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殷常宁坐在屋顶上俯视着下方的院子。
他抬手仰头将酒坛中的酒一饮而尽。
此酒名为“醉生梦死”,是扶风镇上的一种美酒。
饮罢,他将酒坛往院中一扔。
饮尽的酒坛瞬间四分五裂,“啪啦!”的碎裂声从天而降,似乎还伴随着人体倒地时发出沉闷的“扑通”声。
见此情景,院中众人响起了一片惊叫声。
殷常宁从腰间一袋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他将小瓷瓶里惨白的毒药往院子中猛地一扬。随后,他又取出一把红扇子对着药粉散落的方向猛地一扇。
红扇真气充盈,白色的粉末犹如天女散花。
霎那间,院子里哀嚎声,哭喊声,嘶吼声不绝于耳。
粉末所触之处,燃烧着,毁灭着。屋顶上那人在狂笑着。
“毒......毒王!是毒王殷常宁!”
有人抬头看到了屋顶上的那个白衣人,撕心裂肺大喊道。
院门锁死,无处可逃。
蚀毒触身,体无完肤。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院中已是白骨累累。
这时,不远处似乎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一声声“杀了殷常宁!”逐渐清晰。
趁着追兵未到,殷常宁转身轻功跃过了几间房屋。
江南沪州一带多山林,殷常宁径直往山林中去。
很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
台上说书先生手中的扇子一合,台下唏嘘一片,议论纷纷。
三年前,殷常宁使“蚀毒”将在江南一带一家独大,地主一般的沪州苏家给几乎全灭,沪州苏家中的幸存者随即下令悬赏捉拿殷常宁。
茶馆外告示牌上关于殷常宁的悬赏通缉令已经贴了有三年了,关于殷常宁的消息却没人能探得到半分,更别说抓住他这个人了。
人们围在告示牌前议论时,话题都不会少了殷常宁。
至于人们对他的评价,无不都是“毒蝎子”“毒王”“毒妇”“灭绝毒师”之类的。
开春的江南小雨时有时无的下着,茶馆的门帘被一个戴着黑色斗笠,高扎发的灰袍男子掀起。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后,看了眼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随后,他向小二要了盏茶喝。
灰袍男子听着茶馆内人们对殷常宁的后来之事的激烈议论,以及一些江湖轶事,家常琐事,不觉间已然将茶饮尽。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灰袍男子放下了茶钱后,起身走向了茶馆的门口。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到了灰袍男子的肩膀上。
灰袍男子回过头来,只见一容貌秀丽,有着一双温柔漂亮的桃花眼的红衣男子,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如果我猜的不错,兄台就是风雨潋吧?”
风雨潋淡然道:“怎么,这位兄台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红衣男子喜悦道:“哦,看来我没找错人,在下姓凤单名一个溪字,是有这么一件事,想麻烦一下雨潋哥哥。”
风雨潋神情复杂地望向了这红衣男子。
凤溪神色略显尴尬,他道:“哎呀,都是江湖中人,尊敬长辈,就得称一声哥哥,再说了,我这不是有事找哥哥您帮忙办嘛。”
“可这......”
风雨潋眉头微皱,有些为难。
凤溪凑近了一些:“雨潋哥哥,如果这事儿你能帮我办妥,钱什么的都不是问题,我都付得起。要不这样,我就一直在你身边,当人质,你看行吗?”
风雨潋无奈:“你先说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吧。”
凤溪笑道:“既然雨潋哥哥都这么说了,那就是答应了的意思了!此事非常重要,你可千万不能与外人相说。”
说罢,他把风雨潋拉到自己的座位旁,给他倒了一杯茶。
谈笑间,风雨潋了然。
此人的师尊得了一种怪病,成日里昏睡不醒,期间一年前的冬天醒来过一次,但不过一刻钟后便又陷入了昏睡,之后一直昏睡至今。
此症状已经持续了三年了。
风雨潋若有所思道:“昏睡不醒吗?此种病症,恐怕难以医治。”
凤溪笑道:“没关系,雨潋哥哥,你就是去看看我师尊也好,说不定你看一眼他,我师尊他老人家的病就被你治好了呢?”
风雨潋道:“兄台你这就过奖了,在下虽在百草谷长大,从小修习医术,阅卷炼药,救济众有疾恶之人,但药王之称,到底只是江湖名号,只看一眼就好,未必可行。”
凤溪央求道:“哎呀雨潋哥哥,你不能这么见死不救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哥哥你如此花容月貌,天仙下凡,谁人见你一面不会回头?说不定你去看了我师尊一眼,他老人家就回魂了呢?”
风雨潋道:“花容月貌,天仙下凡在下实在是不敢当......”
话还没说完,那红衣男子就作势要跪。
见状,风雨潋连忙道:“兄台既然如此强求,那这事儿我也实在是不好推辞,便随兄台去一趟吧。”
凤溪欣喜道:“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他边将手里的银钱递给风雨潋边道:“这是二两银子,你先收着,现在,我就是你的人质,要一路上一起走的!”
风雨潋有些无奈:“这人质是我才对吧?二两银子的出诊费未免太多了,兄台当真要给?”
凤溪斩钉截铁:“这是对药王的尊重,应该的,又怎会有假?”
风雨潋道:“行,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走吧,你师尊现在在何处?”
凤溪道:“往北,燕都弦鸣宗。”
二人一同出了酒馆,只见告示牌的旁边围了好几圈的人。
看样子是又贴了新的告示了。
凤溪好奇道:“怎么这么多人在围着看啊,走,我们也去看看!”
风雨潋疑惑道:“你不着急找你师尊吗?还去瞎凑什么热闹?”
凤溪笑着回应:“就看两眼,不耽搁时间!”
说着,凤溪便挤进了人群中。
风雨潋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跟在凤溪的身后一齐挤进了人群中。
围观的众人开始叽叽喳喳讨论了起来,他们讨论的话题依然是那一个人——殷常宁。
“好家伙,这殷常宁是重出江湖了吗?”
“这下又有新故事听了!”
“这世间,真的有人能够抓住殷常宁吗?”
“那可不,殷常宁已经三年没人见过他了,要我看,他早就死了!死透了!”
“人家那可是毒王,灭绝毒师!我看这毒蝎子毒妇可没那么容易死,虽说他炼毒是半路出家,但他做事确实够狠啊!”
“只要他不来祸害咱们,这些东西咱们就当是听故事吧,反正被祸害的大抵也都是他的仇人罢了。”
“也是,咱们就当是听故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着,过了不久后,人群中散去了一些围观的人。
见人群中开始有松动空缺的位置了,凤溪和风雨潋又往前挤了挤,凑近看了看新贴的告示。
只见告示牌上写着的是:毒王殷常宁于深山老林中与一成精的檀木相恋,檀木精修为颇高,貌若天仙,丝毫不惧毒王阴邪,两者相爱相杀,最终不知所踪。
凤溪:“......”
风雨潋:“......”
在告示牌前围观的其中一人吐了口嘴里的瓜子壳,嫌弃道:“这都是谁写的破玩意儿?”
自从三年前殷常宁失踪后,坊间关于殷常宁的传闻颇多。
什么被林中野兽吃了,生病死了,又或者是自我了结了,以及像这种无厘头剧情的结局。
但最广为流传的版本,就是殷常宁改头换面隐姓埋名当了个普通人,在他遇到了自己的伴侣后,一起过上了寻常人家的生活。
或许是因为最后这个版本的结局最为平淡,反而在一堆离奇古怪的故事中脱颖而出了吧。
二人好不容易重新挤出了这拥挤的人群,来到了一旁的大树下,想着喘口气后再继续赶路。
凤溪趁着休息的空当,看着风雨潋问道:“这殷常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传闻他以前还向你求过医吧?”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风雨潋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凤溪笑道:“依你看,这殷常宁如今是死是活?”
“不知晓。”风雨潋叹了一口气。
凤溪疑惑道:“此话怎讲?”
风雨潋无奈:“他的病,我之前一直没能给他完全治好。”
凤溪满脸怀疑:“啊?还有你治不好的病?”
风雨潋道:“我又不是神仙,你师尊的病我也不一定能治得好,要不,出诊费我还你?”
凤溪忙慌忙道:“啊别别别,我不说了,我闭嘴!”
说完,凤溪就捂起了嘴。
二人行了半日,太阳已经落下了山头。
此时,前方是一大片沙子地,身后是一大片黑漆漆的树林。
凤溪半分无奈半分欣喜:“唉,看样子,今晚只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了。”
风雨潋淡然道:“都行,我们先找一些树枝什么的来生火吧。”
很快,二人就找来了不少树枝,在满天星光下生起了火。
凤溪取下了背上的琵琶,开始弹拨起了琵琶弦。
凤溪边弹边道:“雨潋哥哥,要不,我给你弹一曲琵琶如何?”
风雨潋不解:“怎么,你们弦鸣宗的人都是这么随意地献乐于旁人的吗?”
凤溪反驳道:“雨潋哥哥怎么能算是旁人呢?你可是救我师尊性命的大恩人,给大恩人献乐怎么了?”
风雨潋道:“这还没见到过你师尊,不知道能不能治得了,我就已经是你师尊的大恩人了?”
凤溪道:“药王肯出诊弦鸣宗,那就是我们弦鸣宗的一大幸事,献乐又有何不可?”
他熟练地拨弹着弦丝,宛如孔雀开屏。
玉珠走盘的琵琶声回荡在山林间,一时间,山林里鸟雀四起。
不知过了多久,风雨潋忽觉背后一凉,他连忙起身拔剑躲开。
只见一身着粉色罗裙,戴着满头金钗的清秀女子也躲到了一旁。
粉衣女子道:“大晚上的是什么人在弹琵琶?”
灰袍男子道:“在下风雨潋,弹琵琶的,是我的......友人,如有打扰到姑娘的话,我让我的友人不弹了便是。”
粉衣女子道:“这倒是不打扰,只是小女子迷路了,现下天色已晚,不知二位能否让小女子在此也能有休息的一席之地?”
风雨潋道:“姑娘若是不嫌弃,自然是可以的。”
凤溪笑道:“小姑娘一个人,不怕危险?”
虽然是在与人交谈,但凤溪的指尖依旧在拨弄着他的琵琶弦,他就这样漫不经心地问着,头也不抬,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粉衣女子十分不屑:“不怕,都是走南闯北的人,要是怕危险,那还怎么闯荡江湖?”
凤溪哈哈大笑:“也是,姑娘有如此胆魄,属实是少见之人,不如,我们来交个朋友吧,本人姓凤单名一个溪字,不知姑娘芳名?”
粉衣女子抱拳:“小女子姓廉名予风,我朋友一直喊我小疯子,你们喊我小疯子就行。”
凤溪挑衅道:“那敢问小疯子,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做,为何只身一人来闯荡江湖?”
“寻人。”粉衣女子毫不犹豫道。
凤溪追问:“姑娘寻的人可是家里人不同意你与其交往的情郎?”
粉衣女子道:“我的家人在我幼时已经离世,我的情郎......至今下落不明。”
凤溪拨弄琵琶弦的手停住了,他微微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女子。
良久,他低下了头,再次拨弄起了琵琶弦,边弹边道:“可怜人。”
风雨潋注意到了粉衣女子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玉。
那是一块球形白色的玉,玉的中间有好几处空隙,一根红绳穿过玉中间的一处空隙,让这块玉成了一个可以挂在在脖子上,让玉靠在心口处的挂坠。
风雨潋道:“姑娘一个寻人寻了多久了?”
“我寻了......”粉衣女子微微一愣:“不记得了。”
风雨潋道:“我见姑娘挂在脖子上,垂在心口处的玉坠与我一个故人的玉坠非常相像。”
“这样啊......”粉衣女子似乎有些慌乱:“玉是我的一位友人送我的,据他所言,我这人练武容易走火入魔,于是他就把这个玉坠给了我戴,他还说......这个玉能在习武之人将要走火入魔时护住心神,能在关键时刻救人一命。”
风雨潋面色略微欣喜:“哦?是吗?那可真是巧了,你这个友人当时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戴的这个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玉是不是叫护心玉?”
粉衣女子似乎更慌了。
“出师不利,不曾想这玉竟从衣襟里露了出来!”他心中暗暗道。
为何是“他”?
此人正是殷常宁,生着一副雌雄莫辨的俊俏样貌,传闻中的他尤其喜好男扮女装,甚至连女子的音色也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但传闻也仅仅是传闻罢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知道传闻中的消息真的是哪个,假的又是哪个?
“我的友人姓顾。”殷常宁慌乱道。
风雨潋的神色似乎有些失望:“姓顾?那看来我的故人和你的友人就不是同一个人了,姑娘形单影只,要不明日......我们结伴而行吧?”
听到风雨潋如此说,殷常宁内心一阵狂喜。他道:“那便再好不过,小女子在此就先谢过二位侠士了。”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1]
注释:[1]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宋·晏几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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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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