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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讼棍

“为什么律师会帮罪大恶极的人辩护?”

“律师就没有良心吗?”

“他们?不过就是讼棍而已!”

一场车祸,三死一伤,肇事者却能苟活于世。

恶魔在世,为何凶手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冤案昭雪,半生将尽,有谁能为冤者抚平伤痛?

你是个律师还是讼棍?

你是装着法理还是良心,是两者皆无,还是两者皆有?

本文以单元剧形式呈现,主剧情。

(甚至没得正经文案,天啊,年轻 )

第一章泼粪

“王队,好消息!那个女的被人在医院泼了粪了!”

穿着警服的年轻人急匆匆的跑进了屋子里,带着意外的狂喜。

“哪个?是聿容?”

“就是她,太解气了!咱们慢点去,真就不信了她了,活该!”

被称为王队的男人,脸上流露出少有的不自然,他沉思片刻,做出了决定。

“现在就去吧,我们是警察,我们有责任心有职业操守,不管她怎么样,我们都一视同仁。”

“队长——”

年轻的小警察刚想再挽留一下队长,队长就已经向电梯口走去。

一路上,刑警队队长王启程一言不发,香烟一根一根的抽着,指缝间似乎无时无刻都飘出缕缕青烟,车里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队长,你看这件事上热搜了!”坐在车后座的刘莹突然说道,赵文彬正觉得自己刚刚说错了话让队长不高兴了,现在更想要立马刹车捂住刘莹的嘴。

“‘无良律师被正义群众泼粪’,哈哈哈这也太解气了吧!”

“啧!赵莹——”

似乎也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刘莹立即闭嘴。

“对不起,队长……我……”

“没事!”王启程打断了刘莹的话,但是很明显,他的心里也是有不满的。

“这我没法怪你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不能要求别人怎么样。”

“队长我们不是……”赵文彬打圆场道,“主要那个女的……”

“别再说了……”王启程打开车窗,把烟头丢在了路边。

路上堵了一段时间车,等他们赶到医院时,医院已经被各大媒体和围观群众围了个水泄不通。

“来来,让一让,都让一让——”执勤的民警忙着疏散群众。

“让他们堵在这里,一会儿有病人要急救怎么办?”刘莹与周围的民警和医院保卫科说道,虽然是这样,她心里更不满的是是聿容,这个无良的律师,永远都在坑害无辜的人!

等见到是聿容时,刘莹和赵文彬的心里都暗爽了一把,太解气了,这个所谓的金牌律师,这个无德的讼棍,终于没有了往日的神气,终于像个落水狗一样畏畏缩缩的待在屋子里不敢说一句话了。

“是律师……”王启程先见到的是这次被泼粪的主角,是聿容,犹豫片刻,他伸出了手,刘莹和赵文彬都自动躲远了一点,怕沾上一身的晦气和臭气。

是聿容应该是已经在医院洗干净了,换上了朋友送来的其他衣服,她神情有些恍惚,眼眶红红的,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地握了握王启程的手,随即很快缩了回去。

“王队……”赵文彬递上了一张纸巾,王启程用眼神呵退了他。

“我拜托你们放尊重一点!你们作为警察的操守在哪里?这就是你们的态度吗?”

“喂,你们这几个做律师的都这么拽啊?自己为什么被泼粪不清楚吗?”赵文彬也不客气,是聿容和她的这个助理没一个好东西,个比个的烂。

“宁宁,别说了,没事……”

“容姐……”

“去吧,我没事……”

说着,是聿容别过脸,掉下了一滴眼泪,砸在她手里攥成一团的纸巾里。

“说说怎回事吧。”

“不用问,粪是我泼的!我什么都认,你们爱怎么判怎么判,但有一点,我肯定不会给这个没良心的贱女人道歉!”

“你小子老实点!”

“王队长,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是律师来医院看ICU里的那位受害者,当时就和家属发生了一些争执,后来是律师去找了医生,待了一会儿,大概10点钟左右,她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就被这位受害者家属泼了一桶粪。”医院的保卫科科长和王启程阐明了情况。

“有监控录像吗?”

“有的,已经交给刚刚的警察同志了。”

王启程点了点头,“笔录都做好了吗?”

“都做好了王队,现在也没什么矛盾了。”

“这样,你们把他带出来,是律师,麻烦您再多等一会儿,刘莹你留下。”

“队长——”

王启程没有看刘莹,径直出了门。

到了另一间屋子里,王启程先是叹了口气,看着坐在对面一脸倔强的嫌疑人,问道:“你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刚刚还一脸不屑的男子,脸上也流露出了悲哀的神色,无奈说道:“没有盼头啊,没有盼头,ICU住一天就是六七万,家里已经欠了三百多万了……我妈也走了,这个家算是没了……”

王启程很同情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是还是忍不住骂道:“杨忠你他妈有没有脑子?你不知道隔壁那是个什么人嘛?你不知道人家有什么本事吗?你是觉得泼了她一桶粪你哥能立马醒过来,还是说能有什么用?”

“人家要是把你送进去,人家要是捏住了你把你想尽办法多判几年,你哥活不活?你老婆孩子怎么办?你父亲呢?你这么做谁最得意,啊?”

恨铁不成钢,王启程无比同情杨忠一家的遭遇,但是,他实在不懂杨忠为什么这么做。

没有了以往的神气,杨忠坐在病床上,掩面哭了起来,生活给这个普通的家庭加上了太多的重担,这个瘦弱男人的肩上扛了太多的不易。

“你这么做,很可能会坐牢,还要赔偿精神损失费,赔偿医院,现在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人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如果闹大了,你们家可就彻底完了!”

“王警官我……”带着无比的怨恨,杨忠幽幽道,“如果真的可以,我甚至想杀了她!”

“你放屁!”王启程越发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住了自己想说的话,摔门而去。

“队长你……”

“我没事!”

看着队长满脸不快,赵文彬也不说什么,赶紧跟了上去。

“王队长,”要见是聿容前,医院的院长突然拦住了王启程,“医院决定不向杨忠一家索赔了,让他们安心为病人杨毅治病吧!”

“真的吗?谢谢您院长,真的谢谢您……那个,我一会儿再和您说,总之太感谢您了,我替杨忠一家感谢您!”

“王队长……”

惊喜之余,王启程更加担忧是聿容的态度。

“是律师,我……”

“您不用说了,考虑到杨忠一家的状况,我可以不要赔偿,”

听到这儿,刘莹不屑的哼了一声,但是聿容仿佛没有听到一样,继续说,“我现在希望杨忠可以和我道歉,并且消除在网络上的影响,至于拘役管制,我相信你们公安会给出合理的决定。”

“你当然不缺钱了!”赵文彬也听不下去了,明明她刚刚听到了杨忠不会道歉,还在这儿找事。

是聿容愣了一下,“这不是钱的问题……总之,我希望他能和我道歉,并且消除网络上的影响。”

“是律师,道歉,很简单,但是你要知道,网络上的影响是没有办法的……”王启程尝试着说道。

“我知道,但我不管最后有什么结果,我要他做出行动,这就够了。”

“那……我再和他说一说。”

“不用!不用说,我听见了!不可能,你他妈做梦!”

不知道杨忠为什么听到了这些,突然闯了进来,却被门口的警察拦住了,一杯水又一次泼进了屋里。

“你们警察就好好包庇这个人吧!”一旁,是聿容的助理再也忍不住了,“你们等着上法庭吧!”

眼看着赵文彬和刘莹又要开口,王启程连忙拦住,还不等他开口,是聿容冲出了办公室门,径直小跑到医院走廊里的洗手池边上。

王启程连忙追上去,是聿容的助理金宁宁,赵文彬和刘莹也追了上去。

是聿容趴在水池边,不断从水龙头的急流捧着水扑打在脸上,乌黑的长发也掉落在水池边上,看起来十分狼狈,良久,她关掉水龙头,抬头看了一眼镜子,微微一顿,随即陷入了疯狂的干呕与咳嗽。

“容姐!没事吧……”金宁宁冲上前去,抚摸着是聿容的后背,把她搂在怀里,不停的安慰。

“你们!”金宁宁恶狠狠地指了指王启程几人,随即就要带着是聿容走,赵文彬和刘莹也不说话了,王启程想要伸手拦一下,却没有动作。

金宁宁和是聿容走远了,王启程回头和赵文彬刘莹说:“回去再说你们两个!”

车子疾驰在路上,转向金栢西路时,赵文彬的车速放得很慢。

“王队?”

“就走这边吧。”

金栢西路上,大大小小的花圈摆满了道路两边的花丛边上,寒冬没有鲜花,黄的白的绢花和白纸黑字的挽联是这条街上唯一的色彩。

清冷的街道上,除了有一些举着相机的拍客,只有赵文彬的车子缓慢行驶,快到路口的时候,刘莹戳了戳赵文彬,但没有逃过王启程的眼睛。

“停吧,你们待着。”

路口右侧,熟悉的香槟色帕萨特停在路边,每次王启程和其他人见到这辆车,心里总会不怎么舒服。

“算了,你们先走,去查查杨忠最近和什么人来往——银行账户,尤其要重视!”下车前,王启程又说道。

常听人说,做律师的不开太差的车也不开太好的车,是聿容的香槟色帕萨特像她的人一样刺眼又让人不适,王启程敲了敲车窗玻璃,车里的人明显有些慌乱,过了一会儿,密不透风的车窗才降下了半边。

“您好,是律师,我能……”

“……请进吧,王队长。”

是聿容明显是哭过的,王启程见过不少哭过的女人,要么是被害者一方,要么是罪犯,是聿容不一样,她不能被定性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这是很难办的。

“刚刚在医院,很抱歉……”

“没关系了,我知道赵警官刘警官对我没有好感。”

车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王启程不敢看是聿容,他们两个默契的直视车窗前方,看着路口不停交替的红绿灯。

“是律师,有些事我们已经谈过了,观念不同,没有办法,但是我还是不得不问问您,您就——”

“我没有什么想法,我就是一个律师,如果你当我是个讼棍,也没什么的。”

哭过之后,是聿容的声音哑哑的,闷闷的,但是那种不可一世,似乎永远在以神的视角俯视众生的语气,让人十分厌恶。

“我必须说,是律师。别人说你是金牌大状,我确实觉得你确实很符合,因为你就是个讼棍!”

第二章车祸

“六个月前,有四个人在这里等红绿灯,就在我们现在左前方那里的位置——”

“我不需要你给我讲案情,我——”是聿容没有听王启程讲话,打断了他,王启程随即提高了声音,继续说着。

“他们好好遵守交通规则,但是却被后面一辆车在时速200多迈的情况下撞飞出去,两个当场死亡,一个还在刚刚那家医院里躺着。”

“所以呢?那个喝醉的肇事者,那个副驾上的女孩,他们不该有律师吗?”

“他们当然可以有,但我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律师一直在包庇肇事者,企图为他脱罪!”

“包庇?太可笑了王警官,这里又不是美国。我不可能把一个杀了人的人变成无辜的人,让他庭审结束之后还能写本书说说自己怎么杀了人!”是聿容依旧是那样犀利尖刻的发言。

“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我和你说的也不是一件事。”

“是律师,我肯定您的专业能力,但是我实在没办法认同您的一些行为。”王启程有些无奈,刚要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却想起这是是聿容的车里,又立即放下,他从来说不过是聿容,这点他很清楚。

是聿容的视线一直在窗外的后视镜上,不知道她是在看着那些摆在路边的悼词花圈,还是看着干枯单调的街景。

“王警官,这个案子很难办,你也是清楚的。”

王启程无奈的叹了口气,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出结果?网上现在的公众情绪很激烈。”

是聿容摇了摇头,缓缓开口:“有些时候事情不能单靠舆论来解决,很简单的问题,但不能很简单的判决,很容易理解的法理结果,往往会被人误解。”

“是,您说的有道理……”王启程有些泄气的说道,有些事情他心知肚明,他也很无奈,他尝试着去理解是聿容,但是他又不能。

“我要回家了,王警官,您家近吗?”

“不用了,谢谢……杨忠的事情我们会处理的,”起身下车,准备关车门时,王启程想起了是聿容在厕所干呕时脆弱的姿态,轻声补了一句:“注意安全……是律师。”

“您父亲的事我很抱歉,”车子打火后正要离开时,车窗降落,是聿容说道,“他是个好警察!”

香槟色的帕萨特和褪色的街道融为一体,连带着某些失真失色的人一样,消失不见。

王启程没有回家,简单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女儿彤彤的情况,就匆匆赶回了警局。

“王队,刚刚打电话给您您占线,刘莹查出来了,杨忠这小子昨天下午4:36的时候和5.17车祸中死者封萧楷的妻子见过面,而且杨忠妻子的银行卡里有一笔十万的进账,账户就是封萧楷的小舅子的。”

王启程刚从电梯出来,赵文彬就拿着手里的材料摊开给王启程看,一张银行记录单,一张是第一中心医院边上麦当劳监控记录。

“很快啊,好,让刘莹把路玟琪带到局里,马上提审杨忠!”

“等等王队,还有一件事,杨毅的妻子在等您,她一定要见您……”

王启程回想了一下杨忠的态度,说道:“这样吧彬子,你叫上杜,你们俩去审,作好记录,还有那个死者的老婆路玟琪,给我查清楚今天医院这件事!”

“是!”

赵文彬当即行动,王启程喝了口放冷的茶,随即赶往等候室。

王启程记得最初见到杨毅妻子时她的模样,那时,康依依虽然经历了丈夫重伤昏迷不醒的打击,她的眼里还有光泽,身体还能略微看出一点丰腴的样子;如今,她形容枯槁,就像骨架上勒了一层发黄的旧白布,又随便烧了两个洞,有了点眉眼的形状。

穷人不能变脸,除非天降横祸。

“王队长……”就像努力从嗓子里挤声音一样,康依依说的每一个字都很艰难。

“您好,康女士,很抱歉,可能我们还不能放杨忠走,一旦有情况,我们会立即通知您的。”

“这……我知道的,抱歉……我来是为了别的事,王警官……”

“您说吧,有什么困难和我们说就好。”王启程示意一边的女警为康依依倒一杯热水。

“是……是律师,她给了我们一些钱……”

“她?什么时候?”事情似乎有一些复杂,王启程没能想过是聿容会和康依依有联系,他瞬间警惕起来。

“我不太清楚,可能,有可能是她……我也不太清楚,今天早上的时候她来了,后来……忠子就干了那件事……我中午整理我们的一些用品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康依依从挎包掏出了一个大号的牛皮纸袋子,里面的东西重量不轻,王启程打开,里面是包好的现金,大约有几万元左右。

“你是觉得这是是聿容的?问过别人吗?”

“我不太清楚,应该就是了,我不知道……王警官,您能帮帮我们吗?我们联系不到是律师……她……我们真的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忠子……”

“康女士您冷静——”王启程安慰道,但立即被康依依打断。

“不,我们真的很抱歉,是我那天催杨毅去接单的,都是我……是我对不起是律师,是我没看好忠子,求您让她放过忠子,求您让她放过我们家吧……”

“您别担心……”

“不,求求您让她放过我们吧……”康依依已经失去了神志,几乎哭死在桌前。

“康女士您听我说,杨忠,现在没事,我们审问他是正常流程,您别担心,是律师那边您也放心,她和医院都不会索要你们赔偿,特别是……嗯,是律师,她要求的就是杨忠为她当面道歉而已……您别担心,可以吗?”

一边的女警和王启程连连安慰,终于让康依依恢复了平静,康依依走后,王启程看着桌子上那袋子现金,有些失神。

“小陈,你看看大概多少?”王启程问一边的女警。

“差不多十万吧,王队。”女警打开纸袋粗略数了数袋子里的钱。

十万元,相比三百多万的天文数字来说,确实有些微不足道。

“王队,招了,杨忠收了路玟琪的钱,路玟琪也招了。”

“为什么?嗯——我是说,杨忠是受了路玟琪的指示这么做的?”

“是,杨忠对是聿容心怀怨念,一直不满,路玟琪知道,就给了杨忠一笔钱,让他去泼是聿容。”

“涉案金额有多少?”

“不少了,十万……”

“十万啊……”王启程喃喃感叹道,手中的纸袋格外沉重,有些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选择相信一些事,还是该忽略一些事。

“王队?”

“嗯,再去查查网上视频的事和和路玟琪有没有关系,那是医院监控是吧?去查,查清楚视频流出来的时间,还有发布视频的公众号!”

“是!”

王启程理了理略微有些混乱的思绪,在见杨忠之前,他先给是聿容发了个消息:

“是律师您好,下午您有时间和我见一面吗?”

“是公事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去警局。”

不知道是聿容在干什么,微信发出的消息很快得到了回复,是聿容的意思很明显,她不想再和王启程有任何私下交流。

“是要紧的事,但不适合在警局,希望你理解。”

“好吧,今晚6:00世纪大厦停车场,一个小时时间足够吗?”

“够了,感谢配合。”

“不客气。”

王启程长舒了一口气,翻了翻审讯记录,带着复杂的心情,走进了审讯室。

“十万块,能解决什么?嗯?”王启程重重拉开了椅子,注视着杨忠坐下。

“我不为这十万,我为了解气!”杨忠的态度依旧十分恶劣。

“为了解气?那就不用收钱了!”

王启程猛地敲击桌子,杨忠被吓得打了一战,随即缓缓低下了头。

“你嫂子来过了,她刚被送走,情况不太好,你老婆——”

“老婆”两个字一出口,杨忠最后的强硬终于被击垮,抬起被手铐禁锢的手,掩面无声的哭泣。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王警官?我们没钱啊……玫玫是我对不起她……我妈已经走了,我也知道,进去了也就是九死一生,但没办法啊王警官……”

哭泣声最终淹没了所有的话语,杨忠陷入了痛哭,王启程示意杨忠身后的民警不用阻拦。

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杨忠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成年男子最后的防线,用悲哀的痛哭宣泄愤怒与无奈。

“我们穷啊王警官!我们要是有钱,也就能像那对狗东西的家里一样请律师!可我们没有啊!王警官!”

“正义不在钱的这一边。”

“呵呵,王警官啊,您自己信吗?那个王八蛋律师要无法无天了王警官!”

王启程刹那语塞,是的,从青年到中年,有些事情,他也明白无可奈何,无力无助是什么样的滋味。

“这不是你犯罪的理由,你的情绪太激动了,我现在和你讲清楚,是聿容要求很简单,你要道歉,你要消除不良影响,其余一切赔偿都不要,你先自己想想吧!”

王启程没有办法,他是希望能帮到杨忠的,对于是聿容,他近乎严酷的勒令自己要保持作为一名警察的公正,不要有其他的情绪。

经过一个下午,答案水落石出,这是为数不多的很简单的案件,但王启程也明白,是聿容有些时候说得很对,越是简单,越是复杂。

如果有什么能让互相敌视的两家走上同一条路,大约就是他们都痛恨着同一个折磨着他们的律师吧。

六月底,普通的夏夜,一辆时速超过二百迈的兰博基尼跑车径直撞击了在路口等待绿灯的奔驰车,导致奔驰车内四人中两人当场死亡,一人重伤送至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一人仍在昏迷中,至今没有醒来。

现在,寒风凌冽的十二月,案件判决依旧没有结果,出于对肇事者家属所请的辩护律师的怨恨,死者之一的封萧楷家属路佳琪使用钱财教唆伤者杨毅家属杨忠对律师是聿容进行侮辱。

值得一提的是,路佳琪与律师在网络上遭受的攻击无关。

第三章勾结

是聿容很准时,六点的时候,她准时出现在了停车场,上了王启程的车。

“咳咳——”是聿容刚关上车门就陷入了沉重的咳嗽,王启程连忙为她摇下了车窗。

“我没事。”

“抱歉,老毛病了,车太破了。”王启程并不觉得多难为情,尽管他的车里从装饰到气味都十分的一言难尽。

“说吧,王警官,有什么事?”

王启程掏出了装有现金的纸袋,摇了摇,说道:“这不像是您干的事,您应该避嫌才对啊。”

是聿容皱了皱眉,问道:“方家知道吗?”

“他们不知道,这是杨毅的老婆康依依给我的。”

“嗯,是我留下的。”是聿容坦然回答道。

“不是……您为什么?”

“是我太可笑了,是我犯错了,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我违背了自己的准则,所以我受到了惩罚。”

“不,你先别,你——”

“我猜他们也没有多感激我,甚至会很害怕,是吧,王警官。”

还不等到王启程开口,是聿容继续说着。

“上次我知道他妻子怀孕的事。ICU,那是烧钱的地方,我父亲住过的。我清楚他们家什么条件,我大学期间就参加了妇联,所以这笔钱仅表示我身为女性和我作为妇联成员,对于杨忠妻子的同情与关照,仅此而已,这个回答您满意吗?”

王启程一时语塞,是聿容的回答很合理,可他就是不想要这个回答,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无奈之下,他只能说道;“你先别急,我不是来逼问的,我是——”

“王队长!您最好不要妄想能通过这件事对我有什么改观!”相比于上午,是聿容的脾气有些火爆,立马堵死了王启程的嘴。

片刻沉默过后,是聿容开口说道:“没什么,钱你就留给他们,不用说是我给的。”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是伤心了?”

话刚出口,王启程就觉得自己说错了,随即迎来了是聿容不屑的嘲讽,“王警官,没有必要,我没什么可伤心的!”

“是,您是优秀理性的律师,不能和我们这种感情用事的人一样看待问题。”王启程想起是聿容曾经说过的话,在他心里,这个女人就是倔强到无可救药。

“您还有事吗?我还有事情要做。”

“把钱的事告诉他们,他们会向你道歉的。”

是聿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了摇头,“您还是没懂我的意思,王队长,这不是我的目的,他们向我道歉是我的诉求,是我应得的。”

说罢,是聿容打开车门下了车,她关门的声音很轻,但是王启程还是能感到她的愤怒。

“对不起……”王启程从没用这么小的声音说过话,小到他自己也听不到。

他从车窗远远看去,是聿容上了一辆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沃尔沃,片刻没有停留的离开了。

挫败感与无力感让王启程有些头疼,他习惯性地点上了一支烟,让自己在白色的烟雾中冷静下来,他不禁嘲讽的笑了笑自己,他什么时候这样幼稚了,是聿容和他本就不是同一类人,他不该尝试着去体验她的伦理。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是聿容转头看着正紧盯着屏幕工作的男人,努力笑了笑,说道:“我每天难得开心。”

“那希望音乐能让你放松,我对于民乐了解不多,希望今晚的演出你喜欢。”

“不,真的很感谢你,我一直都想在现场感受一下钱御老师的琵琶——小童童不来吗?”

似乎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男人从工作中起身,转头笑着说:“她让我好好和你度过今晚,所以提前去奶奶家了。”

是聿容有些尴尬,环视了车内一周,打趣说道:“我以为是我占了她的位子呢。”

男人愣了一下,明白了是聿容说的意思,笑着说道:“不是的,很抱歉今天有些事要忙,只能开这台车了,童童不喜欢这台车,她总觉得我一直办公不理她。”

“童童已经很懂事了,另外说一句,我觉得这台车很有品位,等我有钱有了司机,也要搞一台这样的车,看起来很舒服。”

普通的金色沃尔沃,米白色加实木内饰,但是却没有副驾驶位置,男人把腿搭在原副驾驶位置的脚垫上,很是惬意地用车载电脑办公,看着很是享受。

只不过,转念想起那件与车有关的糟糕的案子,是聿容的快乐心情很快烟消云散。

“如果遇到下午庭审,中午是不是睡不好觉?对你来说,要是有个这样的车也不错。”

“确实,中午睡不好,不过车我就不想了,律师也没有这个好福气享受,大概也就是你这样的级别的人物才能用这样舒服的三座车吧。”是聿容无奈玩笑道。

“对不起,我也要保住我的工作,很抱歉一直忙着看文件,实在很失礼。”男人有些淘气地歪歪头,笑着说。

“没有关系,你要是一直和我聊天我反而会结巴的。”

“那你可要多说一点,一小时3000元的咨询费,我可是免费获得了六个小时还多。”

“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像张老板这样的人,这种晚上应该都是在谈好几千万的大单子,我已经觉得自己的价值很高了。”

“嗯,今天上午的事……本来我不想让你再想起来的,我希望你心情好一点的……但我还是想和你说,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律师,真的,你会走得很远的。”

是聿容只觉得心中一阵翻涌,喉咙哽咽,像是吃了酸酸的食物又卡在喉咙处无法下咽。她没有开口,她不希望在张威铭的车里哭泣。是聿容转头看向窗外,咳嗽了两声,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努力不让自己流出眼泪。

“对不起,我没能帮到你,我也不是熟知法律的人,但我想我对你有一点点了解,希望你不要难过,我……相信你。”

“谢谢!”是聿容低低的说了一句感谢,在车子走过天桥下刹那黑暗时,一滴眼泪从眼角掉进衣领,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张威铭也不说话,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是聿容把身子埋进座椅,闭目养神。车子依旧在不停行驶,等到张威铭处理完手头工作时,他转头看了看是聿容,她正闭目,侧向他休息。

“你订了饭店吗?”

“没有,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那我们去吃粤菜。”

“嗯,我很喜欢。”

车窗外似乎下了很大的雪,北方的雪天,要么是浪漫,要么是饥寒交迫。警局的审讯室里条件算不上很糟糕,但足以让杨忠因为寒冷昏昏欲睡。

王启程站在审讯室侧屋,透过玻璃对杨忠做着无意义的观察。

赵文彬试探性问道:“王队,您……还是想帮他的,是吗?”

王启程点点头,没有说话。

“王队,现在这个事有点复杂了……”

“我知道,彬子,”王启程接过话来,他的眉头紧皱,皱纹和疤痕扭打在一起,“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是聿容?”

“王队,这……”赵文彬有些猝不及防。

“说吧,你想说什么都行。”王启程安慰道。

“说实话,王队,我特别讨厌她,您知道,咱们干警察的就是要正义和公道,但是她干的事,别说是律师了,普通有良心的老百姓都干不出来!”

“嗯,我知道,你一直不满她揪着被撞的奔驰车司机疑似酒驾的事不放,你也特别讨厌她一直在伤者死者还有方家三方搅混水。”

“不止呢队长!4.23的那个畜生能逃过死罪,彬子差点离开警队,还有老队长……”赵文彬看了一眼王启程,王启程摇摇头示意他继续说。

“她就是个收钱办事的讼棍啊,只要钱给够,死刑犯都能捞出来,他们就干的这种事,我实在是看不惯她!”

“你别对律师有意见啊!”王启程无奈笑了笑,拍了拍赵文彬肩膀。

“彬子,那如果今天是聿容去医院是想给杨忠的妻子——她怀孕了,是聿容是想悄悄去留一笔钱,那你怎么想?”

“钱?多少?”

“十万。”

“不是吧,队长,这是真的?”

“别管这个,你说说。”

“八成是想稳住杨家吧,杨家只要能不乱,方亿任就能把命保住。”

“那她有没有可能,就是,单纯想送点钱?”

“不是吧队长,您今天下午是见她了吗,她和您说什么了?我不敢说了,我觉得她干什么事都是利益当头。”

王启程带着赵文彬回了办公室,用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纸袋。

“看看,数数。”

赵文彬有些胆战心惊的打开纸袋,笑容当时就凝固了。

“这有……十万?”

“嗯,正好十万。”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王队,杨忠也收了路玟琪十万……”

“哼,现实可比小说里的故事精彩多了。”

“天哪,队长,这是聿容打得什么算盘呀?路玟琪说网上的视频和她没关系,不会是是聿容自导自演吧?”赵文彬结合自己多年的经验和在文学与影视中汲取的奇闻简单头脑风暴了一下,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你小子别给我瞎猜!”

“就是,王队,彬子真能扯,看看我查出来什么了!”

刘莹和一个身穿短皮夹克,身材精瘦高大的男子走进办公室,那人远远冲着王启程和赵文彬喊着,语气中都是兴奋,这正是杜霆琛。

“先吃东西,让杜哥跟你们说。”刘莹把手中的两盒外卖递给王启程和赵文彬。

“路玟琪说网上的视频和她没关系,我们换了个方向,今天上午的视频最早是一个叫‘京市爆料王‘的微博发出来的,那家伙不是东西不新鲜了,给钱什么都办。”

“他发的视频,明显就是固定好了机位的,就好像是提前知道有这个事发生一样,是预先藏在门那边,就这个地方。”杜霆琛指了指医院监控上的一个房间。

“我们在医院调了监控,对了来往信息登记,然后就发现,拍视频的这个小子就是那个‘京市爆料王’。”

“人抓了吗?”

“抓了,在杨忠边上那个屋里。”刘莹说。

“审!”

第四章迷雾

“说说吧黄俊峰,怎么回事啊?”

“警察叔叔,我就是个拍视频的,您别这么凶啊!”被审讯的人显然没有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依然油腔滑调地狡辩。

王启程这帮人最烦的就是一口一个叔叔一口一个姐姐套近乎的货色,干着缺德的事还总想和警察沾亲带故。

“老实点!监控拍得清清楚楚,你怎么着,能预知未来吗?大清早就蹲在医院里比人家大夫上班还早?”刘莹把声音提高了一个度,吓得对面的黄俊峰立马坐正。

“你也知道是聿容是什么人吧?人家要是揪住了你,说不好你就在里面蹲个十年半载的!”赵文彬说道。

“我我……我说,我都说,警察叔叔——不警察同志,我就是个干自媒体的,人家说有料让我去,我就去了,我这也得吃饭呢不是……”

看着对面刘莹和赵文彬凌厉的眼神,黄俊峰的声音逐渐变低,头也一点点低了下来。

“谁和你说的?”

“是一个小姐姐——女士,女士,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是微博里联系我的。”

“你怎么知道是女士?”

“我们视频过一次,本来是要和她见面的,她不答应。”

“她的账号是什么?”

“好像是‘越冬小鹿’。”

审讯室外王启程听到了,立即派技术科去查。

见没人理自己,黄俊峰说道:“警察同志,我都交代了,您能放我走了吧?我这还得发布视频和新闻呢。”

“视频是那个人让你发的吗?”

“谁?小鹿?不是她,是我发的,我实在是太瞧不起那帮无良的律师了,您就说说,杀人都不能偿命,还有王法吗?我实在是看不惯她,所以才发出来的。”

“你倒是很正义啊?那个小鹿呢?她就让你去拍视频?”

黄俊峰没听出来刘莹反讽自己,高兴地说:“您就放心吧,我肯定是个好同志,那个小鹿呀,她还真挺奇怪,就让我拍完发给她,别的什么都没要求,我完全自愿,完全自愿!”

黄俊峰眉飞色舞的说着,身上花里胡哨的卫衣绳子一甩一甩,看得赵文彬很是不爽。

“你在这儿骗谁呢?不给你钱你能发视频?把我们当傻子吗?说!”

“黄俊峰,你不要自作聪明,你收了钱和没有收钱后果不一样,但你也别想撒谎。”

黄俊峰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低头想了一会儿,还是一口咬死自己没有收钱。

晚上八点钟,对黄俊峰的审讯中断,王启程等人在办公室里皱着眉头,都一言不发。

“操,真麻烦,手头那么多命案还要忙呢,围着这桶粪没完没了了!”

“杜哥,你别气,快有眉目了。”

“哼,能怎么办呢,局长老人家发话了,这事情扯到了公共舆论上了,又是和咱们有关系,咱们必须得解决。”

“安心等吧。”王启程又点上了一支烟,屋子里亮度不高,烟草燃烧的火光看着暖烘烘的,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这群人已经做好了干一晚上的准备。

和鸣音乐大剧院里,人们完全感觉不到外面的世界有多大的雪,有多寒冷,有多迷蒙,演出即将开始,侍者贴心的送来了两盘水果和精致瓷具装好的热茶,为两人调了调空调温度和座椅。

是聿容和张威铭所在的包厢正对着一楼的演出厅,民国中式的风格十分雅致。

“感谢你,张老板。”

“不客气,是律师。”

两人一板一眼的用尊称,刚对上对方的实现就笑了出来。

“放松点好吗,我感觉我在被告席一样啊。”张威铭玩笑道。

“好的好的,我也不想指控你啊。”

“总感觉你心事重重的,是还在担心那个案件吗?”

“嗯。”

“如果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讲一件,但可能我浅薄的见识要让你笑话了。”

是聿容摇摇头,说:“真可惜你做了设计,不然的话会多一个很棒的律师的。”

张威铭很是满足的说:“很好,以后我可以和别人吹牛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主要就是网上现在的视频……”

“我看到了……可以追究他们责任的吧……”

“是的,很容易,特别是那几个自媒体和汹涌新闻,特别是汹涌新闻,一张饼两面吃,他们实在是恶心。”

“但是效果不大,对吗?”

是聿容叹了一口气,说:“是啊,成本太低了。”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警察们在调查这件事,但我可能明天见他们一面,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要说一下。”

“嗯,其实你是个很细心的人,你是很乐于和别人解释一些事情的。”

是聿容收起笑容,但又很快释放,她明白张威铭的意思。

“但愿吧。”

“好了,不想他们了,要开始了,祝你生日快乐。”

“你也是啊!”是聿容有些孩子气的举起了茶杯和张威铭碰了碰。

今晚,和鸣音乐大剧院里演出的主曲目是钱御老师创作的琵琶协奏曲《天长福吉》,演出结束后还有市小星星残疾儿童乐团特别出演的《幸福快乐你我他》。

警局里最和谐的声音莫过于审讯室里的紧张对话,时间将近晚上十一点,王启程等人终于迎来了眉目。

“这是你的银行收支记录,一夜,三十万。”

“‘越冬小鹿’,这个女人叫路玟琪,你一开始不知道,但最后发视频你比谁都清楚。”

“至于这个名字还是个数字的账号,他才是真阔绰啊,三十万,敢让你在这里隐瞒,你真觉得你们无法无天了?”

“……我说,这笔钱……是方亿任他们家给的。”

黄俊峰的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王启程,刘莹,赵文彬,杜霆琛,所有知道是聿容和方亿任的,全部愣在原地,不能开口。

方亿任是个刚从技校毕业的花花公子,今年十九岁,六个月前,他生日那天载着自己的新欢女友酒后驾驶,多次惊吓路人,扰乱交通秩序后,在金栢西路上与在路边停车等待红绿灯的一车相撞,酿成了重大惨案。

方亿任的父亲是本市小有名气的民营企业家,腰缠万贯,为了保住儿子费了不少力气,请了著名金牌律师是聿容,然后还花钱找了自媒体,抹黑他请的律师。

等到夜晚回归平静,赵文彬终于能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了,睡前他就只记得队长说的那句话:“有时候现实比故事更精彩。”

头天晚上下了大雪,第二天格外的亮,王启程刚伸了伸僵硬酸痛的身体,警局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去见她吧,你们可以再休息一会儿。”

刘莹望着王启程好似要参加鸿门宴的气势,不禁想起了众人第一次和是聿容对峙是如何惨败下场的,她依旧不喜欢是聿容,但是经历了昨天的精彩连环炸,刘莹多少有点同情她。

王启程一边进门一边打量是聿容,她还是穿着昨晚的衣服,没有带公文包,没有化妆但气色不错,没有昨天那么大的怨气,似乎心情不错。

“您总喜欢用看犯人的眼神看别人。”

“抱歉,职业习惯,不好意思。”

“该道歉的是我,我昨天态度很不好,对不起,王队长。”

王启程露出有些刻意的惊讶,点了点头,“理解,毕竟发生了那样的事,警民一家,我们也应该多和沟通的。”

“今天来我是想说一些事,昨天我见了一个朋友,他说了一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昨晚我也想了很多事情所以我想和您说一些事。”

“嗯。”

“他说我是一个喜欢和别人解释的人,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想说,我是一个律师,法律是我唯一的立场。”

“可以理解。”

“车祸案其实很简单,但就是因为简单,所以它很复杂。”

“的确,这个您和我们说过,办案过程中我们也感受到了。”

“如果是站在危害公共安全罪和肇事逃逸的角度看,方亿任绝对会被判处死刑的,这一点你们清楚,你们也希望这样。”

王启程抿抿唇,没有反驳,继续听是聿容说。

“方亿任名下没有财产,受害人杨毅的家属已经为他负担了大量的债务,但是方家说得很清楚,如果让方亿任亲属赔偿的话,那一定要四位受害人家属签谅解书。”

“但是受害人方意见不统一,对吧。”

是聿容点点头,“是的,怎么说呢,现在可以理解为,方亿任和杨毅的命绑在一起了。”

“唉……”王启程无奈的叹了口气。

“其实这些我懂,是律师,抱歉……”

“不用了,我今天来还想说一件事。”

“嗯,您先说,我也有事告诉您。”

“我不需要杨忠道歉了,网络上视频我也不想追究了,一切提交检察院就好了,我绝对不会有什么异议和要求的。”

“感谢您,是律师!不过,说我是想问……这样不会违背您的原则吗?”

“哦?您说说我的原则是什么,睚眦必报吗?”

“不是的,抱歉……我之前这样说冒犯了您……我是说……您应该是非常重视个人权益的……对吗?”

是聿容笑了笑,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可能吧,我也希望这个案子早点结束,毕竟长久拖下去,一旦……我是说万一杨毅及其家属出了什么意外,只能迎来最差的结果,你可以当我是担心着我委托人的利益。”

“您想到很多,很全面,我没有资格评价。”王启程想了想,说出了这样一个回答。

“不过我要声明,我绝对不是怀着一种以德报怨的心态处理这件事。”是聿容补充。

“你怎么总也不让别人看到……你的好呢?”王启程无奈问道。

“因为本来就不是——好了,王队长,发生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

“这可能有点难以接受,是律师。根据最新的调查结果显示,您的委托人,也就是肇事者方亿任一家,他们买通了微博上的大V和一些媒体散步了有害于您的言论。”

“我不意外,王队长。”是聿容平静地说。

第五章两难

“真的?”

是聿容点点头,说:“不意外。”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还是,你有什么为难?”

“我没事王队长,方家确实对我不满意,这个是我自己处理的事情。”

“那现在……”

“淡化吧,”是聿容摇摇头,“虽然这有悖于我的原则。”

原则,又是原则,是聿容的原则实在是让王启程捉摸不透。

“我们会按程序审问方家的当事人。”

“但是会没有结果。”

“你就这么肯定?”

“嗯,没有结果有时候就是最好的结果。”

“是律师,可能确实我没有你的思维,我和你的三观不合,之前我们也争执了很多次,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是聿容无奈笑了笑,“王队长,你既然这么清楚,为什么一定要强求呢?观念用人走过的所有时间养成,又怎么会因为一句话做出改变呢?”

“我本着尊重法理和正义的态度,希望聆听您的看法,这样,可以吗?”

是聿容盯着王启程看,一句话也不说,王启程并不觉得很不自在,一样用坚定的目光看着是聿容。

“您是一位不一样的警察,我希望我们以后可以重新认识一下,王队长。”

“好的,那就请你和我讲一讲吧,在不违背你作为方亿任的律师的原则前提下。”

“方家对我很不满。”

“为什么?”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方亿任并不是没有活命的可能,方家已经提出要求了,只要四位受害者的家属签署谅解书,方亿任至少可以免除死刑。”

“但是现在四位受害者的家属不统一,对吗?”

“是的,类似于死者封萧楷,除了杨毅以外的三位受害者都已经去世了,他们的家属要求很简单,方亿任必须死。”

是聿容顿了顿,继续说:“但是,杨毅家属不同意。”

“他们更倾向于要钱。”

是聿容点点头,露出一点点让王启程尴尬的赞许。

“据我所知,杨毅家属已经负债近三百万,对于他们来说,如果方亿任死了,他们拿不到赔偿金,这个家庭一样会面临灾难。”

王启程思考了一会儿,问道:“那有没有可能让两方达成和解?”

“从客观情况上看,不行;站在我的角度上,不希望。”

“为什么……”王启程一听到是聿容最后的话,不由得急着发问。

“因为我是方亿任的律师。”

“这是你的想法?”王启程有一点难以置信,是聿容就好像一个双面人一样,有时感性,有时却是极致的理性,甚至让人感到害怕,他不明白自己的内心,他不知道如何去把是聿容分成两个人去看。

“您是一位好警察,爱憎分明的那种。”是聿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让王启程听不出是讽刺还是夸奖。

“那……你继续。”

“我想你也看到了两方的矛盾,这个不能,我不解释了。”

“穷和富,对吧。”

是聿容没有立即回应。

“我们都不富裕,没有富裕到把生死和亲情置之度外的程度。”

“行吧,可能是我个人的想法,办案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我可能已经有了思维定式。”

“这一点,方家很清楚,说来可能会让大多数的网民,也包括赵警官刘警官这样的人,他们会不开心,但是不得不说,现在的主动权在方家手里。”

“你是说,只要受害者双方有矛盾,方家就有主动权?”王启程仔细回想了一下从杨忠向是聿容泼粪以来调查出的种种结果,当即起身离开座位,拿起手机给杜霆琛打电话。

“您稍等,是律师。”

是聿容皱了皱眉,“我不想对您的调查方向有什么影响。”

王启程几句话说完,挂掉电话,笑着说:“不用担心,警民合作,这算是你为破案提供线索。”

走到桌前时,王启程看到是聿容就只穿了一双高跟鞋,小腿上除了丝袜没有别的布料,又返回门口打开了屋内的空调,顺带为两人倒热水。

“谢谢。”是聿容接过有许多刮痕的保温杯,杯身上刻着“市级优秀警察代表”的字样。

“对于你刚刚说的,我再插一句,彬子和小莹绝对不会这么想,他们是能明白的。”

“这是你自己的感觉,在我与他们接触过的经历看来,他们肯定会很气愤。”

“可这是人之常情啊?又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么……理性?”王启程也觉得自己说的话前后矛盾。

“我认为这是无意义的愤怒。”

“好吧,您继续。”王启程无奈。

“你应该和我说说,杨忠是受了谁的指示向我泼粪?”

“你就那么确定不是杨忠自己的想法?”

“直觉,或者说,他是一个很简单的人。”

王启程心里暗自说了一句:“还真是个侦探,什么狗屁的直觉,明摆着是瞧不起那小子。”

“杨忠收取了路佳琪的十万元钱,向你泼粪。”

“的确像是他的思维。”是聿容没有任何情感态度地说,但充斥着对于杨忠的不屑。

“别总这么瞧不起穷人。”王启程有些不满。

是聿容挑了挑眉,说:“王队长,是你的情绪认为我瞧不起他因为他是穷人,还是因为我明确的表述了我瞧不起他,我瞧不起穷人?”

王启程连忙打住:“抱歉,是我的感觉,我的感觉,你继续。”

“这不是歉意的问题。”是聿容依旧不快,但还是继续说着。

“我猜路佳琪是认为如果杨忠向我泼粪,当众羞辱我,并且对我发出威胁和辱骂,我就会生气,我就会抓着杨忠不放,把他搞进监狱,不让他坐够了十年八载不能出狱,这样杨家迫于生活压力就会同意不签谅解书,这样方亿任就会死,对吗?”

王启程早就知道了路佳琪交代的内容,心中不得不佩服是聿容的思维。

“您说的很对,路佳琪的想法和您说的完全一致。”

“其余两家死者家属参与了吗?”

“根据目前调查结果,没有证据可以表明。”

“那也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做。”是聿容冷笑一声,说道。

王启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还是谢谢你,是律师,感谢你能宽容他们。”

是聿容盯着王启程,眼神捉摸不透,甚至让王启程感到不自在。

“你想错了王队长,我没有宽容他们。”

“不是,我们会向检察院提……”

是聿容打断了他,说道:“如果杨毅出了事,他们不签谅解书,那么对于方亿任是不利的,对于我也是不利的。”

王启程皱眉,“可是你——”

“没有什么可是,我是方亿任的律师。”

“你不在乎网络上对你的攻击?”

“我从来不活在网络上,况且这件事情在网络上闹大,就是又一次把方亿任案拉回了公众的视线,这样的结果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

“我不喜欢舆论倾轧法律,网络上的舆论越是恶化,对于案件的判决压力就越大,最后承担后果的是涉案双方。”

王启程不得不反驳:“可是面对方家这样有权有势的,如果没有舆论,受害者方就是孤立无援啊?”

是聿容的表情更加让王启程感到大事不妙,虽然知道是聿容和自己从来意见不合,他也应该尽量顺着她说,但他还是忍不住了。

“你觉得方家有权有势?那是你不相信法律,不相信法庭,不相信宪法!”

王启程连忙道歉:“抱歉是律师,我可能——”

“还有,你不相信律师,你也觉得律师都是为钱办事的讼棍。”是聿容似乎还是不满王启程那天在车上对她说的话。

“不,我相信!我不是对你有意见,也不是觉得你不好,我为我之前的话向你道歉。”

是聿容不停摇头,“这样,我们都冷静一下,我先给你讲个故事吧,王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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