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歧十五岁便被封为怡亲王,府邸奢华随从众多,坊间皆传怡亲王骄纵恣睢无人敢惹。吃饭时还不显,凌霄惴惴着填饱了肚子,没想到萧歧在这等着呢。
先礼后兵的骄狂吗?凌霄心里失笑。
萧歧懒懒道:“孤王让凌大公子为难了吗?”
“不为难。”凌霄早有心理准备,既是来求情,萧歧没有必须帮自己的道理,提出些刁难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凌霄挽起宽袖轻轻揉捏萧歧的手,更显手腕清细。他一根根手指按过去,萧歧过了电似的,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
“王爷,这个力道可还合适?”凌霄做什么事都认真,低头细细给萧歧按着,从指尖到手腕,再到小臂,凌霄一边揉捏一边问询,坦然地接受了萧歧给的刁难。
萧歧忽然又说:“算了。”
凌霄不解,又是算了。那日在郊外萧歧也是半道算了,如今的脾气真是阴晴不定。
萧歧叫人收拾饭菜,又带着凌霄去了书房。
自来书房都是府中重地,更何论亲王府邸。凌霄不想看到不该看的,书房这种私密的地方可不敢随意踏足,他自觉和萧歧的关系还没有到能出入亲王书房的程度。
萧歧问:“凌大公子在等什么?莫非要孤王三催四请才肯进来?”
凌霄道:“书房拘泥,不如外头视野开阔。一直听闻王府里有一处望月楼,在上面景致极好,不知能否有幸得见。”
“看来书房是配不上凌大公子的风雅了,”萧歧冷笑一声,“数年未见,凌大公子竟然变得如此挑剔,不像你的性子。别想蒙骗孤王,还没有人能跟我谈条件。”
凌霄腹诽,那是你让我进的,看着什么不该看的也只能怪王爷不小心了。
·
怡亲王的书房果真奢华,置办的摆件不论哪一个摔碎了凌霄都赔不起。
“看看这个。”萧歧从袖中拿出一份拜帖,正是白日凌霄递上来的。
凌霄不知道萧歧有何意图,又看他抬手拿起了腰间的玉佩,萧歧幽幽道:“凌大公子求人办事果真与众不同,如此看可是蛇打七寸,不愧是能高中解元的脑子。”
凌霄失笑:“王爷言重了。凌霄自知所求之事为难,可形势不得拖延,又恐王爷不允,只得出此下策。凌霄不敢奢望仅凭儿时一点旧物就让王爷回心转意,但实在是囊中羞涩,找不出第二件它物了。”
萧歧定定地看着凌霄,嗤道:“还以为凌大公子将从前的事情都忘了,那日在郊外见面,那般生疏的样子还以为是从未见过孤王。”
“不敢,只是心中羞愧近年少与王爷相知,生怕行差踏错误事。是凌霄小人之心妄自揣度王爷的心思,如果这玉佩惹了王爷心烦,任凭王爷处置。”
萧歧把玩着玉佩走近凌霄:“这么好的玉摔了太过可惜,凌大公子倒是舍得玉碎。”
凌霄拿出一直藏在袖里的第二封拜帖给萧歧,顺势道:“不瞒王爷,凌霄唯恐无缘登门,在家早早地写好了此信,字句陈情,王爷可知凌霄心意。”
他从袖中掏出一沓信纸,双手呈上。
萧歧念道:「臣霄胆言,俯乞相告。臣幸得天命佑护,生于太平盛世,无受饥寒之苦。臣得先皇钦点伴读天潢贵胄,应先生大儒传授,承开蒙训导之恩。」
这是要打感情牌了,萧歧读至半途,忽然道:“既是凌大公子亲笔所写,余下的内容便由你来念吧。”
凌霄要接过信纸,萧歧又说:“以凌大公子的才情,背着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凌霄点头,确实不是难事。
「后少时一别,臣兀遭闵凶,身多疾病,非殊时不出门。殿下居高致远,无常时而得见。今臣与殿下旧识相逢,既惧威严,终鲜亲近。」
「臣无长进,外无历职供仕之业,内无照护幼妹之能。臣祚薄,唯望殿下念及同窗之情宽宏施恩,待臣来年春闱奋发,无论犬马待业之躯,以求报答。」
萧歧道:“犬马待业之躯……凌霄,你可知此话是什么意思。谁人不知明年春闱后你必仕途平顺,如今要因为令妹一事做了孤王的犬马,甘心吗?”
“不甘心,可凌霄只有这一个亲妹,我一定得护住她。”凌霄无奈一笑,“只是可惜幼时王爷的一番苦心,这玉佩上镶的金还是王爷叫人把自己的金锁融了的。”
萧歧大笑,转瞬把信撕了,沉声道:“孤王不喜玉碎,只罚你重新写一副字给本王。其他的胡话,孤王并未听见。”
怡亲王府的笔墨纸砚都是上好的贡品,凌霄是爱字喜画之人,萧歧书房里的这些物件,光是看着就惹人艳羡。
凌霄将袖口挽起,一手牵着衣袖,一手握着毛笔,侧头问萧歧:“王爷要一副什么字?”
萧歧并未吭声,只是走到了凌霄身侧,握住了他拿笔的手,道:“孤王带着你写。”
凌霄身子一僵,萧歧浑然不觉,依旧带着他的手继续写,热气喷洒在凌霄耳侧,萧歧鬼使神差地问:“凌大公子可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绍平三十二年冬。
凌霄做伴读的第二年,调皮捣蛋的萧歧也长了一岁,是个七岁的开始长脑子的小皇子了。
“凌霄哥哥!先生留的功课我不会,你能教教我吗?”萧歧穿着厚实柔软的锦袄,跟着油炸小肉团子似的蹭到凌霄身边,狗腿地给他磨墨,讨巧道:“先生总说我写得不好,凌霄哥哥的字好漂亮,我也想写这样的字。”
凌霄哪敢让皇子伺候自己,连忙停笔,把已经趴到桌子上的萧歧给抱了下来。
“殿下别摔着。”凌霄拿来布巾替萧歧擦去脸上不知道在哪蹭上的墨痕,又说,“是要臣帮小殿下写吗?”
萧歧摇头道:“凌霄哥哥代替我写定要被先生发现,母后要训我的。”
凌霄问:“那殿下要臣如何?”
萧歧一把从后背抱住凌霄,给他示范道:“凌霄哥哥这样,从后面包着我的手写,这样就是我写出来的字了!”
幼时的萧十六皇子自以为大聪明,连累漂亮的凌霄哥哥也被打了手心。萧歧委屈坏了,在坤宁宫撒泼打滚,终于说动皇后留凌霄在萧歧殿中吃饭作为补偿。
萧歧为显诚意,跟侍女小厮一起忙前忙后,脸蛋沾了小厨房的煤灰,凌霄带着他洗干净脸蛋,萧歧一猛子扎进凌霄怀里,乐呵呵道:“凌霄哥哥,你来跟我住好不好?”
……
说起旧岁往事,萧歧忽然没了逗弄的心思。
他放开凌霄,开诚布公道:“皇上确实有意将永安伯府的子女嫁于孤王,不过皇上属意的不是凌婉,是你。”
凌霄怔住。他想要从萧歧的表情里分辨此话真假,可萧歧身为亲王,何必拿此事戏弄自己。
萧歧道:“你比令妹命好,你不忍心她所嫁非人,情愿堵上自己的前途也要拉她出火海。可现如今,又有谁能替你解困?”
凌霄哑然,确实没有。他连日的愁思与奔走都成了笑话,凌婉不必踏入怡亲王后宅蹉跎,已是不幸中的幸事。
萧歧继续道:“如果皇兄心意已决,那咱们以后可就是要在亲王府里纠缠一生。依大俞例,皇亲不得休、不得离。凌霄,满腔抱负无处施展,空有文采豪情在这院中消磨,你甘心吗?”
“凌霄身份微贱,只一副病体累人,承蒙王爷不弃,左右都是命,我认了。”凌霄拱手道,“只有一件事,望王爷念及凌霄今日的诚意和往日交情,替舍妹择一良人,护她一世安稳。”
萧歧冷笑:“到这个时候你还替旁人着想,真当孤王是什么好人吗?”
凌霄道:“如今我与王爷绑在一条船上,只得赌一把。”
萧歧冷笑一声,抬手扯了腰间的玉佩摔了。
“可孤王不甘心。”
金镶玉佩:忐忑了一整章,到底是我承受了所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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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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