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朋友？要帮忙叫医生吗，路不远，很快就能喊来。”
格里尼背着少年往楼上走。
他原本是来吃早餐的，谁想在这里又遇到昨天那位充满冒险精神的小姐，她还好像需要帮助的样子。
背上的小子高归高，体重很轻，还残存一点借力的意识，背起来并不费劲，只是他的体温……如果不是确认他还有呼吸，格里尼真的很想把他送到最近的诊所。
倒是魔女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乒呤乓啷地翻她那只小手袋，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怎么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不用。”她抓起术士的手按在门把上，打开房门的结界，然后指挥格里尼将他放到床上。
房间稍微有点乱，空气里充斥着一种淡淡的香味。
魔女从床头堆放的瓶瓶罐罐里挑出一只打开的精油瓶嗅了嗅，旋即把盖子拧紧，猛地转身打开房间里所有窗户，让雨后的风灌进来。
“安神剂过量。”魔女回答了格里尼充满疑问的眼神，“昨晚真的很吵吗？”她睡得很好，什么都没听见。
“吵？不不不，你小看了风原的雨，我几乎一晚上没睡觉。”格里尼住处也靠近风原，没人比他更有发言权，“一整晚的雨全砸窗户上，响个没完。幸好昨天下午起风的时候大家一起去把伯芙籽抢收了一批，不然这么一场暴风雨下去会泡掉将近一半。”
余风很快卷走了房里的香味，格里尼确认魔女能独自处理后先行离开了，“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到楼下跟老板讲一声，他会有办法的。”
关紧房门，魔女从手袋里扯出一只坩埚，着手调配药剂。
“你的药让我想起之前回校探望药剂学老师时挨的一顿打。”术士很费劲地抬起眼皮，回想起之前被老师教训的经历，他只想离那些坩埚远一点。
“如果你是萨弗里拉学院的毕业生，那么我大概和你的药剂学老师是同期。”
魔女的药和别的草药没什么区别，一样难喝，术士捏着鼻子差点喝吐了，伸直了食管半天没咽下去，还企图再去翻找糖球，被魔女一巴掌拍掉——不过她好歹附赠了几块咸味小饼干。
魔女当着他的面把一床头的瓶瓶罐罐都封住，又盛了一碗药坐到他面前，“你刚刚还没讲完，关于‘巨木’，你知道多少？”
“巨木”。
在他们这群掌握法术的人们的概念里，是非常稀有的东西。他们通常认为，极大极小的东西多伴随异象，稀有且不易现世。遮天蔽日的树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大自然的奇迹，而达到“巨木”的级别，则要更加神秘不可捉摸。
“我想我要先去洗手间吐一下……”“在这里吐。”魔女把他按在床上，拿出一叠呕吐袋——原本她是觉得弗拉基斯特的地方车站标志设计得很漂亮才问车站的工作人员领取的，没想到在这里排上了用场。
术士可怜巴巴地望着她铁石心肠的眼睛，在药液的酸苦味里“哇”的一声大吐特吐。
“……我不清楚”把头从呕吐袋里抬起，术士下床洗了把脸。
作为和公家有合作的术士，他能从公家的案卷卷宗里得知许多旁人无法得知的调查报告，“根据我看到过所有‘奇景’类别的卷宗，没有任何一条指向‘灰色巨木’；如果把颜色省略，只有三条，和‘风’有关的只有一个。”
“是什么？”
“班沐砝荒漠，沙暴，曾有人目击沙暴里有一个巨大的影子，像遮挡了半片天的篝火。”
“继续。”
“事后调查人员指示的方向，那里有一条已经干涸的地上河，很神奇的是，那条河边的植物呈现出异常旺盛的状态。”术士举起湿漉漉的双手投降，“好了你别问了，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请问你可以放下那碗药了吗？”
写在大堂告示板上的天气预报依然是雨云，雨点被画了又擦，糊成一团。
琳特利风原上的伯芙籽几乎都被暴雨砸进飓风草里，午后些微的清风并不能将它们化作河流，原本忙碌的人们对湿答答的作物只能旁观，静待风把水汽带走的时候。
晚饭后空气又开始浑浊，看来还有一场雨。
“你在想什么？”
旅馆房顶是特别好的观景点，老板为了防止人乱爬，特地把上头修得很陡，但仍然防不住某些身怀绝技的家伙。
“你说‘夫林塔之径’到底会通向什么样的地方？”术士像个猫一样蹲在瓦片上，面色臭得很——不知道是不是早些时候被魔女训的。
也可能是草药导致的上吐下泻折腾肠胃弄的。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魔女让折起来的飞毯浮在低空，刚好在他腰部高度坐下。她把集市上买来的水果软糖递给他，“一起吗？”
他们下午在风原里走了一遭，实地推演了一遍童谣里面的暗语，并不难解，但是实施过程有点困难。
“你觉得我们联手能在龙卷风里获得更大的存活率吗？”术士把伯芙籽模样的软糖扔进嘴里慢慢咀嚼，“没有双人载具的话危险系数可能比我们独自行动要高很多。”
“相信我的毯子不能以正常方式在龙卷风里多载一个男人。”魔女表示遗憾，她可爱的小毯子只能刚好把她裹起来。
毯子配合地翘起一角瑟瑟发抖。
“反正路径我们已经知道，一起出发，终点汇合，路上各凭本事。”术士也没那个脸与女士挤一个小小的坐毯，“那寻路的工作？”
“我需要你的那些药剂，剩下的交给我。”想让魔女出手，先答应魔女的条件。
术士望着和毯子角一起伸过来的手，万分不舍地打开腰间的刺绣小包，试探性地一瓶又一瓶往外掏。
“浀草，交出来，全部。”魔女才不会让这小子解析出来她的魔药秘方，相反，她还要趁此机会缴掉他手里那不加节制的药剂，“我的魔药需要大量浀草的成分，以及糖球！”
“不愧是魔！女！”他咬牙切齿地把整个小包砸在毯子角上，彻底放弃了挣扎——没办法，他完全不想也没办法和魔女这种生物打架，打不赢还会被揍哭，及时止损，乖乖投降才是正解。
大获全胜的魔女小姐愉快地哼着歌，随意挑拣自己需要的材料。
“喂！你们两个！这么勇敢啊！风都快打脸上了你们还在这里蹲着！”
瘦老头挥舞着一根长杆子毫不怜惜地敲着屋檐，“下来！天台的门要关了，如果你们不想看见乱七八糟的屋子，就赶快回你们的房间把窗户关上！”
“我或许可以……现在就回房间。”魔女原本想说她能翻窗进去，但在术士幽怨的眼神中改了口——毕竟他们现在可是“共犯”。
术士拿回腰包后，率先跳下屋檐跑掉了。
魔女才发现他张开的结界挡住了风和雨，他一走，瘦老头那种赶人的焦急劈头盖脸地招呼上来，小毯子紧急打伞失败，直接卷着她窜回室内。
打雷山响下雨如泼，她隔着天台的落地玻璃窗看见各种各样的东西被缴上半空，然后被肢解消失。
她记得之前搭便车时，格里尼曾经说过“没人敢在雨天进风原”。被风卷起的伯芙籽就像火铳的铅弹，将整个风原覆盖在弹幕之中，噼里啪啦一通乱砸，难以想象人类如果站在风原的中心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终于明白两人昨晚的睡眠遭遇了怎样的凌虐。
注1：【弗拉基斯特】
位于韦德兰王国的东南部，是个非常大的渔业城市，有着相当棒的海鲜、餐厅以及会带你一起冲浪的半人鱼，许多人都会把“前往弗拉基斯特旅游”当成奋斗目标之一。
魔女抵达格林玛尼特之前的上一站就是这里。
注2：【半人鱼】
稀有种混血，一般是祖上有人鱼血统，现存的半血人鱼非常稀少，几乎没有在百岁以下的。半人鱼一般是指呈现出一定程度上返祖现象的混血人类，他们中的部分能在海里变回人鱼形态，有一些也是继承了人鱼的特殊能力。辨认这些半人鱼一般会看耳后，耳后长有鱼鳞的绝大部分是半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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