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见青话音刚落,一个男人从客厅的侧门出来。
应该是刚上完厕所,他一边往外面走还一边拉着他的裤子拉链,顺手将嘴里咬着的一根烟取下,将烟蒂揿在烟灰缸里。
男人听见旁人一口一个“南哥”的叫着,也不应承,直直地望向了仍站在门外的苏见青。
这个被叫做南哥的男人应该就是周迦南了,苏见青发觉他比照片上长得要结实一些,不过眉眼里的风流倒是看照片看不出来的,挑眉眯眼这一类的小动作做得确实是性感。
原来王盈乔就是被这样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他停在苏见青跟前,目光在她身上肆意地流转。
确定没找错人之后,苏见青冷不丁地说了句:“周迦南,你是不是男人?”
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架势惊到,旁边站着的男人发出爆笑,“草,南哥,她居然问你是不是男人,快脱了裤子给她摸摸。”
“欠收拾?”周迦南拿眼横瞧那个男人,“一边待着去。”
他说完就走出来,将客厅的门拉上了,把等着看好戏的一帮人隔绝在里面。站在走廊,周迦南往旁边的顶梁柱上面一靠,又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认识我?”
周迦南比苏见青高不少,他说话的姿态毫无礼貌,只眼向下睨着她,也不管她是否介意这烟味,缭绕的烟雾喷在苏见青的脸上。她正要开口,又被呛得咳嗽不止。
见状,周迦南才稍稍侧过身,歪着脸将那口烟吐尽,似笑非笑地同她说:“是不是咱俩那天晚上全程关灯办的事儿,我怎么看你这脸生得很呐?”
王盈乔应该就是和他学来的这说话的腔调,只不过周迦南的方言讲得很纯正,王盈乔还掺杂着她重重的南方口音,一副很努力地想要融合进这个圈子却处处露馅的模样。
她一想到这里,又替王盈乔感到悲哀。
苏见青没有理会他的话,只说道:“乔乔和你孩子做掉了。”
“乔乔?”周迦南茫然了一阵,在想乔乔这厮是谁,过了会儿才恍然,“你是说阿俏?”
阿俏这个名字是周迦南给王盈乔取的,他的原话是:“进娱乐圈就别用这么土的名儿了,毫无特色,给你换个字。”
于是便给她的乔换了个俏。
王盈乔喜欢至极,处处让人叫她的艺名,但是苏见青却不愿屈从,她觉得王盈乔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土,是周迦南无孔不入地在对她进行pua。
周迦南听她说起这件事,浓眉蹙紧,冷哼了一句:“丫可真够一根筋的。”
苏见青并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尽快说明来意:“一共花了四千。”
周迦南笑了下,他胳膊撑在苏见青身后的立柱上低头看她,姿态轻佻至极:“哥刚在这屋里输了二十万,你倒好,一上来就跟我提钱?”
他从兜里拿出一个钱包,飞快丢到苏见青身上,“你自己看看,你来的是不是时候?”
苏见青当真翻看了一番,钱包里仅有四五张红票子,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卡。
她知道他这是不肯出钱的意思,便要推门进去:“那我去问赢你钱的人要好了。”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男人狠狠地夺住,周迦南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话里终于带了点怒气:“我发现你这丫头片子倒是特会往枪口上撞。”
苏见青被拧着胳膊,周迦南将其往外一推,她气力尽失地倒在了地上。而后她盯着他的眼:“周先生,她没有住处了。”
周迦南在这句话之后停顿了许久,他重新将方才的钱包展开,取出两张纸币,递给她,“去找个酒店住一晚,我明天去找她。”
苏见青看着他指缝里的钱币,她冷笑了一声:“你自己这辈子都从来没有住过两百块的酒店吧?”
周迦南闻言,眸色渐渐沉下去。
苏见青站了起来,说道:“我们也没有穷到要这一点施舍。”
周迦南也随之站起来,脸上有种怒火一触即发的克制。
苏见青说:“也许我今天来得不是时候,但是我相信不管什么时候,罪孽深重的人一定会遭报应的。”
周迦南指着苏见青的鼻子:“你!”
“我说的是罪孽深重的人,周先生怎么这么上赶着对号入座?看来你也不是一点良心也没有。”
“赶紧滚,不要逼我找人撵你出去!”
周迦南瞪她一眼,进了屋将门摔上了。
最终,苏见青一无所获地折返。
这一次无人围绕左右,她认真审视着这里偌大的庭院,池水晶莹,草木茂盛。
但苏见青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原来植物的清香在某些时候也会令人作呕。
–
从四合院出来时,外面开始落雨,很细的雨水,让苏见青想起南方的秋天。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走到附近的公交站,想着回头不必那样着急,便省下了打车的钱,选择乘坐公交。
苏见青细看站牌时,分心想到周迦南方才那副嚣张的姿态,心中觉得好笑,也亏他好意思拿出两百块钱来打发她,真不怕折损了颜面。
但一边又感到悲凉。听闻王盈乔为他堕胎,周迦南竟也能那样平静,她又可怕地联想到:这类视女人为玩物的富家子弟,想必早对死于腹中的生命惯常了亵渎。
苏见青闭上眼睛,觉得心脏钝痛。
然后她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另一个男人。
那个雍容静坐,对她懒散打量,见她被嘲笑报以轻微一笑,或无奈,或与他们一样在取笑她的那个男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和周迦南会有什么不同吗?
王盈乔说:“和周迦南这种人混作一堆,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周迦南这种人,自然就包括他身边的人。
苏见青睁开眼,看见细密的雨水在灯光下如同长线,连接着天空与地面。
“公交已经停了。”
这声音清冷低沉,苏见青一怔。
是祁正寒。
她转过身去看向他。
祁正寒穿上了一件黑色的风衣,站得端正舒展,清贵峻拔,衬衫之下的精瘦腰身若隐若现。他散漫地倚在车门上抽着一根只剩半截的烟,火苗的亮光让他清隽冷硬的五官清晰浮现出来。
男人叼着烟,神情里带有一层不问世事的淡薄,他眯起眼睛看着苏见青。
也不知在暗中站了多久,打量她多久。只能看出那根烟快要燃尽。
苏见青还是在这个偌大的北方城市与他狭路相逢了。
她从南方来北方读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这里遇见他。她想过很多种偶遇的情境,但最后都觉得很荒谬,因为这个城市太大了。怎么可能会有偶遇的可能呢?
没想到更荒谬的是,他们居然真的遇上,且是在她满身狼狈的这种场合。
不知道他在里面有没有听见她与周迦南的口角,也不知道周迦南进门之后是怎么对她进行咒骂,怎么讲这个女人有多么奇葩。
苏见青想到这一些,端起了很强的戒备心。
祁正寒掐灭了烟,走到她的跟前,带来一股凛冽松香,在雨丝之下漫到她的鼻尖。
苏见青并没有抬头看他的眼,目光逗留在他被雨洇湿的大衣上。板正的衣衫盖不住他骨子里隐隐的纨绔与风流。
男人垂眸看她:“东西丢了没发现?”
苏见青闻言,在身上探了探,最后是在看不见的耳朵上发现她丢了一只耳环。她小心地开口:“我的耳环,被你捡到了吗?”
他本打算是将那一只耳环直接递给她,与她进行面对面的一番打量过后,祁正寒转了念头:“在哪只手上?你猜猜?”
他微微躬下身子,与她贴近一些:“猜对了还给你。”
苏见青在半明半昧的夜色中欣赏着他俊美的面容,问道:“猜错了呢?”
“那就把你送到家再还给你。”
男人的眼波含情,似笑非笑看向她,不可言传的暧昧,好在说话的语气很平和,姿态也算得体,并不惹人厌。
苏见青垂头,将她的格子围巾向上提了提,遮住下半张脸,小声地说道:“左边。”
祁正寒将掌心摊开在她眼前,手心摆着一个流苏状的耳环。
那是她在饰品店里淘来的二三十块钱的耳环。
在出发前,苏见青为了不露怯,已经尽可能的将身上的衣物首饰包包换了个遍,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那一对在她耳朵上挂了一天的廉价耳环。
偏偏是被他捡去了,她陷入窘迫。
祁正寒说:“猜对了。”
尽管觉得丢人,苏见青也没有急着去夺回那只耳环,而是等待祁正寒主动交到她的手中,他又往前走近了一步,高大的男人挡在面前,冷风都被他挡去。
苏见青将耳环戴上,因为祁正寒靠近,二人身高悬殊,她不得不仰起头来看他。
男人的脸庞轮廓在夜色中尽显凛冽的棱角,然而他的脸上却带着几分微涩笑意,说话时声音又低了八个度:“怎么办,有点遗憾。”
苏见青抬起清泠的双目与他对视,她自觉看人很透,此时却无法看出眼前这人是否真心。
苏见青与祁正寒相处要和周迦南舒服一些,他没有给她那么强的压迫感。
也许是不一样的。
也许呢。
苏见青抿着唇笑了一笑,露出两颊的酒窝,说道:“谢谢你,不必遗憾,不管猜对猜错我都不会跟你走的。”
祁正寒轻轻扬眉,像是没料到这般结果。而后他稍稍向她低头,笑容很有分寸感:“是我太冒昧了。”
苏见青就地拦下了一辆出租,她坐进去后,祁正寒敲了敲窗户,递进来一把折叠雨伞。
苏见青拒绝道:“不用了,雨不大。”
他说:“东边日出西边雨,燕城这么大,你怎么断定你那边雨不大?”
她看着他送雨伞入窗口的那只漂亮的手。
在她思考之际,祁正寒压下眼,声如碎玉,贴近她的耳朵:“体谅一下。被拒绝两次的男人,很没有面子的。”
苏见青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接过伞,说道:“谢谢。”
伞终于落在了她的手上,他站在暗夜中,雨水落肩,一双漆黑的眼仍在看着她。
祁正寒也漫不经心笑了下:“我谢谢你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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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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