震,都在琢磨石斛的那句损下而益上,若言“下”,在这屋内,她们四个才是真正的“下”。秋风萧瑟,草木摇落,众人一时心随物化,不由都望向窗外出神,直至一道清朗男声打破满室静谧——

“哈哈哈,阿姐让我好找!我寻遍各处,不想阿姐却在此处偷闲!”

1. 开篇一句,《隋书》原文:四年九月甲戌,驾幸洛阳,关内饥也。(关内缺粮,所以杨坚去洛阳了。)“关中大饥……人相食”出自《汉书》,“饿死者相枕于道”出自《旧唐书》,古代灾荒人相食不止一次出现在正史记载。

2.“江南风俗,二月生子者不举”出自《隋书》萧皇后列传原文。

3. 损卦见《周易》

4. 石南、石斛、白檀、紫檀、杜仲都是中药名,取自《本草纲目》

5. 隋朝掌吉凶礼制事的部门叫“仪曹”,隶属尚书省,见《隋书》卷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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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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