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炎热的风吹拂着骏马鬃毛,一阵蹄声得得传到营门之外,左司马晔跳下马,将缰绳给一个奴仆,快速前往主将的营帐。历经一个月的剿匪在外连续奔波,他看起来十分憔悴,楚军迷惑敌人的诈败,需要高超的作战指挥技术,稍有不慎被敌军咬住就会无法脱身。
晔前往将军营帐有要事求见,通报的士兵欲言又止。左司马进去之后才发现,鄂君正在打瞌睡,一些前来汇报工作的军官垂手侍立,无人敢打扰。
大营整体是用牛皮和帆布制成的帐篷,为防蚊虫悬挂着芦苇编织帘子和一层坠着重物的纱布,里面光线比较昏暗,在黄昏时分会点燃牛油灯,这种青铜灯是标准的楚国风格,采取凤凰图样。
油灯光照耀在鄂君完美的脸庞上,比起往时威仪和锐利。此刻众人才发现,统帅实为罕见美男子--他五官宛如象牙雕刻,兼具硬和柔美,特别是鬓发披散下来的时候有着女性无法比拟的,混合着男子秀丽姿容。
鄂君穿着一件夏季常见的薄纱衣服,丝绸面料,刺绣着工整凤凰,一边的战甲挂在架子上。是金光千道火龙鳞甲,鼍背堆银铠,腰间是万字绦巾衔兽环。
一个男人拥有这样的美貌,在久居军旅的生涯中,容易让旁人想入非非。
但把鄂君的绝色等同于女人,那简直是太愚蠢了。
佛经常谈到“修罗”。男阿修罗于各道中,好勇斗狠,以谋夺位,女阿修罗貌美,时常迷惑众生,使难修行。
修罗王其本貌为戴着恶鬼面具的美男子,兼具了男修罗的尚武,与女修罗的姿容。此武神性如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有着摧毁旧秩序建立新道的力量,但也有残酷、弑杀、生灵涂炭的一面。
鄂君的形象,犹如修罗之神。美貌让人感觉到情人般诱惑,秉性如火的勇斗,却让人不敢轻易亵渎。
晔与其他军将士立在一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鄂君醒来他睁开眼睛,从窗户外面看去,夜色已经黯淡下来了。就在那一瞬间,他又恢复成为了众人熟悉的统帅,毋庸置疑的威信和下达命令果断态度。
“左司马回来了,辛苦了。”
“大人这是要准备亲征沙场?”
子皙停顿了一会儿,一旁的侍卫见夜色入凉送上一件披风,替他穿上系好带子。
“是的”
左司马晔跪下“属下虽不才,但在后方还可牵制敌军。将军亲自出征必然军心大振,然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属下实在担心。”
“你大概以为,我是为了个人战绩吧”子皙看着他“没有粮草,这些奴隶并不会投降。他们可能会内斗,分化,但是只要有一小股奴隶姑息尚存,凭借马鞍山山头上的资源自给自足,我们就不能占领这个要塞。”
晔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莫非将军想要正面攻破马鞍山!”
“楚军劳师远征不仅满足于正面击溃敌军,后果是,只要据点还在就可以继续吸纳逃亡的奴隶,迟早还会酿成大祸。铜录山关系国家铜矿命脉,毒瘤不可以不剜。”
子皙环顾众人
“如果我亲自出征,那敌人就有了派出主力部队的价值。眼下他们粮草也逼到了极限,不得不战。这些奴隶大概会采取利用地形地势,采取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战术。同时也一定会留有余力驻守山头,只是这个时候守备力量比平时会削弱很多。我已想到办法,可以克敌制胜。”
信使前来通报
“启禀将军,陈公家里派遣的人来了,军备物质也已经送到!右司马差遣人盘点过目,果然分厘不差。陈公请问是否可以派遣人马护送他回去。”
鄂君脸上浮起一丝冷笑,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大概是开战前打定了主意要走吧。
“既然如此,出于礼节,子皙不可不送他一程。”
陈公在外头观望着,此前楚军队战败消息早已传到他耳中,眼看战事不利,且此处不比家中安逸舒服,条件艰苦。又据说要正面开战,安全性命不保,陈公这回是打定了主意要走,此前鄂君不同意,他就天天来骚扰。
他想:这小子无非是扣着我要钱!也罢!鄂君在朝中颇有地位,给钱他肯放我回去,还能交一个朋友,让他感激于我!资助国家,也可洗脱躲在后方怯战骂名。想想虽然真金白银肉疼,但是也不是不划算。
通报士兵撩开帐子,有请。陈公进去一看,原本嗡嗡讨论声音戛然而止。可奇怪的是,鄂君脸上丝毫看不见打了败仗的阴霾,而是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子皙锐利的眼神一扫,显然对陈公的来意早已了然。
“鄂君!”陈公一脸悲痛“听闻老母亲年事已高,近日身心有虞,只是拖着一口气想见我一面。”
“是,尽孝道乃人之常情。子皙亦不好在挽留,只是。。。”
陈公接着说道
“听闻最近我军战败,且久居在外条件艰苦,粮草、军饷皆供应不上。小人本想身赴一线报效君主,奈何家中母亲抱恙。承蒙天子恩威,我府中尚有些微薄家底愿意捐献出来,以致绵薄之力。”
“多少”平淡的声音
陈公咬咬牙,你小子终于露出豺狼之性!“近日我已按着亏空之数目,自愿出粮草千担、白银3千两、黄金1千两、铜币1万!绵薄之力资助我军,眼下物资已到正在库房过数。”
子皙前去,亲扶陈公坐在一旁的褥椅上“军中青黄不接,您可是及时雨!子皙代全军将士谢过。原本不应阻挠,只是眼下开战危险。”
“前日我修封家书,听闻约半月左右,母亲病重实在是不得不回。”
鄂君沉吟片刻
“眼下开仗,四处都是流民。府上何不多派些人来保护您安全?子皙亦愿意出人,到时一起护送您回府。”
陈公再拜,心里不免怒骂:好你个安危考虑之虞!这分明是暗示钱送少了!
“我便是身在后方也不忘报效国家,再过两日犬子潜人送白银1千、黄金1千,倒是一起回去即可。早听说鄂君平行端正、仪容非凡,甫一见面就内心觉得实为人中龙凤。大人这般温和有礼,小人有幸结交真是高攀,战事平定后,还请鄂君再往府上长叙。”
“陈公雅仪,子皙亦是仰慕久已。那就日后再叙~”语毕做了一个请客出门的手势
陈公心中骂道,钱已经到手,你倒是一点不愿意多废话。
陈公脸上堆着笑,从帘子后面钻出去还被绊了一跤。有一个年轻将士噗嗤笑了出来。
子皙看着他们,谈话声瞬间戛然而止“很快决战就要来了,帝国劳师远征在此一役。诸君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次日,鄂君和陈公正在话别。
“老朽此番回府也是赶着夜色,想见见老母亲最后一面。”
子皙暗自思忖,此刻最好选择就是在军队里,老头乃贪生怕死之徒,一听说要打仗是怎么都不可能留下来的。夜间山路崎岖难行,必须点灯,要是遇见敌军就会变成活靶子。但想到陈公以一己私欲,让铜录山沦为腐化贪婪之地,酿成兵祸为咎由自取。
“子皙面对陈公慷慨之德,无以为报。这只部队是子皙贴身部队,故派遣保护您离开。”
陈公撩开帘子四处看了一下果不其然,领头侍卫骑着自己送给鄂君的千里白马,一个二个都是精壮小伙看,还算是很满意。
“那就此告别了。”
“再会”
深夜在楚军营帐,鄂君并没有休息,烛光照耀之下,众将士有些疑惑,他在等待消息。
大概在沙漏倒转了几次后,听见快马加鞭紧急军情来报“陈公在半里之外遭遇敌军埋伏,我军拼死厮杀突破重围,眼下人又送回来了!”
“哦?”
眼下双方已正式约定交战,奴隶军对楚军的动向必然万分警惕,在黑夜里一定是被敌人的眼睛牢牢盯着。陈公贪生怕死执意要回,肯定中了埋伏。
“究竟如何?”
“我军行进到半里地之外,牢牢遵循大人嘱咐不点灯笼,因夜间山路崎岖,轿夫被山石所绊,轿子失去平衡。陈公在轿中因此摔到腿上扭伤流血,他执意要点灯包扎。小的拗不过,按照要求用布挡住点了一支火把,但是出营地的时候,我们应该就被敌军哨兵发现了,一直被跟踪,这只火把引得万箭齐发,虽然很快被熄灭,但是弓矢击穿了绸布,射中陈公。敌军发起了正面攻击,大概发现了将军御用的千里白马,误以为轿子中的是阁下,所以他们拼死杀出,嚷着取阁下首级,好在敌军数量不多,我们护送陈公,拼死杀出了重围。”
“现在人在何处?”
战士回禀
“在军医哪里,陈公身中敌军弓矢,又惊吓过度已经昏迷过去了”
“好生安置,再不必管他。”
“是!”
三天之后,楚军和奴隶军迎来了决战!这场历时数月的铜录山之站迎来了终点,此次战役奠定了鄂君在朝中功勋。
战争开始,奴隶军试图引诱楚军进入植被较多的狭长地段,将主力部队和统帅护卫部队分开。楚军将计就计,以牺牲头阵部队进入峡谷后,奴隶军果然用弓矢、山石进行了攻击。同时奴隶军一部分部队试图切断护卫军和前方部队的联系,就像一柄横刀切开两端,以一种自杀式的袭击方式攻击鄂君所在部队。
这个时候,楚军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程度,以带路羊倌的建议,从另一条道路迂回杀出,斩断敌人退路,全数消化了敌人部队。同时弓矢上涂油,射向山上草丛中潜伏的奴隶,退路又被切断,待在山上被山火烧死,奴隶军惨败!
于此同时,楚军在左司马带领之下来到马鞍山下,因为夏季干旱少雨,草木植被极易燃烧。左司马在营寨脚下,先是用投石设备将火油投掷到山上植被密集处,然后用带火的弓矢攻击。草木在火油的浸润下,极易被点燃,加上风向助燃,一时间山火熊熊而起。驻守在山上的奴隶军大喊“起火了,快救火”
山寨上缺少水源,只能用砂石救火。一时间所以人员都去救火,这个时候楚军凭借着对地势熟悉的优势,悄悄从背侧小路上山突破营门。
几乎是0守卫的情况下,内奸候乙(原来此人买通了看守奴隶,潜伏在马鞍山内绘制地形图,用山寨猎鹰秘密向楚军传递情报,包括所有关隘岗哨情况、兵力分布、内部纠纷等)乘机打开营门。
正是从这个缺口!大批楚军攻上山头,奴隶军统领莫干逃跑,其余寨主皆被杀死。拔下叛军旗帜,马鞍山正式收复,历时数月,牵动楚国命脉的铜录山之祸解。
楚军中有一部分灾民,这些人对奴隶军仇恨更甚,一些将士杀红了眼,对着这些奴隶又劈又砍
“都是你们这些贱民,背叛国君迎来上天派遣蝗虫惩罚!因为你们我们挨饿、受穷!去死吧!奴隶!”
有人为了泄恨,撕咬着死去奴隶的尸体“还我的妻子、儿子!”
“还我母亲、女儿!”
希临死前看着愤怒灾民,这些人将刀剑斧戟刺穿他胸口,他不由发出悲哀的叹息。奴隶军二当家曾丙、三当家希被杀死之后,作为震慑二人尸体悬挂在寨门口,被鸦雀啄食。
战争中被烧死的奴隶,扭曲焦黑,被弓矢洞穿胸口的人,其他死于斗争中的人,人民的尸体密密麻麻铺呈在土地上。染血的河流流到下一个村庄,四处堆砌着柴禾一般的尸骸,鸟雀、乌鸦在黄昏盘旋黑压压一片,伴随血浆一般压抑的天空晚霞,呈现出末日地狱景象。
士兵们争相恐后砍下尸体的首级,别在裤腰带上,楚**营里在清算军功,这些私人的耳朵、头颅作为领赏的证据。落下阳光照耀着惨败的红旗,盛大的胜利祭奠着同样盛大的死亡。死人的头颅整齐的排列着,一直到很遥远的西方,融合到晚霞凄惨的血红色里。
战争期间如同草芥一般的生命,星星点点消逝在了,空虚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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