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应湘莲不觉得秋天御花园凉飕飕的,有什么花可赏。
但是老皇帝开口了,她也不能拒绝,还得面上高高兴兴地应下,被邓太监亲自领着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离着不远,邓太监带着应湘莲到了花园门口就停下来:“前头的茶花开得极好,应姑娘不妨过去看看。”
应湘莲只点头道:“多谢邓伴伴了。”
她知道这时候该给赏银,可惜自己身上连一个铜板都没有,这就有点尴尬了。
邓太监在宫里多年,早就是七巧玲珑心,不然也不会到老皇帝跟前伺候。
他一眼就看出应湘莲的窘迫,对这位应家大小姐的印象却还不错。
毕竟应湘莲的双眸看向邓太监的时候干干净净的,丝毫没有讨好或者鄙夷,仿佛邓太监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邓太监混到如今的位置,见过不少进宫来的贵人,也就应湘莲身上带着一视同仁的佛性,叫他浑身自在得很。
他笑眯眯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茶花如今开得正好,还请应姑娘移步,莫要错过了。”
应湘莲感觉邓太监话里有话,见他没有恼怒的意思,再次道谢后才抬脚进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没有宫人在,她走了几步看见几盆开得正好的茶花,正要上前仔细赏一赏,发现茶花附近的亭子里站着一个人。
对方背对着应湘莲,身材高大,衣袍素净得没有半点刺绣。
就连官宦子弟都不会穿如此素净的衣袍,宫里的贵人就更加不会了。
应湘莲不由好奇地多看了两眼,那人似有所感,回过头来。
她只一瞥就低下头,但是那年轻男子俊美的容貌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尤其那双眼睛沉静如水,无喜无悲,透着对世间的悲悯,不像是一个年轻公子该有的眼神。
能在御花园随意走动的人必然是应湘莲不能得罪的贵人,她连忙行礼道:“打扰公子了,小女子这就先行一步。”
亭子里的年轻公子却忽然开口,声音却极为熟悉:“施主,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
这声音就在几天前曾听到过,是应湘莲绝不会忘记的声音,她愕然抬起头来问道:“慧远师傅?”
慧远刚才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神色被打破,难得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是我,施主不妨进来一起品茶?”
应湘莲停住脚步,没有立刻靠近:“刚刚皇上提到七殿下进宫为皇上诵经祈福,慧远师傅是跟着殿下一起来的僧人吗?”
慧远伸手斟了两杯茶,答非所问道:“施主,这茶花开得极好,不进来赏花吗?”
闻言,应湘莲面露不喜,觉得这年轻和尚还跟自己打哑谜。
但是电光火石间,她福如心至。
老皇帝忽然让应湘莲去御花园,邓太监又提到茶花,分明是叫她和这和尚见面。
她想到老皇帝之前提及的赐婚,难道面前这位叫慧远的年轻和尚就是那位被奉为佛子的七皇子?
想到这里,应湘莲只得迈步进了亭子,在慧远对面的石椅坐下。
“所以慧远师傅就是七殿下?”
虽说是疑问,她却是用着肯定的语气。
慧远微微颔首道:“我七岁的时候进护国寺修行,为父皇的安康祈福。后来主持说我与佛有缘,悟性极高,被奉为佛子。”
“上月父皇夜里睡不踏实,请护国寺主持来诵经安枕。主持年纪大摔伤了腿脚,他斗胆提议让我进宫为父皇诵经。”
他低头喝了一口温茶继续说道:“父皇日渐安好,夜里睡得踏实,心里欢喜,想要赏赐我。得知我将近弱冠之年,却尚未订亲。又觉得我与佛有缘,皇妃也该如此,于是就选了应姑娘。”
应湘莲听得一怔,心里对七皇子越发同情。
七岁的孩子还年幼,从宫里被送去护国寺,孤苦伶仃的,一年年只能茹素和苦修的日子,光是想想就难熬。
七皇子如今终于被老皇帝想起回宫来,为皇帝分忧,皇帝这个吝啬鬼不想给钱也不想给权,为了面子又不能什么都不给,于是就赐婚了。
最离谱的是选了应湘莲也并非跟佛有缘这种理由,而是为了摆平柳宗元和瑾瑜公主的亲事。
多出来的应湘莲正好顺手塞给七皇子,既能当赏赐,还能堵住应家的嘴巴,简直一石二鸟。
难道瑾瑜公主是老皇帝的孩子,七皇子就不是了?
老皇帝这偏心真是偏得离谱至极!
慧远比应湘莲想象中还要风轻云淡,仿佛没把老皇帝的偏心放在心上:“如果不是父皇叫我回宫,今年我很可能就已经决心斩断红尘,剃发后正式入佛门。”
这让应湘莲不由一惊,他苦等多年,没等到老皇帝的父爱,所以打断斩断跟皇帝的父子关系,投身红尘之外的佛门了吗?
但是老皇帝对慧远如今也没多好,慧远却愿意为了皇帝放弃剃发成为真正的佛门中人?
这在应湘莲看来,慧远未免太心软了一点。
就老皇帝这德性,以后还不知道要如何折腾他,倒不如留在佛门还要耳根清净一些!
换做如今的她哪怕要入佛门,也得闹个鸡犬不宁,怎么都不能让皇帝心安才行!
“哪怕不是应姑娘,父皇也会给我选一位跟佛有缘的姑娘家成为皇妃。与其选择别人,还不如在同一条船上的应姑娘,姑娘以为呢?”
应湘莲听后,虽说心底对这位七皇子颇为同情,却没打算被慧远牵着鼻子走,矜持道:“在小女子看来,这个七皇妃的位子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以后还得跟皇家人来往,少不得要见那位准驸马爷,还不如在山上清净。”
闻言,慧远的声音依旧不急不缓道:“应姑娘难道就甘心回去山上苦修,叫那些让你吃亏的其他人继续过着逍遥的日子?”
“修行之人要是没能解决因果,容易留下心魔,对以后清修极为不利。”
应湘莲无奈道:“瑾瑜公主深得皇上喜爱,跟柳宗元的亲事已经是铁板钉钉,不可能改变。一个是受宠的公主,一个是意气风发的武状元,小女子谁都得罪不起。”
“如果说能彻底释然,那必然是假的,却也无能为力。难不成我成为七皇妃后,殿下能帮小女子解决这因果?”
慧远微微一笑道:“如何不能?世间事变化莫测,应姑娘不要着相了,以为会一成不变。”
他这一笑仿佛世间事全是过眼云烟,却又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应湘莲不清楚这位不受宠又一直生活在护国寺的七皇子究竟打算怎么做,却也点头道:“如果殿下能办到,这门亲事我必然会配合殿下。”
虽说两人已被皇帝赐婚,根本没有回旋的地步,但是应湘莲主动配合那就不一样了。
他们商议完毕,在亭子里见面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应湘莲也是时候离开。
她起身要走,慧远忽然摘下一朵开得正盛的茶花,轻轻戴在应湘莲的鬓边上。
“应姑娘配上这朵曼荼罗,正是合适。”
应湘莲一怔,伸手虚虚扶了扶鬓边的茶花。
相传佛祖传法时手持曼荼罗花,下起漫天的曼荼罗花雨。
山茶花也就是曼荼罗,因为艳而不媚,又是佛祖相持之物,于是成为佛门中的吉祥花。
应湘莲真没想到六根清净还不近女色的佛子也知道如何讨好女子,连给她别上花朵的动作十分轻柔。
他靠近的时候神色自若,仿佛给应湘莲戴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慧远瞥了眼,抬手摘掉了她乌发上的金钗,在手里把玩了一下:“这钗子不适合你,甚至还遮掩了你的光华。”
应湘莲知道这首饰的样式老了一点,但是她有什么光华在?
她一直在山上的尼姑庵生活,茹素让自己个头不高,人也瘦削,无一丝风华,甚至干巴巴的,跟美貌压根不沾边。
说起美貌,面前这位佛子才是真正的俊美。
虽说神色平静又冷淡,却是容色出众,光是站在花丛前,那些盛开的茶花都为之黯然失色。
应湘莲鬼使神差,学着慧远的样子,摘下一朵娇艳的茶花,然后她踮起脚尖,抬手把茶花别在慧远的耳边。
她故意选了一朵颜色鲜红艳丽的茶花,原本该是最为俗气的颜色,竟衬得慧远的容色更甚,多了几分烟火气。
仿佛把俯视众生的俊美神仙拽入了人间,身上沾染上一丝凡人的气息。
慧远似是没想到应湘莲会摘花给自己戴上,脸上一成不变的淡定神色有一瞬间的惊讶,很快又抿唇一笑:“多谢应姑娘。”
他这一笑,应湘莲的眼神感觉被烫了一下,很快低下头。
这哪里是佛子,只浅浅一笑就要把人三魂六魄都要勾走了,分明是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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