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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沦落人

白刃的出师任务顺利完成,甚至可以说是超乎预期,大捷。

在天门堂,出师任务除了完成师父布置的杀手任务成功出师外,还可以选择另一条路,那就是弑师,把师父的位置留给你来做,虽然选这条路的人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因此大多数师父对着徒弟还是怀着警戒心。

但是白刃这种蠢猪,你说他傻,哪有人从入门了,数年如一日这个性格呢,因此师父的警惕心便也没有那么强,在天门堂群雄聚集的前一夜,他死在了白刃的刀下。

刀插在了胸口处,又快又狠,多么利落完美的身手,尸体的血都没有往出流过多,轻易就夺走了一个朝夕相处的人的一条命。

他走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刃,可是嘴角竟然是上扬的,白刃听懂了他死前的遗言。

他说:“你的刀终于开了刃。”

杀手要义里还有一条,便是足够会装,这个平日里最不像杀手的杀手,谋划多年,最终毁了一个门派,还是一个处处充满谨慎的杀手门派,个中辛酸滋味,白刃自己知道,也是庆幸天门堂这个门派不算很大,算上其中管事,不过四十九杀手,才容得白刃一条条带走他们的命。

做杀手,便不能计较手段,哪怕是堂堂正正的比武之间都免不了人使诈,更何况杀手呢,四十九人,其中三十人中了毒,身不能动,有人死前恨恨瞪着他,竟然忍不住骂了白刃卑鄙,白刃毫不留情得杀了他。

卑鄙?杀手只管杀人,何谈手段。

白刃和天门堂有仇,还是血海深仇,他原也不是乞丐的,相反出身算是挺好,家里经商,颇为富裕,可惜生意越做越好,遭了当地大商人的嫉妒,对方走了关系花了一大笔钱雇了天门堂来灭门,并承诺事成之后,白刃家中家财尽数献给天门堂。

不亏本的买卖,天门堂当然要做,杀人灭口,斩草除根,再无辜再弱小的人都该死,天门堂谨慎又狐疑,白刃的离开废了好大一番功夫……后来四处流浪,他挑准时机,在天门堂山下的门派做了乞丐,后来命运般的被拜入了门派。

当初害死他全家的罪魁祸首商人一家,说来也是很巧,竟然发生了恶有恶报的事,他们做多了亏心事,后来有次不小心触了当地官府的霉头,全家抄家流放,资产充公,于是白刃只有天门堂这一个需要他解决的仇人了。

一场复仇,酝酿八年,终于在血液和大火中烧干。

白刃决定去给自己找个老婆,他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娶妻生子,到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做个平凡的人,只要以后老婆准了他每天喝个杯底的酒,他就是幸福的。

听说江南水乡的女子最是温柔多情又秀雅,于是在灭了天门堂之后,白刃休整了半年,便一路南下,祈祷途中就收获他的命定之人。

……

红色的围栏,别致的风景,酒幡迎风招展,酒香扑鼻而来。

白刃情不自禁踏上走廊,廊下是一曲池塘,池中栽种碧绿的荷花,池面开阔,随着春风泛起涟漪,远处环山,珠峰滴翠,阳光撒在湖面,映出盎然的粼粼绿色水光,宛若仙境。走廊尽头的小酒馆,更是对过路人增添了无穷吸引力。

酒馆此时却并不欢迎客人,白刃踏进门时,没有一个人来欢迎他,不同寻常酒馆内的你一句我一句各色声音的吵闹,这里的发声的客人只有五人,还是一位少爷,一位丫鬟,三个护卫,明显一伙人,少爷问,手下答。

剩下的客人没有一个敢说话,他们死了一样,严丝合缝得闭上了嘴巴。

站在堂内的店老板注意到了白刃,拼命用眼神示意他离开,白刃没有理,而是看向了酒馆内的这位少爷。

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的长袍,皮肤白皙,看着就养尊处优,蓝袍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这少年的蓝袍上锈了格外精美的菊纹,白刃再看他旁边护卫的三位高手,心下了然,瞬间明白了他的身份。

江南有名的武林世家赵家的独子赵焕然,赵家的分筋错骨手闻名武林,且只有一个独子,加上他颇有武学天赋,便宠成了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杀人便杀人,随便捅娄子都有人收拾的恶霸德行,赵家父母知晓独子惹是生非的性格,还特意请了三位高手随身保护他这个纨绔。

赵焕然这人行事虽然歹毒毫无顾忌,但是也有一点眼力见,不去撩惹不起打不过的人,加上三位高手的保护,因此这些年虽然恶名远扬,但是也是顺风顺水。

目前小酒馆的客人明显处于赵焕然惹得起的范畴,他们每一个都被赵焕然的分筋错骨手拧断了五指,疼痛难忍,却大气不敢出,赵焕然放话了,谁出声就拧断谁的脖子。

白刃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他不偏不倚得坐在了赵焕然对面,冲着老板喊道:“二两烧酒。”

赵焕然对着白刃,露出了一个天真又残忍的微笑,他并不觉得白刃有什么不能惹,于是说道:“你知道吗?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坐在这里喝酒的。”

“哦?”白刃看他一眼,不慌不忙,甚至伸了个懒腰,“兔崽子,你他娘要如何?”

赵焕然突然猛一拍桌子,桌上的一盘花生米当空而起,飞向白刃,趁着这个时机,赵焕然一个翻身跃到白刃身旁,五指迅猛抓下白刃右手。

分筋错骨手原本没什么了不起的,哪个门哪个派基本都会,但是赵家的这一招却与众不同,他们的手堪比刀剑,赵焕然五指如鹰钩,他年纪虽轻,这招却使得格外老练,势不可挡得抓住了白刃右腕,不出意外,白刃的手要断了,酒馆中众人忍不住为这个突然大摇大摆闯进来的傻小子默哀。

“啊————”小小的酒馆内传出来了痛彻心扉的尖叫,却不是白刃的声音,而是赵焕然的。

赵焕然被白刃翻手抓住小臂,狠狠一甩掀翻在桌上,他的尖叫停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为白刃已经掏出来了他那把特殊的软剑,那把细细绵绵比鞭子还软的剑,在白刃手里变得坚硬且锋利,毫不留情得带走了赵焕然的命。

除了一声戛然而止的尖叫,赵焕然到死都没能多说一句话。

三位高手合力对招白刃,皆被他斩于剑下。

满座俱寂,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试图感谢白刃,他道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白刃弹着剑上的血,悠然开口:“诸位是也想死在这把剑下吗?”

话语冷漠,神态倨傲,出手又可怕至极,一时,满座皆蜂蛹离开酒馆,除了一人————

那个穿着红色印花纱裙的小侍女,刚才他待在赵焕然身侧低眉顺眼,安静伺候,白刃没有看清他的相貌,如今他抬头,白刃看清了他精致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白刃咧开嘴一笑,有些恶意得说道:“我杀了你主子,你现在是不是十分恨我?”

这个小侍女一点也不怕白刃,不卑不亢,声音清亮:“你帮我解决了大麻烦,我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恨呢?”

这答案倒是令白刃有点惊讶了,加上这个小侍女看着苍白瘦弱的外形,一时之间一个纨绔子弟强抢民女的故事给他脑补完了,于是白刃看着这个小侍女笑出来了几分傻气,道:“报答的事不如就以身相许?”

小侍女看着他也笑了,白刃不懂他笑起来是什么意思,但很快他就懂了,小侍女脚尖一踢刚才某位高手落在地上的剑,剑落在了他手中。

白刃突然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死死的压制住了他,让他难以行动,神经控制着肌肉,他浑身绷紧,皮肤控制不住的起了鸡皮疙瘩,是剑气,面前这个小侍女拿起剑的时候,深寒逼人。

白刃突然看懂了他的微笑,是傲慢的微笑,居高临下的微笑,这里真正危险的不是赵焕然,而是他旁边这个不起眼的侍女。

白刃的眼神突然亮了,亮的吓人,他毫无畏惧得对上了小侍女的剑,挡下了这压人的剑气,他拿起桌上酒杯,喷得砸向小侍女,两人对打了起来。

天门堂毕竟是个杀手组织,接触过的各家功夫不少,他们有着针对各种门派功夫的训练,这个小侍女身上,白刃却看不出来他到底使得哪路功夫,光是剑法就变了三种,其中两种白刃认出来了师承门派,另一个却没有见过,他腿脚上功夫也厉害,变化流畅,白刃看着渐渐明白——正是七步杀,一种七步之内,必神不知鬼不觉取人性命的身法,白刃根本不是这个小侍女的对手,这个小侍女的每一招都下了绝杀,最后一步,逼近白刃,他抛下了手中剑,猛得擒住白刃命门,用的是赵家的分筋错骨手,但是比赵焕然厉害太多,白刃完全挣脱不开。

这个小侍女却没有要白刃的命,他只是扣住白刃穴道,看着白刃气喘吁吁得倒下,惊恐不定的看着他时,眼底露出了他傲然的底色。

这就是白刃和李轻酒的初见,这个小侍女就是李轻酒假扮的,李轻酒说:“你说话冒犯到我了,给你点惩罚。”

白刃听了简直不可理喻,他不明白,他到底怎么惹李轻酒了,于是冒着大不敬,请求李轻酒大人有大量,告诉小人犯了什么错。

李轻酒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用了缩骨功你看不出来也就算了,听声音也没有听出来吗,我是个男的,你让我以身相许难道不是冒犯我吗?”

白刃:“……”

“天呐,我的老天爷啊,你发誓没有骗我,你真的是个男的。”白刃瞪大眼睛看着李轻酒。

李轻酒道:“货真价实的男人。”

白刃长叹一口气,让自己接受这个真相,“你为什么要扮成这个样子?”

“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那我给你讲一个我的故事吧。等我说完,你就告诉我你扮女人的原因。”

李轻酒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是白刃还是对着他讲完了他的故事,他需要人倾诉,李轻酒或许是那个对的人,或许也不是,别看李轻酒现在没有杀他,那是说明他现在对李轻酒来说或许有价值,等没了,估计死的比赵焕然还惨,毕竟赵焕然是他自己杀得,一招带走,让李轻酒这种看着就恶毒的人杀他,估计死的不知道有多痛苦呢,死前就把憋在心里的故事讲完吧。

神奇的是,听完了白刃的复仇故事,李轻酒的眼神动了动,他好像有些动容,继续问白刃:“你就这么利落得结束了他们的生命,没有狠狠折磨?还有害死你一家的罪魁祸首商人一家,你不再继续去追杀了吗?”

白刃笑了笑,有些释怀:“恶有恶报,他们都有自己的恶报了,我呢现在比较想做个普通人,娶个普通的媳妇,以后做点普通的好事。”

“这就是你今天出手杀赵焕然他们的原因吗?”

白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或许是吧,以前杀人没有办法,如今我想自己选择杀谁,就当行侠仗义了。”

李轻酒听了有些沉默,过了会他竟然有些冒然得开口了:“你能不能帮我做件事?”

“什么?”

白刃没有等来李轻酒的故事,李轻酒只说,要他帮忙杀人。

白刃只问了一句是该杀之人吗,等到了李轻酒的点头后,他也没有多问了,知道的越多越不好,李轻酒太神秘了,短短这个初见,他就给他展示了不下五种不同门派的功法,在赵焕然身边当侍女,恐怕也是为了这赵家的分筋错骨手。

但是他答应了李轻酒,不答应或许马上就死了,但是白刃不是因为怕死才答应的李轻酒,虽然后面很长时间他都不知道李轻酒要他帮他杀谁,不过意外的事,他和李轻酒成了很不错的纯粹的朋友,友谊就是这么的看缘分。

不过白刃也说了他的条件:“杀人可以,但我只想在冬天杀人。”

李轻酒没有问他理由,他如果想说理由自己会说的,只看着白刃说:“好。”

他两认识的时候是在春天,一起喝了个酒就当拜把子了,两人一起走出小酒馆时,彼时春风洋溢,吹在了两人脸上,他们看着春风得意,神采奕奕。

他们成为了彼此唯一的朋友。

路上的时候,白刃问李轻酒:“你是来自江南吗?”

李轻酒摇了摇头,“不,我家在遥远的边塞。”

“我听说边塞那边的人个个人高马大,皮肤又黑又糙,你看着不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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