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了。
穿成个大户人家的三小姐。
自记事起,我便只能呆在四四方方的宅子里,从娘胎中带来的寒气使得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家里女儿多得是,倒是男丁稀少。
父亲从小便不待见我,只有母亲成日里从外面差人带些稀奇古怪的新玩意儿给我。
在我五岁那年,母亲领回了一个小丫鬟给我。
她叫,英儿。
起初,我在这大宅内混得风生水起。成日里用完膳后,便和英儿大闹一番,累了就休息,没人不愿过安稳的日子。
但我忘了,这里不是新时代,而是愚昧落后的封建时代,在这个吃人的时代,但凡走错一步,都会惹来祸害。
我六岁的时候,便开始在顾家学堂念书,和我一起的还有顾家庶女。
顾家虽是文官,但她却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棒。我笑她没个姑娘样,白生了一副好皮囊,净想着和男子抢功业。
她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都拎起一旁的木棍,作势打我,而我总会躲在英儿身后朝她扮鬼脸。
她说,待我出嫁那日,她必定会执红缨披战甲来护我到夫家。我倚在她肩上,逗她人小鬼精,想得还怪多。
散学前,我同她约定好,等明日我从家中拿来上好的帛书,再让她好好眷写今日所许的诺,她反倒笑我认真起来。
可在我还未离开顾家,便见有下人拎着刑器前往主厅,我心里莫名发慌。
那日回来后,父亲对我大发雷霆,关了我半个月的禁闭。一向偏心于我的母亲这次也站在了父亲那边。
后来,英儿从婆子们那听到事情的原由,她一路上连摔了好几个跟头,哆嗦地告诉我:
那天,顾家主母破荒天地来学堂找其庶女,听到了她同我讲的那些胸怀抱负。
主母转告了顾大人。
顾大人大怒,认为她无法无天,妄议朝廷,犯了家族大忌。便立刻赐了她一碗汤药,毒哑了她的嗓子,还挑断了她的筋脉,使她连站立都成困难。
顾大人差小厮向我父亲递书信一封,字字戳向父亲的脊梁骨。
我如同温水蒸煮多年的青蛙,猛然掉进滚烫的熔岩中,觉得整个人都要没了。
我曾清醒的接受了两次教育,两种天差地别的立人之本。
刻在骨子里的“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和疼在掌心上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让我在这四四方方的宅子里生了不知所措的念头。
那晚我做了一场梦。
梦里,有十几年受教育时循环播放了无数遍的“新中国成立”,有国庆期间高挂在每一条街道上的五星红旗,也有身为老师在讲台上讲解历史的我。
梦越做越红,到最后,无数场景混杂在一起,学生们拥着我,让我醒来。
他们说,
“老师,升旗的时间到了。”
我于半夜惊醒,泪水沾湿枕头。后来,我在阁楼想了一宿,做了一个荒唐又大胆的决定。
这四方的天,该换个模样了。
人不能越活越倒退。考教资任课时的知识在此刻由无形变得实用化,我不能罔顾前辈的心血,哪怕知其不可而为之,也不妄此生。
起初,我只敢将我的想法告诉英儿。在偌大的宅府,除了母亲,也只有英儿会认真听我说的每一句话。
我告诉了英儿我穿越的故事。
这次,英儿死活不信。她瞪大杏花眼,小心的朝门外探头,随后紧闭大门,让我莫要再胡诌。
英儿不信,我只好改变策略,采用缓攻战术。
“英儿,你知道今日陈员外送给父亲的那件瓷器后来会落入谁的手中吗?”
英儿呆愣的摇摇头。
“在未来,这些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会经历一场惨绝人寰的掠夺,最后落入他国,同现在一样,呆在四方的天,没有自由。”
我握着英儿的手,同她讲述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跌宕起伏的五千年历史。
从类人猿到人类,从封建社会到半封建社会,从衰败西晋到盛世大唐,从步履艰难孤立无援到奔向小康。
我又同她讲了艰苦抗战的十四年,告诉她在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国家雄起,丢失的文物开始归家,鲜艳的五星红旗会飘扬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每一个角落。
还有两弹一星,载人航天。
神舟七号,嫦娥六号。
北斗卫星,中国天眼。
英儿瞪大了杏花眼,看我一笔一笔在纸上的手机模型和火箭构图。
太阳落下了,透过窗棂洒进屋内的光也随之失了踪影。在我讲完后,英儿沉默了好久。
我看着她呆愣的模样,原本激动的心骤然同泼了冷水般,从头湿到脚。
心底不由生出担忧。
万一英儿还是不信怎么办?
是我太过心急,忘了英儿所处的环境。
长辫子易长却难除。
正当我想改口,此事就此作罢。
英儿忽然反握住我的手。
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滑落。
“小姐的意思是,未来的日子不会有高低贵贱之分,不会有宅斗权谋,更不会视人命如草芥?”
“对。”
英儿哭的更凶了。
她的泪砸在我手上,滚烫的温度也传到我心里。
“那我们的国家有没有名字?”
“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
“我还有机会看到五星红旗吗?”
听到英儿的话,我顿时眼眶发酸,喉头发紧。
“今日我既有幸遇见你,他日你也必定能看到国旗缓缓升起。”
新旧王朝的更替是历史发展最正常不过的趋势,我所在的朝代也在所难免。
史书上的一笔带过,却是上万人的烟雨一生。
我紧握英儿的手,将她半搂在怀里。英儿小心翼翼的将图纸折好用手帕包裹一层层后放进兜里。
封建礼教强调的死板规矩,筑成了一面厚重的墙。它看起来坚硬无比,但又虚有其表。
英儿的反应,让我更加坚信,今日我既能敲出裂缝,他日也必可推倒这高墙,逃离那万恶的牢笼。
英儿从小陪我一同上学堂,自是识得不少字。
在英儿的协助下,我将誊写的书文装订成册,从最基本的一笔一划,到详细的识字算数。
随后我偷偷将靠近后门的一间荒废宅子改成了学堂。
起初总是困难的。
门响易开,心门难进。
我同英儿把桥洞下无家可归的乞儿接回家,管他们的冷暖温饱,并教他们识字算数。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后门的学堂,有学生选择留在学堂任教,识字的教不识字的,后者学会再教新来者,薪火相传。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父亲一心扑在朝政上,极少过问后院的事。
起初也只是母亲问起,为何最近整日不见踪影,头饰也如此朴素。
我支吾半天糊弄了过去。
我的老天!
每月的四两月银完全不够撑起学堂的开支。
金银首饰也早去典当卖掉了。
我本以为还能再瞒天过海一段时间。
不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府内府外不知从何处都传起谣言,说谢府的三小姐,被妖邪附体,蛊惑人心,拐幼童入谢家后未曾见一人出。
那日,我在学堂教女儿家们织布。
英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
“小姐,主母来了。”
我头也未抬的回了句,“不怕,遇山开路,遇水架桥。那什么,英儿你先帮我顶一下。”
我话还没说完,便被赶来的母亲打断。
“顶什么顶!你现在倒是胆大包天啊。”
母亲神情是鲜有的怒意。
门外丫鬟小厮跪了一地,无人敢吱声。
“这个谢府,还有没有一丝规矩了?”
母亲看着满屋子的人,大大小小每个年龄段的人都有,险些气晕。
她指尖颤抖地指着跪在地上求情的我,“谢如瑾!你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吗?”
“我们谢家几代武官,如今你父亲刚领命率兵去前线杀敌,无暇顾及家中。”
“倘若被他知道,你、这一屋子的人,都要遭殃。若是被有心之人告到当今圣上,整个谢家都要为此陪葬啊!”
“如若不是你姨娘及时告知于我,我此时此刻恐怕还被蒙在鼓中。瑾儿!你怎会如此糊涂!”
母亲说的没错,我无法将自己从谢家摘得干干净净,所做之事反而还会拖累谢家。
学堂的孩童在我身旁围成一圈,护着跪在地上的我。其中年龄稍大些的姑娘挺直身板对母亲说。
“恳请夫人莫怪小姐,若罚,罚我们便是。”
母亲深吸一口气,高举的手掌最终也没落到我脸上。
我被罚了一个月禁闭。
除了送餐的仆人,我见不到任何人,就连英儿也不见踪影,学堂经办更不知如何。
我心中的焦虑日夜剧增,却无能为力。
第三日夜里,英儿来了。
她奉母亲之命,带我去前厅。
一路上,我把近几日的问题问了个遍,但英儿一改往日听话的风格,反倒闭口不言。
“小姐。”
在进前厅前,英儿忽然停下,问我,
“若是小姐未曾向英儿道出那些话语,未曾建学堂,一直安安稳稳的生活不好吗?”
我沉默了半响,握住她的手,笑了笑。
“英儿,你记住。不管我是否说做,一个人若是过得太顺,难免会目迷五色,所以我得想方设法让自己一直醒着,你也要一直醒着啊。”
到了前厅才知道,母亲在我关禁闭时,曾在学堂待了一天。
随后她叫来谢府所有家仆,告诉他们谢府不稳,管好口舌,去留随意。
接着又下令翻新学堂,增添书籍被褥,母亲还将身强体壮的人纳入府中做仆。
“母亲。”
我站在母亲身旁,收敛起性子。我想问她为何此举,想问她是否还怪我。
母亲似是猜出我想问什么,她抬头隔着窗棂看向教孩童种花的英儿。
“我和你父亲只能护你一时,到时候,护着你的就只有英儿了。”
谁护着我?
我这连毛毛虫都害怕的丫鬟英儿?
我听不懂母亲的话,想刨根问底时母亲却换了话题。
“英儿同我说,你每月十五会去行善施粥,为家里人祈福。”
母亲收回目光,用满是柔意的双眼看着我。
“学堂的人也总说你是活菩萨转世。”
“你早已到了出阁的年纪,我想着这京城满城公贵总会有你中意的。”
“可如今我又觉得,你大抵不太喜欢呆在那四方的天。你从小就吵着闹着要我带你去外面,如今想必在宅里也是待够了。”
“忠臣难做,宦官当政,无知守旧,虚妄自大。你且大胆走你的路,不必因家事绊住脚步。”
“母亲读了你写的那些诗文,瑾儿长大了,有自己的见识,与这宅子里的女子不同。”
我眼眶发红,抱住母亲哭了起来。
虽这乱世且视人命如草芥,虽命运如蝼蚁,虽是史书上微不足道的人物,但仍有人心向光明。
在现代,我在福利院长大,鲜少感受到亲人的温暖。
如今,谢府是我的家。
王朝更迭,朝廷波诡云谲。惟愿此生谢府平安。
有了母亲的协助,学堂越办越大。
大家都心照不宣,不泄露任何关于学堂的事情。
在教学之余,我也开始研制起了火药。
母亲说父亲常年领兵打仗,刀剑有限,能力有限。战马劳徒,战火纷飞。
每次混合原料时,英儿总是躲得老远,生怕爆炸,随后又不放心地跑回来,虽她生性胆怯,却总会小心翼翼地替我拿着帕子放容器里放着硝石和硫磺。
“小姐,按您的意思就是,这个火药研制成功后,主公就可以很轻松的攻下敌人吗?”
英儿将沾湿的帕子在我脏兮兮的脸上擦拭。
“没错。”
我将混合好的燃料装入火药桶,掂量了下,“好啦,等父亲归来就可以交予父亲了。”
“那火药会伤及无辜吗?”
英儿的话让我一愣,手中的火药也变得烫手起来。
“不会的,制作它的初心是为了强盛国力,有能力自保,而不是用来引起战火纷飞。”
我握着英儿的手,眼神坚定无比。
“放心,眼下国泰民安便是最好,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将它公之于众。”
英儿听此话后,微微瞪大杏花眼,用力的点了点头。
不久后,母亲收到了父亲快马加鞭派人送回家的书信。父亲先是耗了一半的笔墨劈头盖脸地训斥了我一顿,随后又叮嘱我和母亲切记不要冲动,凡事都需等他回来一同处理。
但是我没能等到父亲。
这篇也是很久前就写的文啦,现在也把它搬到了短篇合集里~[招手:是第一人称,有没有喜欢的小天使,快来看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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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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