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这夜兴致大好,硬是拖着命妇们说了一晚上的话。
后半夜的时候,公主便装作头疼,回房睡觉去了。
这些妇人家长里短地说来说去,她实在是没有兴致听,还老觉得对面荣郡王的眼神不对劲,浑身不自在。
这边,直到天光大亮,德妃方才惊觉,“竟然耽搁各位这么久,真是失礼了。”
既然已经天亮,也不妨一起用罢早膳再回,德妃便叫人去厨房准备。
说话间,又道:“去看看孩子们吧,叫来一起用个早膳。”
在座的命妇们有好几个都是带子女来的,对于德妃来说都是孩子辈,见一见倒也无妨。
各家正准备派人去叫,德妃又说不劳累孩子们,“咱们也坐了一夜了,出去走走,顺便看看这大好的晨光。”
素来听闻德妃娘娘宽厚得体,待人从不逾矩,如今一反常态地同众人熟络起来,命妇们心里都有些奇怪。
转念一想,倒也难怪。
如今圣上年事已高,朝中的皇子们之中,除了贵妃的两个郡王,就是德妃的荣郡王年少有为了。
就算再淡泊的母亲,大概也会为了孩子争一争。
德妃一行起身,顾家大夫人和程将军夫人走在后面,
互相挽着手对看一眼,都觉得有些无奈。
别的不说,太虚观的晨光倒别有一番景致。
天青气朗,鸟鸣枝头,远处山上隐隐传来修士练早功的“嘿哈”声。
顾家大夫人揉揉干涩的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
怕贸然过去有不得体之处,她悄悄指派了一个小厮,叫跑去头里提前叫各位少爷们起身。
但德妃来的也快,小厮还没叩门,内官便进来了。
“德妃娘娘移驾,诸位避让。”
这个时辰虽然还早,但有的公子已经起身读书了,突然听到动静,便感觉去叫各自的好友起身。
德妃一行在院中的凉亭里坐定,给公子们梳洗的时间。
突然,侧边小厨房里跑出来个侍从,一出来便慌慌张张地上前,扑腾跪了下去。
德妃吃了一惊,道:“你是何人?”
那侍从道:“娘娘,小的是观里烧火的使唤,昨晚上见着一桩丑事,思虑一夜,小的不敢隐瞒,特地向娘娘禀报。”
许是被扰了性质,德妃面上有些不满,但仍道:“说吧,什么事?”
侍从道:“小的昨晚上给程将军家的公子送宵夜,路过一间厢房,听到屋内有...有□□之声。”
在座各位命妇一同抬眼,聚神听着。
德妃皱皱眉,问道:“你不好好当你的差,倒管上主子们房里的事了。”
侍从继续道:“娘娘饶命,小的也是意外看到,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只是,只是那人干系重大,小的才多看了一眼。”
程将军夫人性子急躁,听话本似的忍不住要知道后续,“别在这信口胡诌,你倒说说,是哪家公子,又如何干系重大了?”
侍从朝这边叩了个头,继续道:“禀告各位贵人,是...是顾家的三少爷。”
“顾家三少爷叫了小倌进屋。”
“谁?”
德妃下意识看向顾家大夫人,脸上有些难以置信。
顾家三少爷刚得圣上赐婚,并且婚期已定,若此时同旁人私会,又是在道观清净之地,便果真是干系重大了。
程将军夫人拍拍顾家大夫人的手,出声力挺,“你个烧火的莫要胡说,你可知顾家是什么门第,岂容你随意攀扯,还不快滚出去。”
顾家大夫人纵使再好脾气,也不许旁人这么说顾时清,她拽起袖子,走上前来,“娘娘,我儿虽愚钝无知,但素来洁身自好,绝不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德妃点点头,起身拍拍顾家大夫人的手,轻声安抚道:“我自然知道三公子的脾性,这下人过来攀扯,想必是昏了头了,这便叫人把他打下山去。”
她挥挥手,便有两个侍卫上前,将那侍从抓住。
侍从大喊“冤枉”,惊得周围刚起身的公子们不敢出声。
顾家大夫人阻拦道:“若这么算了,于我儿名声有损,不如便叫我儿过来,当面问个清楚。”
她环顾四周,却不见顾时清的影子。
“少爷呢?”她问身边的冯嬷嬷。
冯嬷嬷也没看到顾时清,招手问远处一脸懵的墨轩,“少爷呢?”
“少爷,在房里呢。”墨轩道。
顾家大夫人有些气恼,“什么时辰还不起身?这孩子愈发怠懒了。”
正要亲自去叩门,房门从里面打开了。
顾时清衣冠端正,规规矩矩上前行礼。
“昨晚贪看月色,感染风寒,起得晚了些。”
看他面色,的确有些惨白,嘴唇也没有血色。
顾家大夫人使个眼色,墨轩赶紧跑过来,给顾时清披上斗篷。
“娘娘,”顾时清上前道,“方才在屋内也听见了,那侍从胡乱攀扯,实在有损清白,为了给大伙一个交代,恳请娘娘进屋搜寻。”
“还用搜什么?”德妃道,“孩子,你看在场诸位,哪个不信你?”
顾家大夫人也是个执拗的,道:“信不信是一回事,搜不搜又是另一回事,娘娘还是带人看过了才好。”
德妃点点头,便叫几个侍卫进屋,“不可弄乱三公子的东西。”
顾时清揉揉眉心,抬头朝房顶的烟囱那里瞥了一眼。
趴着睡了一夜,的确是着凉了,这倒也没说错。
半刻钟过后,侍卫出来禀报,“房中并没有旁人。”
德妃大大地松了口气,扶起顾家大夫人的手,笑道:“便知是误会一场,这便处置了那歹人,咱们到膳堂用早膳去。”
-
小时候听老人说,远处的山里有黑瞎子,专吃不听话的小孩。
漠北草场广阔,秦不月没怎么进过山,因而也没见过黑瞎子。
他只知道黑瞎子全身都是黑的。
就像他现在这样。
真是见了鬼了。
难不成自己这辈子就是乞丐命?
还好道观厢房都设了火炕,火炕的构造也和漠北差不多。
又幸好如今是夏天,不用烧火炕取暖。
他才能钻进炕洞里,又从炕洞钻到烟囱里,又从烟囱偷偷钻出来。
本来打算在烟囱里藏一会的,谁知道外头那些人这么墨迹,唧唧歪歪说个没完,他在里头动弹不得,
都快憋晕了。
怎么搞得跟偷情似的。
真他娘的见了鬼了。
碰到那个人真是天天见鬼。
秦不月用黢黑的袖口擦了擦黢黑的脸,在林子里坐下了。
一口气爬了半座山,连口水都没喝。
还好,自己这清白之身算是保住了。
会是谁给他下套呢?
为什么要给他下套呢?
为了抹黑漠北人的名声,进而挑起两国争端?
很有可能。
是小世子?
秦不月甚至觉得山匪劫人也是小世子干的。
真是不太平。
歇了一会,他顺着水声过去,看到一处野泉。
准备捧口水喝,一低头,看见黢黑的一个人,差点吓得掉到水里去。
要是让未来夫君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那亲事不得黄了个屁的了。
那个谁...
他还不知道人家名字。
那个谁可真讨厌啊。
秦不月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他低头喝了几口泉水,又洗了把脸,勉强把自己洗出个人样来。
-
用完早膳,德妃娘娘去正殿祈福,各位命妇在偏殿陪同。
几位公子一同去后山赏花,顾时清没这个心思,找个由头又回了房。
他以前没注意过火炕的构造,费力趴下去,朝那个黑乎乎的炕洞里看。
“哎,”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你还在吗?”
里面没有声音,只有一些陈年的炉灰味。
这是怎么钻出去的?
从烟囱里?
那么窄能钻出去?
顾时清等了一会,仍不见有人出来。
看来是真的已经走了。
他松口气,回到了房间。
那人穿过的里衣还搭在床边,一半垂在地上,腰带还紧紧缠在一起。
顾时清赶紧过去,把那件里衣捡起来,使劲团成一个小团。
放回箱子也不合适,收在床边也不合适。
他打开房里装丢弃物的木桶,把里衣扔了进去。
-
厢房后面有几个模糊的黑脚印,顾时清踩着树叶把脚印清理掉,沿着那个方向去了后山。
这会日上三竿,天逐渐热起来,在后山走了半个时辰,也不知道那人去了哪里。
顾时清听到溪水声,循着声音过去,看到溪水边坐着个浑身脏兮兮人。
“哎。”
顾时清叫他。
那人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干掉的水痕,带着一道道灰黑。
看他那个模样,顾时清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
秦不月猛地跳起来,指着他道:“不准笑!”
顾时清微微低下头,费力忍了忍笑。
“有什么好笑的?”
秦不月低头看着溪水里自己的倒影,也忍不住“扑哧”笑了,“碰见你就没一件好事。”
顾时清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递给秦不月,“擦擦。”
秦不月把手帕打湿,照着溪水粗暴地擦了擦脸。
擦干净了,又是那个俊朗的美少年。
“你说,会是谁给我们下的套?”秦不月问。
顾时清摇摇头,“不知道。”
“得找到那两个迷晕我的人。”秦不月道。
“你记得他们的样子?”顾时清问。
“记得,”秦不月道,“你别管了,我一定把这俩小子揪出来。”
其实想想昨晚的经过,又这么巧,德妃正好在观里,顾时清也猜出来个大概。
成郡王和荣郡王表面和谐,实际都在暗暗争斗。
成郡王与漠北公主成亲,便是获得了漠北的助力,在
朝堂上压了荣郡王一头,荣郡王自然不想让亲事这么顺利。
前段时间,成郡王查到山匪解救漠北一行的时候,便意识到了这事大抵是谁干得。
如今闹着一场,也是因为他同漠北那位公子成亲的事,明面上看,顾家本就与贵妃亲厚,如今又与漠北结亲,算是彻底的成郡王派了。
若今日丑闻成真,虽也不一定真的会对亲事有什么影响,但也足以叫两边关系僵持一番了。
至于眼前这人,应当是巧合之下才牵扯进来的。
兴许是那边抓错了人,也兴许是看这人模样俊俏,顺手抓进来的。
总之,这场阴谋算是没有得逞。
平白把人弄成这副模样,顾时清也有些过意不去。
“随我去山下的客栈吧,洗个澡,换件衣服。”顾时清道。
“不用,”秦不月想把巾帕还给他,低头一看已经弄得脏乎乎不成样子了,便随手塞进了自己腰间,“我走了,后会无期!”
“好。”顾时清在原地点点头。
“哎,对了,”秦不月回身道,“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顾时清笑笑,道:“顾樵,渔樵耕读的樵。”
“哪个?大桥的桥?”秦不月脑子里想象不出来这个字,摆摆手,“果然也是姓顾,怪不得同顾家公子交好。”
顾时清反应了一瞬,才想起那日在顾府门口的场景,他问道:“你呢,叫什么?”
“秦不月!月亮的月!”秦不月转身,又冲他摆摆手,“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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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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