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应湘莲之前以为慧远这和尚是随口说应家会来接人的话，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第二天一早，应家派来的人就上山来了，是继母身边伺候的林嬷嬷。
应湘莲一大早去做了早课，又去佛堂跪了一个时辰，这才慢悠悠去见她。
林嬷嬷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皱眉道：“老爷和夫人正等着大小姐回去，大小姐要是收拾妥当，这就带上行李跟着奴婢下山，马车就等在山脚下。”
如果是以前的应湘莲，可能二话不说就拿着行李欢欢喜喜跟着林嬷嬷回应家了。
但是如今的她心里却很明白，无事不登三宝殿，应家忽然叫自己回去肯定没好事！
应湘莲依旧坐着，不急不缓说道：“我到这里来是为祖母祈福的，祖母的病已经痊愈了吗？如果没有，我怎能这时候下山去？”
林嬷嬷还以为她开口要接应湘莲回去，这位大小姐就立刻欣喜若狂跟着走。
哪里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惊得林嬷嬷只好道：“老夫人的病已经好多了，老爷和夫人十分想念大小姐。大小姐上山三年受苦了，如今年岁大了，也该回去成亲才是，免得错过了好年华。”
应湘莲听懂了，原来应家想要她尽快跟柳宗元结亲。
看来柳宗元高中武状元，还得到公主青睐的事被应家得知，所以才想起她来了。
应老爷看来很担心会错过柳宗元这么好的女婿，尤其柳宗元瞧着要平步青云了，当然要在他还在微末的时候赶紧抓牢才行。
应湘莲默默想着，难怪柳宗元那么着急下手，原来是担心应家知道后必然会提出两人尽早成婚之事。
如今她已经十八了，婚事确实不能无休止地继续拖下去。
之前柳宗元用的就是男儿需要建功立业才能成家，如今他身为武状元很快就有一官半职，再没借口推脱婚事。
“原来如此，只是祈福是七天为期，今天是第六天，等明天祈福结束后，我再跟着嬷嬷下山。”
林嬷嬷一肚子不快，却不敢拒绝。
毕竟七天为期的祈福被她打断，老夫人真出什么事不就要怪罪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林嬷嬷只好先下山打道回府，跟夫人禀报一二。
她总感觉应湘莲上山到尼姑庵住了三年后，这性情变了不少。
换做以前，应湘莲早就跟着自己下山去了！
净音有些意外，应湘莲竟然要祈福满七天才下山回府，心里对她的做法却极为满意。
虽说是半道上山还带发修行，应湘莲却极为能吃苦，这三年也没给尼姑庵带来任何麻烦。
净音是尼姑庵里唯一知道应湘莲为何被送进来的人，自然明白应家这时候忽然来接她离开必然不会什么好事。
她难得发了善心，第二天亲自送应湘莲下山。
林嬷嬷原本想让应湘莲自己拿着行李下去，给她来个下马威。
净音跟着他们一行人下山，林嬷嬷就不敢这般行事，只好老老实实让丫鬟帮忙拎着应湘莲的行李。
应湘莲的行李不多，只是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是替换的衣服以及她带来那些不多的首饰。
她没有脱掉僧袍，还穿着灰扑扑的一身，让林嬷嬷十分不高兴：“大小姐这般穿着回府，叫旁人看了还以为应家苛待了大小姐。”
应湘莲心想他们不就是苛待了，三年来都没送银两上山，就连过冬的衣服也没送，她只能穿着其他尼姑破旧的外袍冻得瑟瑟发抖。
“原本的衣服太宽大，根本撑不起来，穿着回去反而不如这身僧袍合身。父亲知道我上山是为祖母祈福，穿着这身回去旁人见了只会说应家人孝顺。”
林嬷嬷被堵得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毕竟应湘莲隔了一天才下山，她也没准备好合身的衣裳，让应湘莲只能穿着僧袍回去，这不得怪她吗？
应湘莲虽然一句指责林嬷嬷的话都没说，却让林嬷嬷的脸颊火辣辣的。
马车上一路无言，林嬷嬷还以为应湘莲会问应家为何突然请她下山回府。
然而应湘莲就像是老僧入定一样，神情没有喜怒变化，一点都不像是个十八岁的姑娘家，反而沉静得让人心底发毛。
应湘莲看着车窗外，忽然开口道：“停车！”
车夫赶紧把马车停下，林嬷嬷连忙问道：“大小姐，还没到应府呢！”
“闻到桂花糕的香味，我好几年没吃过了。”
马车就停在街道上，经过马车的人听见应湘莲的话，不由看向马车上的记号：是应家。
刚才那声音听着像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家，应家这是多苛待自家姑娘，好几年都不让买价钱不贵的桂花糕？
林嬷嬷吓得赶紧推开车门，下车亲自给应湘莲买了一大盒的桂花糕，不然应老爷吝啬和苛待女儿的名声就要传遍整个京城了。
桂花糕买了来，应湘莲却没急着打开来吃。
林嬷嬷就不痛快了：“大小姐说想吃，奴婢就赶紧去买了，怎的不尝一尝？”
应湘莲不是说好几年没吃过，买了赶紧吃啊！
听了这话，应湘莲低头羞涩一笑：“许久没回家，我想要跟祖母、父亲、母亲和妹妹一起用这桂花糕。”
她要真在马车上吃一口，回去后肯定要被应老爷呵斥，说应湘莲在山上修行三年，居然没能忍住口腹之欲。
反正自己做什么，应老爷都有理由呵斥，还不如不给他这个借口。
应湘莲一路抱着桂花糕回府，身上都沾了桂花的甜香。
她先去拜见祖母，祖母的脸色苍白，已经无法下榻，看见应湘莲瘦了一大圈的样子忍不住心疼得落泪。
应湘莲握着祖母枯瘦的手低声安慰道：“孙女能看见祖母还好好的，这几年在山上的祈福就没有白费。”
祖母含着泪轻轻点头，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压得极低：“你……小心。”
应湘莲眸光一动，看来在深宅养病的祖母都明白，应老爷忽然派人接她回来必然要对自己不利：“祖母放宽心，只要祖母还在，我就能好好的。”
等祖母累极睡去，应湘莲才留下桂花糕，慢吞吞去了前院。
应老爷和继母都在，见应湘莲一回府去拜见祖母，然后拖拖拉拉到这时辰才过来见他们，应老爷就一肚子火气。
“你这穿的什么衣服，灰扑扑的，这不是故意丢我的脸吗？”
应湘莲规矩行礼后答道：“这些年祖母病了，应家的下人也松懈了，忘记送衣物上山。我个子抽条了，也瘦了，以前的衣服改了几次不能穿，只能穿着合身的僧袍回来。”
不是她不穿，而是没的穿，丢脸的不是自己，而是应家。
应老爷被噎了一下，又不能说后宅如今是继母管着，要说下人松懈，那就要说继母这管事不利了。
他只能避开这个话题，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你回来就让人量身裁衣，跟柳家的亲事也得尽快办起来了。”
不同于白胖的应老爷，继夫人是个三十出头的美艳少妇，她温和一笑道：“是啊，湘莲回来就好，我这就叫绣娘过去量身。”
说完，她又对应老爷道：“夫君，既然湘莲回府了，明儿就请柳夫人和柳公子过府商议成婚之事如何？”
应老爷摸着胡子满意点头道：“夫人自去安排就是了。”
继夫人这就要去安排，冷不丁林嬷嬷匆忙进来禀报道：“老爷，夫人，宫里来人了。”
这话吓得应老爷连忙起身催促：“快，我们这就去大门口相迎！”
两人互相整理了一下衣物，这就匆匆去大门口迎接。
来的是老皇帝跟前伺候的邓太监，虽然只是在御书房门口跑腿的，能在御书房当差，还是皇帝面前能说得上话，谁都不敢怠慢。
应老爷拱手道：“不知是邓伴伴来了，有失远迎。”
邓太监只十来岁，面白无须，个子不高，就到应老爷耳朵这里。
不过应老爷一直低着头作揖，两人像是个子差不多。
应老爷还低垂着视线，这让邓太监很是满意，毕竟他个子不高，最讨厌比他高太多还俯视自己的人。
“应大人多礼了，奴才这是替皇上传话，请大人带上贵府大小姐一起进宫面圣。”
这话一出，应老爷心下一惊。
毕竟应府前脚刚接了应湘莲回府，后脚皇帝就让他带着女儿进宫。
老皇帝在京城到底放了多少眼线，还是在应府里也有，不然哪能消息如此灵通？
应老爷脸上堆着笑，不敢露出半点惊异之色：“还请邓伴伴在花厅用茶，微臣这就让女儿梳妆打扮，妥帖进宫。”
邓太监点点头，他是知道应家这位大小姐刚回府，下车的时候据说身上还穿着尼姑庵的僧袍。
显然应府就没给这位大小姐准备新衣裳，不知道是粗心还是故意的。
邓太监跟应老爷没什么交情，也懒得多说，只在花厅候着，等会领着人进宫就是了。
应老爷带着继夫人退下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没了：“你快带人去给湘莲装扮一番，衣服首饰都得好好看看，别进宫叫人看着寒酸，让我丢面子了。”
继夫人微笑着应下：“老爷先去换一身，我这就吩咐林嬷嬷去给湘莲装扮一二。”
应老爷对她很放心，背着手就走了。
继夫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快去看看锦玉有没刚裁剪好的衣裳，去给她应付一下。至于首饰，我盒子里挑上一两件送过去。”
林嬷嬷知道继夫人还想给应湘莲一个下马威，没裁剪衣裳，叫她没有替换的，在家里也寒酸几天，被下人嘲笑一番。
哪里知道计划不如变化，怎么都想不到宫里忽然召见，应湘莲这番没有一件能换的光鲜衣裳。
要应湘莲穿得破破烂烂进宫，这打的就不止是应老爷的脸，继夫人也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
在家里怎么折腾应湘莲都行，但是出去的体面还得要。
应湘莲回到自己的院子，在应府西北最偏僻的位子，倒是不算窄小。
当初继夫人说她喜静，一点吵闹就睡不好，于是就把自己送到角落来。
应老爷居然相信了继母的鬼话，兴许他也懒得多想，应湘莲就在这个偏僻的地方生活了好几年。
安静是安静，就是出府不方便，要走好长一段路。
而且离厨房也远，夏天还好，冬天用饭的时候，饭菜送来都凉了。
只是继母还借口她喜静，伺候的丫鬟婆子没多给几个，偌大的院子就一个嬷嬷和两个丫鬟，光打扫就费劲。
前院跟以往一样杂草丛生，应湘莲也见怪不怪了。
她推开门就见一个妇人在窗前绣着帕子，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听见响声，妇人回过头来，满脸惊喜道：“大小姐回来了！”
应湘莲看着她也笑了：“安嬷嬷，我回来了。”
看见这位从小带大自己的嬷嬷，应湘莲恍如隔世，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安嬷嬷。
安嬷嬷只以为应湘莲在尼姑庵里受了委屈，回来后还被老爷和夫人叫去，指不定还训话了，于是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安慰。
“累了吧？春莹烧了洗澡水，秋霞去厨房拿点心了。”
应湘莲抱了一会才松手：“我确实是有些累了，还是嬷嬷最贴心，待我最好。”
安嬷嬷笑了笑：“大小姐这嘴是越发甜了，就跟抹了蜜一样。”
春莹是个高瘦的丫鬟，力气却特别大，一手拎着一桶热水好不费劲。
见着应湘莲，春莹也忍不住红了眼圈，低头伺候她沐浴。
秋霞匆忙从厨房回来，却两手空空。
安嬷嬷正皱眉，以为厨房又为难她们，就听包打听的秋霞小声告诉她：“嬷嬷，宫里来人了，说要老爷带着大小姐进宫面圣。”
这话把安嬷嬷吓了一跳：“宫里怎么忽然要见大小姐了？这怎么办，大小姐这边都没准备好衣裳首饰……”
秋霞压低声音道：“夫人正去二小姐那边翻找新衣裳打算送过来，林嬷嬷提醒二小姐个子高挑，身材丰腴，新衣裳送过来，大小姐压根穿不了。”
大了还能临时改小了，哪怕太宽松，收一收勉强能看。
但是太长就不行了，总不能用剪刀直接咔嚓剪去一截，缝边总需要花费时间，这时候哪里来得及？
安嬷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秋霞又接着道：“二小姐就提议用她几年前的衣裳，挑上一件没穿过几次，保存得当的，就不用改小了，长度也合适。”
应湘莲刚好沐浴完出来，听见秋霞的话不由嗤笑一声道：“让我穿着二妹妹的旧衣裳进宫面圣，也亏得妹妹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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