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确是不错。待二人穿过郊林,赶到天京都,已是清晨了,碰到不少人结伴奔往会审司,嚷嚷道:“咱们得快点跑,晚了就没位置了!”
这便是说,会审司一共设有四百个观众席位,先到先得。卜幼和吾爱到时,只差一步之遥,便被门口的两个守卫举剑拦下。
一圆脸守卫严肃道:“大堂已满,不得入内。”
吾爱笑言道:“可惜,可惜。”
一尖脸守卫体贴道:“不过你们可以站在门口观望。”
卜幼微一欠身,柔声道:“谢谢提醒。”
此后二人相视一望,齐齐转身离开,自然……另有妙计。
幸而这会审司虽四面设有高墙,却是露天的,只要会飞檐走壁之小技,便能一跃而上,稳坐墙头,俯瞰全貌。
但见整个会审司宽敞无比,四面皆是观众,已是座无虚席,门口也挤满拿了“站票”的观众,交头接耳,闹闹哄哄。正中央有一个大圆台,是用来审讯疑犯的,而在审讯台前方,则设有四把宝座。
而这宝座,却是为何人准备的呢?
忽听主簿高声喧道:“肃静——!”
全场霎时鸦雀无声,显是格外敬重即将到场的人物。
只见先是一支十余人队伍走了出来。这些人却是有意思,大多身材魁梧高大,每走一步,地板都得震上一震。谁有如此孔武之力?
卜幼心道:“正是猎人族!”
猎人猎人嘛,自然是猎杀狼人,而狼人在战斗状态时,往往会化身约二十尺的巨狼形态。面对这样庞大的敌人,猎人只有具备强悍的力量,以及迅疾如影的速度,才能与敌人抗衡。因而猎人的身材也大多魁梧壮硕。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走在最前面的三个人。
这三人中,其中一人身形修匀劲瘦,身着粗布麻衣,蓬头短发,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看着好似一个只会拳脚的糙汉,然而,却手执一柄银骨画扇,轻轻一摇,发丝微荡,颇有一番风流雅致……
此人便是猎人族的族长,名曰:钦臣。
卜幼不止一次感叹:“猎人族存续至今,大概有近八百年的历史了,还是第一回出现这样‘瘦’的族长。”
吾爱笑道:“要不世人怎么称他为‘天降奇才’呢?所谓奇才,必有他的奇特之处。”
言归正传,说回其他两人。此二人,一男一女。那位男子,不知为何,下半张脸被一只银面具遮挡住了,却仍不难看出其五官深邃英朗,而面具之上,一双瞳孔湛蓝如海,一席银发丝滑如绸,极有异域贵族之风。
站在这异域少年旁边的,则是一个少女。她来自街头,原是一个小乞丐,无名无姓,自称佚名,后被那异域少年收留。
于是,从此以后,佚名便与那异域少年形影不离,成为一个忠诚的侍从。
但见她分明身形纤细,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跑了,却背负一把四尺巨刀,走起路来更是轻盈无声,反倒好似她背负着的只是一阵风,无足轻重。她全身缠裹了白布,只露出一双冷淡的眼睛,如狼一般审视四周,直叫坏人不敢轻易靠近她的少爷。
看到这里,卜幼不禁心中动容:“这两人总是形影不离,便如我跟吾一样。虽是主仆关系,然而,情谊却远深于此。”
接下来入场的,是一支女人队伍,十之**都穿着白袍,袍边绣着莲座红焰纹,象征着红莲业火。因而,这自然是湿婆女族了。
但见这帮女弟子到场后,竟突然甩手抛出了火球。二十余团红火悬浮在湿婆女族四周,熊熊燃烧,似是警告,又似是防御。卜幼微微一惊,暗忖:“为什么湿婆女族看起来这样严肃?谁得罪她们了么?”
正不解,卜幼左右寻望了一眼,又“咦?”的一声,道:“怎么不见李秾桃夭?一般在这种场合,这两人是湿婆女族的左右护法,不应该到场么?”
吾爱漫不经心道:“大概……被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勾走了吧……”
卜幼想起昨晚那两人追到半路、突然改道消失的情景,道:“这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湿婆女族长怎么也没到场?”
正奇怪,忽听“噔、噔、噔……”,一阵稳健有力的脚步声,但见在红莲业火夹道欢迎之下,一个女子踏入了正场。
此女戴着神女面具,身着莲座金焰纹的大红衣袍,飒飒如风火,正是第五代湿婆女族长,又称湿婆女。
谈起这位族长,吾爱忽然问道:“大人知道湿婆女的曾用名是什么吗?”
卜幼满不在意道:“不知道。不过四大长老族的族长大都沿袭一个名字,曾经叫什么也没人会在意。”
这就好比,猎人族的族长,不管是第几代,都要继承“钦臣”这个名字,湿婆女族和恸汀族亦是如此,算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吾爱却道:“有一个例外。”
卜幼:“谁?”
吾爱:“大梵天族。”
经他提醒,卜幼这才想起,的确,大梵天族的创始族长并不叫大梵天,而是被人敬称为“老祖”。老祖当初所创立的门派也不叫大梵天族,反而是无门无派,只是在一个废庙里收了弟子,传道授业。至于这大梵天族,是由老祖的弟子创立的。
那弟子法号:梵心。
梵心当时昭告天下,说是敬爱老祖,因此将老祖奉为创始族长,称其为一代大梵天,而自己继位后,则是二代大梵天。
正想到这段轶闻,卜幼却眼睛一亮,叹道:“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只见这时,又走来一支男人队伍,虽人人身穿武僧服,却留着长发,长发盘髻,显得倒也干净利索。这正是大梵天族弟子。
然而,与众弟子不同的是,走在为首的那人,身着褐色曳地长袍,连帽遮头。那帽子宽大,能遮住上半张脸;至于下半脸,却被长至及腰的白发白须遮盖住。一双手亦被袖子遮住,全身上下看不到半点苍老皮肉。
这为首的长袍老者自然是族长,即:二代大梵天,梵心。
卜幼向来对大梵天深感佩服,啧啧叹道:“四大长老族的平均寿命均为两三百年,这位大梵天族长却活了六百年有余,且老年益壮,果真是福寿延绵的天选圣者,难怪深受百姓们尊崇爱戴。”
这时,听得大梵天道:“大会开始吧。”
那负责主持流程的主簿却有所迟疑,道:“可是还有一族没来……”
大梵天道:“无妨。”他是当今最德高望重之人,一言千金,那主簿焉敢不听?当即一敲金锣,高声喧道:“昨晚发生了何事,请知情者上台来呈报!”
只见二十余人走到审讯台上,齐齐鞠了一躬,半晌,其中一个蓝衣布民作为代表,一五一十道:“昨晚,我们几家的闺女都突发横死,后来没过多久,尸体……尸体就不见啦!”
主簿:“你们看见尸体是怎么不见了吗?被何人偷走的?”
蓝衣布民:“没有……都是趁我们不注意,尸体就被偷走啦!”
说到这里,那二十余人不禁低声呜咽,齐呼道:“请各位长老为我们做主啊!”
这时,一女人道:“你们不妨说说,昨晚死掉的人,都是些什么人?”说话之人语气僵冷,暗含怒气,光听声音,便知这人丝毫没有女子柔情,尽是肃穆威严,正是湿婆女。
蓝衣布民回道:“都是前些日子报名参加祇舞祭大典的姑娘!”
湿婆女冷哼道:“不错!众所皆知,七日后,便是由我湿婆女族举办的祇舞祭大典。此大典对于我族的重要性,想必在场的各位都知道……”
说起此重要性,便要浅浅提及一则传说。传说,湿婆女族祖上是神的使者,被人们称为“女神”。女神降临凡间,带来两**宝,一是红莲业火,二是湿婆之舞。
据说女神发动湿婆之舞时,舞姿极尽优美蛊惑,天地万物无一不被她迷醉。后来,女神便将“湿婆之舞”传授给了女弟子。
女弟子们为了纪念女神,同时,也为继承弘扬“舞蹈”这一湿婆女族的武学传统,于是每过百年,便会倾全族之力,举办一次祇舞祭大典,从诸多舞女中选出头筹,封其为:祇舞女神。
总之,这百年大典的传统仪式,对于湿婆女族十分重要。
如今舞女全部死亡,却叫湿婆女如何不怒?喝道:“从族祖延展至今,大典已延续了数百年,从未有过差错,哪里料想一夜之间,报名参加大典的舞女全部死亡!就连尸体也不翼而飞!凶手意欲何为,还不明显么?”
说到这里,一团团红莲业火飞散四处,猛地烧了起来,将整个会审司笼在一片赤赤焰红中……
全场登时无一人再说话。
只听湿婆女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火风呼啸的会堂中,如雷贯耳,道:“胆敢挑衅本族者,格杀勿论!”
卜幼不禁暗暗惊叹:“这一代湿婆女,好重的杀气。”
只听湿婆女又道:“知情上报者,重重有赏。”
半晌,一个观众站起来,小声道:“我……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但我不知是不是我看花了眼。”湿婆女不耐催道:“快说!”
那观众道:“我好像看到了……狼!狼的影子!”
紧接着有几人附和:“我也看到了!”
众人闻声,倒吸一口凉气。
因这狼人族素来是人族的敌人,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狼口一张,就能轻易咬掉一个人头,这几乎是致命的威胁。一时之间,众人惶恐,不禁议论纷纷:“那狼人族在边境以北,与咱们这里相隔万里,轻易不来这里的。这么多年了,跟咱们一直相安无事,怎地突来这一遭?”
“谁说相安无事的,你莫不是忘了十五年前的事啦,那时候死的人可不少,后来之所以平息战乱,那得亏是抓到了那谁……”
“那谁?”
正说着,忽然“噗通”一声,一个人被横空摔在了审讯台上,正是那身穿蓝绸华服的异域少年。紧接着,一道纤细飞影落地,正是那全身缠裹白布的少女,将那少年扶起来,沉声道:“少爷,小心。”
与此同时,四处又飞落十几道身影,皆是湿婆女族弟子,二话不说,掌中凝出一团团红火,抛向四处,形成一道圆弧火屏,将这二人团团围住。此情此景,不用多想,方才,自然是这帮女弟子将那少年摔至审讯台上的。
方才这一幕发生得迅速且突然,钦臣又瘫坐在椅子上闭眼小憩,听到动静后,才迷迷糊糊睁眼一看,登时惊醒,喝道:“你们干什么呢!住手!”见那帮女弟子不理他,看向湿婆女,道:“族长,什么意思?”说着,用力扇着手中折扇,呼啦作响,似乎真是气得怒发冲冠了,短发胡须都胡乱飞舞起来,然而,眼尾却偏偏挑起三分笑意,似正经、又不正经……
湿婆女道:“钦臣族长,这话我可要问你,有人说昨晚看到了狼影出没,怀疑是有狼人潜入人族,伺机害人。若果真有此事,那便是猎人族失职,你又该作何解释?”
钦臣:“都只是道听途说。这几年风言风语还少么?再说,尸体都没见着,谁知道是被狼咬了,还是被坏人杀了。族长,咱们位高言重,在证据确凿之前,最好还是不要妄下结论。”
湿婆女:“钦臣族长好大的胸襟。不知道的,哼,还以为你偏袒自己的天敌——狼人……”
此话一出,直捅了猎人族的脊梁骨。立时有猎人站出来,不客气道:“老太婆,你说什么混账话!”
这猎人族生性粗犷刚烈,除了敬奉自家族长之外,其他人,却谁都不怵,更何况,猎人族与狼人族是宿敌,只能“敌对”,如今却被安以“袒护”的罪名,如何肯忍得?而这湿婆女偏偏生性冷漠霸道,快言快语,何况,昨晚的命案事关湿婆女族,心中本就有气,更是没了好脸色。于是,两厢对峙,便是石头对钢铁,谁都不肯服软。
湿婆女一听被骂,登时脸色怒红一片。随之,审讯台上的红莲业火也暴涨了一倍,十余名湿婆女弟子纷纷上前,逼近那异域少年,意欲将其擒拿。然而,却谈何容易?只听“咣!”的一声巨响,一把四尺巨刀直插地面。
顿时,“喀拉”一响,地面崩开了一道大裂口,随即,“喀拉”,第二道口子崩开,很快,“喀拉,喀拉喀拉,喀啦啦啦啦……”,一道道口子接连裂开,霎时间碎石溅落,沙土飞扬,伴随着十数声女弟子的惊呼。待得尘埃落定,只见原本偌大的审讯台被砍成了只有中央的一小块,四周皆尽塌裂成了碎石。
而中央那小小一隅,仿若一座安全孤岛,只容得下两个人。
但见那少女护在她的少爷身边,一字一顿,冷声道:“谁敢。”
“……”
在座的观众们皆都惊了,如呆头鹅一般,抻着长长的脖子,张大了嘴巴和眼睛,看着那对主仆该如何收场?
但听一片死寂中,一个怒气腾腾的声音道:“我敢!”
正是湿婆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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