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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夫君图

虽说这门亲事跟想象中不一样,但总的来说,秦不月在顾府这几天,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顾府地方大,各个宅院都是独立的,中间有园子或池水相隔,彼此不会打扰。

他们住的芝兰院占了顾府的东南角,清净雅致,很是宜居。

小厨房手艺也很好,又因着秦不月这个“主母”身份的缘故,每顿膳食都要来问过他,因而吃得也很舒心。

顾时清这几日都在书房读书,不怎么出来,秦不月只当没他这个人,自己过得悠闲自在。

在外院逛了两天,假山池塘都烦腻了,秦不月又把目光放在内院,叫工匠去打了个秋千架子,估摸着过几天便能送过来。

晚膳后顾时清在书房作画,秦不月带着石头在内院斗蛐蛐,连墨轩也被带得野了起来,趴在地上对着蛐蛐笼子聚精会神。

顾时清临窗站着,不时朝外边看一眼,看到三个撅着屁股马上要五体投地的人,顿觉有些无奈。

茶杯中最后一滴也干了,他只好放下笔,到桌边倒了盏茶。

喝完一盏茶,远远听到街上报时的更鼓声,顾时清收好字画,走出书房,对院子里的三个人道:“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啊?”秦不月的蛐蛐战得正猛,他歪着脑袋,撅着屁股没有起身的意思。

蛐蛐一个起跳,瞬间击败对方,墨轩忍不住大叫一声,“哎,夫人又赢了!”

“咳。”顾时清清了清嗓子。

墨轩一个激灵,猛地从地上跳起来,道:“少爷你怎么出来了,可是学得累了,要不要添茶?”

顾时清心道若等着你添茶,你家少爷得渴成干了。

他瞥了眼仍在地上蹲着的顾时清,转身对墨轩道:“打水来洗漱吧,该就寝了。”

“好嘞!”

墨轩答应着,还不忘一个弯腰,把他的蛐蛐笼子收起来。

顾时清到房中脱掉外衫,穿着一身中衣出来,坐在廊下等着洗漱。

秦不月倒是很自觉,拍拍石头的肩膀,叫他也给自己打水来。

少爷要睡觉,漠北来的就得老老实实也跟着睡,谁让咱人在屋檐下呢。

秦不月暗叹自己真是好脾气。

水打好了,两人一左一右,隔了大半个院子,在廊檐下各自洗漱。

用软毛刷子在口中清洗一番,顾时清漱了口,弯腰洗把脸,拿起巾帕仔细擦拭着,一滴水也没有弄出来。

反观秦不月,一会功夫跟打仗似的,半盆水都溢到了外面,抬起头来,袖子和胸口都湿了一片。

他抬起头,接过巾帕,粗犷地在脸上一抹,倒是把自己洗得很干净。

洗漱完毕,墨轩和石头各自把水盆和盆架收好。

顾时清和秦不月一齐转头,隔着大半个院子对视一眼,同时迈步走上寝房的台阶。

秦不月不禁想起从前在漠北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他跟着工头修城墙,每天开工便是这么个场景。

进屋睡个觉竟然有了上工的感觉,偏偏工友又是个事儿精。

秦不月几个台阶走的正气凛然,觉得自己真是为漠北献身的好男儿。

进得屋内,穿过屏风,撩开珠帘,便到了内室。

一张大床已经收拾好了,床铺上龙凤花被很是喜庆,一对软枕并排放在床头,亲亲近近地挨着。

秦不月看不得这种场景,感觉把属于顾时清的那个枕头拿起来,给他扔到贵妃榻上。

顾时清没说什么,打开柜子,拿出自己的被褥,仔细在榻上铺好。

收拾好床铺,他道:“吹灯吧。”

“好。”秦不月也蹬掉鞋,钻进了被子。

躺在床上,秦不月思绪万千。

这几日发生的事像做梦一样,他使劲掐了下脸颊,才确定这是真的。

一番无奈顿时涌上心头。

以后日子还怎么过啊?

想想就睡不着觉。

不知不觉间,他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腹中憋了一泡尿。

晚膳后喝太多茶水了。

这会是半夜,窗外照进来朦胧月光,秦不月没有掌灯,借着光亮便去了恭房。

一顿释放之后,秦不月心满意足地回来了。

坐到床边,又觉得口渴,起身倒了杯冷茶喝。

这回彻底没事了。

他转身回床上,脚下一个不留神,踢倒了旁边的圆凳。

凳子倒地发出“咚”的声响,又在地上咕噜滚了一圈才停。

秦不月下意识看向顾时清那边。

只见朦胧月影中,顾时清一身寝衣起身,朝桌边走了过来。

等看清眼前的场景,顾时清瞬间转过身去,语气带着愠怒,“你为何不穿衣服?”

“我穿了啊。”

秦不月低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己腰部以下有足够的遮盖。

“你...你注意些。”

顾时清回手在自己腰间揉了揉,低声道。

“注意什么?”秦不月目光在他手上瞥了一下,道,“光着上半身怎么了?天这么热,床上帷帐又闷得慌,傻子才穿衣服睡觉呢。”

如今快入秋,正是热的时候,他睡觉时不知不觉便把寝衣脱掉了。

方才起夜的时候,又嫌寝衣穿着麻烦,便索性只当成裙子穿,褪下来上半身,两根袖子交叉着系在了腰间。

“就这我还是考虑了你呢,”秦不月道,“我在床上睡觉时都是脱光的。”

顾时清肩膀动了动,径直回了榻上。

“无耻。”他低声说了句。

“脸皮真薄。”秦不月见他背对着自己躺下了,便走到床边,故意在外面便把寝衣脱掉。

脱掉了寝衣,又觉得的确有点无耻,也怕顾时清真的回头看,便一抬脚,飞速钻进了床幔。

钻进床幔之后,他把脑袋伸出来,看着榻上背对着自己的背影。

秦不月忍不住又想气气他,对那背影笑着道:“都是男人,哪那么多事,看见就看见呗,又不是没看过。”

背影:“...”

“咱俩身上都一样,又不比你少什么。”

“...”

“怎么?”秦不月哼哼两声,道,“是不是某些地方不如我,自卑啊,起来我们比比?”

背影:“...”

背影:“闭嘴,睡觉。”

“好嘞!”秦不月麻溜闭嘴,把脑袋缩了回去。

次日,秦不月依旧睡到日上三竿。

梳洗一番,站在内院伸了个懒腰。

墨轩急忙叫厨房传早膳来,在小厅摆好。

秦不月一面喝着粥,一面想起来一桩事,对墨轩道:“我看外院库房还有张竹床,叫人收拾收拾,搬到内室去,把那张贵妃榻换了。”

“的确是有张竹床,”墨轩道,“但那是从前院中纳凉用的,已经有些年月了,比不得房中贵妃榻是新做的。”

“贵妃榻太短了,”秦不月想想昨天瞥见顾时清锤腰的样子,道,“先把竹床搬来吧,多铺几床褥子便是了。”

“弄软和些,我们晚上下棋用。”秦不月补充道。

墨轩知道这是房中情趣,便忙不迭答应了。

等把竹床收拾好,秦不月又叫人搬了几扇绢纱屏风过来,把那方空间隔出来。

自己霸占着大床,总归有些过意不去,万一把人硌出个好歹就更过意不去了。

午后,顾府的两辆马车停在门口,仆从们忙着往车上搬东西。

祖母在府上住了有十几日,中间一起过了中秋,等稀罕够这个孙媳妇,还是觉得乡下日子更自在,便收拾东西回去了。

顾时谦也跟着祖母回乡下,正好安静读书,等待来年春闱。

在门口送别祖母和大哥,大夫人便同两位姨娘张罗过几日的桂花宴去了。

秦不月想着回院里补个眠,转身看到巷子口驶进来一辆马车,上面挂着“柳”字灯笼。

等马车里的人下来,秦不月看清来人,瞬间愣在了原地。

柳十一今日恰巧又是一袭白衣,打扮得极其招摇,登头便朝这边招呼,“嫂嫂安好。”

秦不月瞬间听出这是那日洞房里闹得最欢的那个声音。

白衣粉靴,好郎君。

叫我嫂嫂?

柳十一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厮,都丁叮啷当拎着东西,看起来是中秋贺礼。

顾时清在耳边给秦不月介绍,“这是柳十一,兵部柳侍郎的十一子,大名柳定邦。”

柳十一听见自己的大名,急忙制止,“家父一介武夫,不会取名,嫂嫂叫我十一便好。”

“哦,”秦不月看着柳十一,有些呆滞,“好。”

柳十一收起扇子站定,朝秦不月端正拱手,笑道:“柳十一拜见嫂嫂。”

秦不月眨眨眼,像是受到惊吓似的,原地向后蹦了半步。

“安好安好。”

秦不月突然转身,朝府中跑去。

“嫂嫂?”

柳十一在身后喊道。

“我有点头疼先回去了。”

秦不月的声音消失在拐角处。

等秦不月跑没影了,柳十一才笑笑,道:“嫂嫂没事吧?可是被我吓着了?”

顾时清也不知道秦不月又闹哪样,不过这些在他身上都算正常,料想这也不是真成亲,他帮着应付家里人已经很好,的确没必要再同自己的好友周旋。

只是,顾时清觉得他方才的表现有些奇怪,看向柳十一的表情不像是不耐烦,倒像是惊愕。

-

秦不月一口气跑到芝兰院,炮弹一样冲进了小厅,坐到太师椅上。

石头正在外院的假山上打盹,见他这么着急,便过来打着手势问:“怎么了?”

秦不月给自己倒了杯茶喝掉,顺了顺气,道:“见鬼了。”

“鬼?”石头道,“世上没有鬼。”

“我知道。”秦不月喝完茶水,舒了口气。

石头不会说话,又是他带来的人,因此秦不月并没有对他可以隐瞒什么。

他站起身,朝内院走着,“我带来的几个箱子有人动过吗?”

石头摇了摇头。

走进寝房,秦不月一脑袋钻进内室,在床底下拽住一口沉香木的箱子。

箱子上了锁,他又在床头敲了敲,掀开一块木板,拿了把钥匙出来。

石头帮着他把箱子搬到床边,用钥匙打开。

这箱子装的都是秦不月的旧物,一部分来自漠北,一部分是成亲前在中原置办的。

他伸手在箱子里摸摸,摸出来一个扁扁的锦盒。

打开锦盒,展开两层绒布,里面是一大块茶饼,边上被敲下去一点。

秦不月抚摸着茶饼,嘴里喃喃自语,“那日墙头一面,还以为你是我夫君,好生将这块茶饼珍藏这么久,没想到竟是个乌龙。”

石头成亲前便跟着秦不月呆了段时日,知道他心念未来夫君,也从公主口中得知,偶然一面白衣粉靴,秦不月早已沉沦。

结合这些日子秦不月跟顾时清的相处,石头突然瞪大眼睛,明白过来。

他焦急地比划着手势,“你是说,你原本以为的夫君不是现在的这个?”

“你还挺机灵,”秦不月坐在地上,指甲扣着那块茶饼,“事关漠北,别跟旁人说啊。”

石头重重地点了点头。

缅怀完茶饼,秦不月又从箱子里拿出本《诗经》,翻开书页,其中夹着一副画。

正是那副被公主嘲笑像年画娃娃的画,他画的未来夫君。

“唉。”秦不月叹了口气。

“唉。”石头跟着叹了口气。

在地上坐了一会,秦不月把箱子收好上了锁,推到床底,又把钥匙藏好。

石头拿着茶饼和画,“这些不要了?”

“扔了吧,”秦不月道,想想又把画拿了回来,“这个先别扔。”

他躺到床上,举起画认真看着。

命运弄人啊。

-

顾时清送走柳十一,回到芝兰院的时候,小厨房刚做好晚膳。

秦不月没在院子里,顾时清想起刚才他说头疼,便问墨轩,“夫人呢?”

墨轩指了指屋里,“夫人睡着了。”

想来是真头疼了。

顾时清溜达去小厨房,叫人做了天麻川穹汤炖着。

膳堂摆好碗筷,石头便进屋去叫秦不月。

秦不月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迷迷糊糊便下了床,揉着眼睛去吃饭。

石头追出来,给他披了件长衫。

晚膳依然是谁也不理谁,各吃各的。

等秦不月吃完最后一口饼,撂下筷子,墨轩便立刻叫人端来了一盅汤给他。

“这是什么?”秦不月闻着这汤有些苦味,皱了皱眉。

墨轩道:“这是天麻川穹汤,祛头风的,少爷特地叫。”

顾时清那边咳了一声,吩咐墨轩,“去拿糖罐来吧,他喝不惯。”

墨轩去小厨房取来糖罐子,给秦不月汤盅里放了一勺。

秦不月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一股汤药味。”他小声嘀咕。

晚膳后,顾时清在书房读书,院子里秋千安置好了,秦不月便坐上面荡秋千,心里盘算着过几天叫人移植些花草来种在旁边。

墨轩去小厨房巡视了一圈,便进寝房给他们收拾床铺。

这几天都是如此,有人在的时候,两人的床铺是在一起的,等晚上关了门,再把各自的床铺拉开。

依旧是到了就寝的时辰,顾时清便从书房出来,吩咐墨轩去打水洗漱。

秦不月这十几天也习惯了,跟着顾时清养成了一样的就寝时间。

洗漱完毕去了趟恭房,秦不月进屋,看见顾时清正站在桌边,手里拿着张纸。

“还用功呢,”秦不月道,“这屋光线不好,仔细把眼睛看坏了。”

顾时清转过身,把手里的纸展示给秦不月,道:“这是你画的?”

秦不月看到自己画的那副“夫君图”,身上瞬间一股热气直冲脑门。

刚才在床上边看画边追忆前几个月的白衣粉靴好郎君,一不小心便睡着了,醒来光顾着要去吃饭,竟把这画忘记了。

大概是墨轩收拾床铺的时候,把画收好放在了桌子上,这才叫顾时清看见了。

秦不月顿时竟有些生气。

“画的是谁?”顾时清继续问。

秦不月气鼓鼓地走过去,皱起眉头,一把抢过那幅画。

“现在,马上,”秦不月伸手指着顾时清的床铺,“滚、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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