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普吉岛海边,陈浩佳迫不及待地脱下鞋子,赤脚踏上了细软的沙滩,他感慨着,“这真美,天碧蓝碧蓝的。不像长春,净刮沙子。你说长春到底为啥叫长春啊?哪里长春了。”
“没啥就盼啥呗。你不嫌弃这里热了?”
“热也是真的热,要把我蒸熟似的。就感觉天上罩了个塑料大棚。但也真漂亮,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海。”
我租了一辆摩托车准备带陈浩佳,他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腰,生怕一不小心就被甩出去。
我笑着安慰他:“放心,我开得快,但能保证你安全。”
我们沿着海岸线飞驰,远处海天一色的景象,让陈浩佳渐渐放松下来,他兴奋地大喊:“怪不得泰国的摩托车开那么快呢!这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在普吉岛玩了两天,陈浩佳的兴致再一次被高温打败了。
暴热的天,飞虫、蝴蝶和蜻蜓团团地打着圈子,越飞越低,一只红翼蜻蜓在我的膝盖上停驻。
猛地,起了股风,一股水汽扑面而来,我立马坐起身,那只蜻蜓飘飘忽忽地飞起,眼前闪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直接斩开云层,直下大地,斩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陈浩佳慌慌张张地冲进凉棚,他一边拍着胸口顺气,一边惊魂未定地喊道:“这也太吓人了!这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连个预兆都没有。咱们赶紧走吧,一会儿雨下大了可就真回不去了。”
“肯定回不去了,”我摇摇头,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势,“现在是雨季,这雨一旦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发洪水都是家常便饭。我刚才已经退票了,咱们明天再走吧。”
“我的天!”陈浩佳瞪大眼睛,后怕地说,“幸亏你有经验,不然我这条小命可能就交代在这儿了。”
“不至于。”我笑了笑,“你只要不沾赌博、毒品和买卖人口,没那么容易死。”顿了顿,我又补充道,“哦,还有一种情况也特别容易死,你猜猜看是什么?”
"□□?"陈浩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我被他这个回答逗得笑出了声,“你是不是傻?要是在泰国□□容易死,那泰国的GDP得跌成什么样啊。”
他挠挠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试探着说:“食物中毒?”
“不是,”我摇摇头,“黑枪。”
“黑枪?”陈浩佳惊讶地瞪大眼睛,“这里不禁枪吗?”
“都说是黑枪了,怎么禁啊。”我解释道,“在泰缅、泰柬的边境地区,到处都是地下枪支交易市场。这个产业链从生产、销售、维修到二手交易,各个环节都已经相当成熟了。我们公司有个艺人普坤就特别喜欢玩枪,从小就玩,经常和我那个同学塔塔一起去靶场。”
“那你去没去过?”陈浩佳好奇地问。
“没。”
“打枪的机会可不多见啊,”他追问道,“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去玩玩?”
我苦笑着说:“我对枪有阴影,被人用枪顶着脑门的滋味可不好受。”
陈浩佳被这个意外的回答震惊得剧烈咳嗽起来,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啥?”他缓过劲来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想起来了,你爸被一个中国人骗,买了清迈的一个民宿,后来又掺和进赌博那档子事,你和你爸被人用枪威胁过。”
我不禁笑出声来,“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陈浩佳看着我笑,有些困惑地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以为就美国到处是枪,怎么泰国也不禁枪。叶子,等你爸的债还完了,你还是回国吧,哪的娱乐圈不是混呢。”
“他跟你说,是因为欠债?”我反问道。
陈浩佳点点头,“难道……不是吗?”
我忍不住又笑了,“看来他也知道自己干的事没脸说啊。想想也是,他一个和别人联手搞诈骗结果自己栽了的蠢货,怎么会对你讲真话。讲了真话还怎么好意思扇乎你来劝我呢?”
陈浩佳的表情越来越难看,“你知道是他让我来泰国找你的?”
“知道啊,不然你怎么特意跑来一趟。”我平静地说,“他想让你来劝我,等合同到期就回国。他的亲情牌打不动了,就想着让你来打友情牌。”
“叶子,”陈浩佳的来意被我点破,有些不自在,“我以为他只是网赌欠了钱,你因为要替他还钱才和他闹掰了。你爸说他担心你一个人在泰国,给我出了机票钱,让我来看看你,怎么说他都是你父亲,血浓于水......”
我打断他,“如果是赌博欠钱都好说,还钱就行了。可他被所谓的老乡撺掇跑到缅甸搞电诈,愚蠢的以为自己是菜刀,没想到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为了给他交赎金,家里的老底基本上都折进去了,我妈临死前留给我的老家房子也卖了,还是不够,人家对他知根知底,不停地涨价,为了捞他一条命,我跟公司和经纪人还借了好多钱。”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陈浩佳恍然大悟。
我冷冷地说,“他要不是弄不明白电脑,家里又愿意掏钱捞他,他早被摘干净器官,剁碎喂鳄鱼了,哪能就被剁几根指头,囫囵个的出来。”
“怪不得……”陈浩佳叹了口气,“过年回来你都没在家里呆几天。你爸这事做的真不咋地。”
“他不是我爸。”我斩钉截铁地说,“我是回去看我家老太太,可惜连临终最后一眼也没赶上。以后也不会再回去了。”
“那也不能不要家啊?”
“浩子,你知道吗。”我深吸一口气,“其实这事跟钱没关系,从他把我撺掇到泰国来读书,自己陷在园区,而我不得不救他那一刻起,他就不配再做父亲了。”说完,我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陈浩佳也跟着站起身,一脸凝重地看着我。我拍拍他的肩膀,尽量放松语气说:“你来都来了,好好玩几天。回去替我告诉他,他的家不是我的家,我与他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陈浩佳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说出话来。他的目光越过我,远远望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幕,最后叹了口气说:“我来这里也是为了散心,我和刘莹分手了。”
“因为什么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陈浩佳陷入沉思,过了好一会儿,忽然释然一笑:“可能因为观念不和吧。”
他用的观念不和这四个字很微妙,哪种观念不和都容易产生矛盾。矛盾多了,却没能力磨合,最终就会走向决裂。
白天我点破了陈浩佳的来意,他整个人再无玩乐兴致,悻悻地回房间睡觉去了。
从长春回曼谷后我单方面的断绝了父子关系。为了以后不打官司,我找家里的报社刊登了消息,上一次宋江涛在报纸上刊登的是奶奶的讣告,这一次我在报纸上刊登的是和宋江涛断绝父子关系的声明。
等宋江涛发现我真的要与他一刀两断后,他开始频繁地给我打电话,但我并未接听。随后,他开始给我发长篇信息,字数太多,我不想看也没有回复。
心如止水这种感觉很微妙,任何关系真正到这个尽头时,原来是毫无波澜的。仿佛这个人从未在你的生命中留下过任何痕迹和回忆。最美好的和最糟糕的都一同消失,如同手机恢复了出厂设置。
过去的几年里,我失去了母亲,来到泰国又失去了父亲,如今连奶奶也离我而去了。
如果说,这个世界还有谁和我有关系,那应该就是Buck了。
因为大雨我们在芭提雅又耽误了两天,为了赶陈浩佳原订好的航班,我们飞回了曼谷。Buck正巧有一场可视电台直播,陈浩佳没能等到Buck的夜宵,连他的面也没见到。
赶往机场的路上我盯着手机上Buck的直播,时不时配合里面的互动打弹幕。
陈浩佳倚靠在车窗边,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波光粼粼的江面,阳光在水面上跳跃着金色的光点。
他对着车窗外的大皇宫拍了几张照片,又跟我合了几张影,对着不远处的河道说:“这是湄南河吧?”
我低头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滑动,头也不抬地回应道:“咱们中国人叫它湄南河,当地人叫它昭披耶河。”
陈浩佳见我始终专注于手机,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试探:“叶子,你最近真的很不对劲。你不会真的和Buck......是那种关系吧?”
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保持着沉默,任由他自己去揣测和解读。
“叶子,从他头发丝都能看出有多少人会扑他。”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恼怒,但见我无动于衷,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前往素万那普机场的路上,他一直心事重重,眉头紧锁。
临别时,陈浩佳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劝我说:“你一个人在这边,要是觉得不安全或不自在,就回国吧,不管发生了什么,家还是要回的,总不能一直当泰漂。”
我平静地回应道:“只要遵纪守法,心里防着说中文的,没什么不安全,人家泰国本地人都挺热情友善。我在这里过得挺好的。”
陈浩佳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别等到时候吃了亏才后悔。”
我还是不搭腔,他见我软硬不吃,只能带着失望匆匆走向安检口。
直到陈浩佳的航班起飞后,Buck的电台直播才告一段落。我立刻叫了辆出租车去公司接他下班。
进入市区后,我又换乘了一辆摩托车。夜色渐浓,路灯在雾气中晕开一圈圈橙黄色的光晕,仿佛给整个城市蒙上了一层梦幻的滤镜。坐在飞驰的摩托车上,我感觉自己就像置身于一艘航行的船上,四周的高楼大厦如同漂浮的岛屿般向后退去。
几天没见,我太想Buck了,恨不得立刻就能见到他。
公司楼下有两家冷饮店,主要的客源除了艺人就是粉丝们,价格较高,平时我从来不会去光顾,我存的钱一部分给了Buck,一部分用来交学费,现在基本所剩无几。
Buck热衷于喝那种甜的齁死人的冻奶饮料。价格倒是不贵,粉红颜色很有热带风情。
我打开钱包,最后几张纸币可怜巴巴的卷在一起,100铢不到,这两年曼谷的物价涨得飞快,我这点钱,还不够买暹罗百丽宫里的一碗猪脚饭,所幸Buck喜欢的冻奶饮料我还负担得起。
Buck已经趴在会议室的桌子上睡着了,屋里冷气低得过分,我调高了几度,把冻奶贴在他的脸侧。他睡眼惺忪的醒过来,一看到我就露出他的招牌微笑,身上穿着孔雀色的钉珠花衬衫,随着他的动作艳光摇曳,华丽又耀眼。
“哇,好贴心,我要渴坏了。”他猛吸了两大口粉红冻奶,杯子瞬间空了一半。我觉得他喝下去的根本不是解渴的饮料,而是灌满糖浆的甜水,我的喉咙里痒痒起来,心里也跟着甜腻腻的。
Buck的指尖悄然探入我的裤腰,猛地一拉,使我身不由己地俯身而下,吻上了他柔软的唇瓣。
他极擅长用嘴**,很快我的身体就有了反应,我赶紧拉着和他回家温存。
Buck喘息着贴近我的耳畔,低声呢喃:“我们可以换一张更大的床吗?”他的嗓音沙哑而撩人,充满了性感魅力。
我轻轻地在他的面颊和鼻尖印上一个吻,轻轻地摇头,唇角挂着温柔的笑意:“不换。”
这张床,我故意没有换成更大的,为的就是能与他紧密相拥而眠。
在这有限的空间里,我们的体温相融,仿佛填满了整个夜晚。我沉浸在这份亲密无间的温馨中,喜欢在夜深人静时聆听他平稳的呼吸,感受他就在身旁的实感。
第二天早晨我和Buck一起参加功德活动,我跟随他们后面有样学样,将几大盆鱼苗放生到河里祭拜烧香。这短短几个月把这辈子的香都烧完了。昨晚胡闹的厉害,从起床开始我腰酸得站着也难受,坐着也难受 ,Buck也是如此,活动结束后我们回到家里齐刷刷的躺下了。
姆哥向我们几个艺人征求开VVIP粉丝游轮见面会的意愿,我问Buck,这种单人的活动还和粉丝距离这么近,是不是有些奇怪。他给我描述了一下自己参加过的这种见面会,越听越像网上说的那种不正经的海天盛筵,不过参加的群体是愿意花钱的粉丝。
每一场都会有很多礼物和出场费,热度高的艺人,可以做个人场,这种VVIP游轮粉丝见面会,不会安排拍摄,也不允许粉丝用手机记录拍摄的视频和照片,这种来钱快的私活,全公司应该没几人能拒绝。
Buck多出来的私人工作引起我的怀疑,很显然参加了这种见面会。开了几场不知道,但他也忙得抓不住人。
在Buck的动态中,我留意到他身边出现了一个送礼物很大方的唯粉,网名昵称Lily,是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女人,双人活动送钱花连送五次,每一次都有100万泰铢的钱花牌匾。
我警觉起来,公司对于艺人私联粉丝态度很暧昧。一面希望艺人出尽百宝留住富婆粉,一面又怕路人粉丝反感。所以只要不闹到人尽皆知,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我深感有必要与他明确我们之间的关系。再这样不清不楚下去,我连吃醋都没有立场。
Buck从一大束鲜花中抽出两根金条,他非常高兴,递给我其中一根。我想到他面临经济压力,将手中的金条交给他,让他先解决紧急需要,我早已替宋江涛还完欠姆哥的债务,手里还攒了一些钱,并不急迫。他高兴地跳起来亲吻我的脸颊,这是我这段时间见到他最开心的时刻。
Buck似乎总是缺钱。我有时甚至怀疑他也染上了不良嗜好,导致他总是缺钱。我曾试探性地问姆哥,但姆哥面露难色,否定了Buck缺钱是因为赌博、吸毒这些糟糕的原因,我再继续问,姆哥就让我自己去问Buck。
我和Buck相处到今天,早就超越朋友关系了,所以我直接了当的问Buck,他摇摇头,眼圈泛红,几乎要哭出来。
如果这次不是因为他的继父,那就是又因为其他的困难导致他缺钱,我触及了他的痛处,急忙上前安慰,他低头向我道歉,表示让我担心了,这是他的错。
Buck总是在道歉,他有什么错?看着他难受,我也跟着难受,好像过去的困境又一次降临到我头上。
我心里暗暗等待Buck向我描述他那有锁没钥匙的监狱,希望我能够帮他分担一下,哪怕我什么忙都帮不上,陪他一起承受也好。世间的受苦的人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就像我吃的苦大部分都是因为宋江涛,可是让我详细地控诉他有多么的该死,反而无从开口,也失去了愤怒的力气,只希望他再也不要搅乱我的新生活。
Buck显然与我同病相怜,我还问什么呢?他抱着我抽噎了很久,像是流尽了眼泪。他扑通的心跳声杂乱有力,透过身体和体温传给我,好似此刻我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如果Buck此时此刻能意识到是什么困住了他,那终有一天也会意识到其实什么也困不住他。
自那以后,我们共同收到的贵重物品,我基本上都转赠给了他。收礼物是我们共同努力的成果,他拿得再多,我也不介意。
甚至有的时候我在想,要是我有能力解决他的烦恼,我一定倾尽所有,绝不让他继续困在以“家”为名的监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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