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凶手的挑衅】
学校的模型被警方收走了，诸伏景光再去看的时候，实验室几乎焕然一新，十五六年前的旧设备都被换了一遍。恐怕是校领导害怕还有什么当时遗留下来的危险物品，趁着这个机会一并处理掉了。
诸伏景光问了下实验室的负责老师，得知那些物品并没有被扔掉或者卖掉，而是被存放在了仓库里。
“警方还没有找到骨头的原主人，也没有找到它是怎么来的，校领导担心扔掉那些东西会导致某些线索丢失。”
负责老师这么说着，一对嘴皮子翻飞，这句话熟练得几乎能打快板，似乎是有很多人向她询问过相同的问题了。
诸伏景光谢过她，默默回到了自己的教室里。降谷零刚从教师办公室回来，他因为成绩原因被国文老师选为了课代表，经常需要承担老师与同学之间的沟通桥梁之职。两人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中碰了面。
诸伏景光沉思着，没看到对向过来的降谷零，被欢快跑过来的好友一把搂住了手臂，拖着去了另一个方向。
“我就知道hiro你忘记下节课是体育课了。”
他们需要在更衣室换上运动服，然后到操场上集合。诸伏景光这才回神，跟上好友拉扯他的节奏。
无论哪个年级，体育课都是一周两节。小学生一天上课的时间本就少，能占两节课的量，已经是日本教育对于学生体质的极大重视了。
即便这样，更衣室的设备依然老旧。毕竟如衣柜、长凳这类无法产生经济价值，使用起来也几乎没有安全隐患的物品，看起来老旧又如何，不影响它的正常功能就好。
学校建造之初，每个房间几乎都差不多大小，只有少数房间早早确定了功能，铺了水路，才会略有不同。学校的更衣室六个年级共用，自学校建成以来位置布局换过几次，如今这里的房间是由一个教室分隔出两个房间，分别做了男女更衣室的。
这在老式公立学校很常见，毕竟教育部也没那么多资金让学校大动干戈就为了造出两间崭新的更衣室来。
诸伏景光拿上自己的体育服，随便找了一个柜子暂时存放自己的日常校服。柜子上有锁，不过他们一般没有上锁的习惯，一般就是插个自己的姓名卡，证明这柜子有人在用，若是空着则打开就用，毕竟钥匙带在身边也不方便运动。
小学一年级生算是整个学校里好奇心最重的群体了，只要上过一年课程，就没人会对教室的布局有什么好奇心了。
诸伏景光与降谷零选的柜子紧靠在一起，两人一同换衣服。诸伏景光早就有过一次这样的学习经历，就算换了学校也大差不差，因此对这套流程非常习惯。降谷零一直跟着他，学着好友的动作，最近才开始有余裕观赏每个房间的不同。
诸伏景光怀疑是降谷零习惯了收集情报，最近已经将这种“职业”习惯带入平时的生活中了。
倒不是说这种习惯不好，只是偶尔会碰到一些不那么愉快的事情。
比如现在，降谷零就拉了拉诸伏景光刚换上的体育服，诸伏景光还以为是自己的衣服没穿整齐，好友帮自己整理呢，最开始都没有理会他。
降谷零又拉了他的衣服几次，这才引起了诸伏景光的注意。
男孩正在换裤子，弯着腰动作有些别扭，歪着脑袋看向自己的好友，上挑的眼尾和好奇的猫猫别无二致。
降谷零忍住摸一把好友脑袋的冲动，半蹲下来问道：“我们更衣室里，以前有那个人体肌肉骨骼分布图吗？”
诸伏景光摇摇头。他也看见了那张图，不过没当回事。
由于是教室改的更衣室，房间里自然有不少窗户，以往这些窗户都是用纸糊上的，不管美不美观，反正起到了防止春光泄露的目的。
此时，正有一张超大的人体肌肉骨骼分布图贴在原本用纸糊着的位置上，一开门就能看见，非常明显。
其他同学也都看见了，只是一年级的学生最多当是老师想让他们多记记这些常识知识，没人会想这张图有什么问题。
除了几个学生有害怕的情绪，特地选了远离那里的位置，这张图确实没看出什么问题来。由于是塑料材质的，它的遮光性能比普通白纸更好一些，显得第一扇窗户附近格外暗一些。
被降谷零提起，诸伏景光便格外注意了一下那张科普知识图来。更衣室内开了灯，只是别处还有窗外透进来的光，只这里本就靠近角落，窗外的光又被遮，显得格外暗沉一些。
男孩穿戴整齐，将被好友扯皱的衣料抚齐，向那窗口走了几步。他注意到，这肌肉骨骼分布图并非平面图，而是凹凸不平，将每个结构部位的位置关系都以直观的形式阐述清楚。
这种结构在塑料制品中算是常用方式，诸伏景光在警校时也见过类似的模型。只是材质更好一些，细节也更精致更贴近现实。
这么想着，他伸手触摸了一下分布图上凸起的结构，没有用力，仅仅只是单纯地触摸。入手微凉，有种干枯柔韧交杂的复杂手感，图片上的肌肉竟真的像是一丝一缕的纤维结构粘合上去的，不是诸伏景光印象中那种一体成型的冲压产品。
他有了不好的预感，将手从分布图上拿开，有些迟疑地嗅闻了一下指尖。
福尔马林的气味带着有机物被处理后的味道直冲鼻腔。
男孩闭了闭眼睛，皱眉环顾四周。
注意到他动作的人只有降谷零，其他同学已经发现时间所剩不多，急急忙忙地往操场赶去了。更衣室中最后一个离开的男生还好心地提醒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快要打铃了，而后脚底冒火般一溜烟跑走。
诸伏景光才开口对降谷零说：“这是真的肌肉。”
他不确定这是什么生物的肉，但这确实是经过处理之后的肌肉。经过化学物质的浸泡，这种富含蛋白质的生理结构在缓慢变性的同时散去了由含氨物质带来的剧烈臭味，又在通风处理之后只留下了少量福尔马林的气味。
进入房间中依然能闻到这种味道，只是男孩子上完体育课后总会有汗臭味残留在更衣室中，加上陈旧更衣室中的其他味道，混杂在一起显得不那么明显。
耐不住贴近了源头这么闻，再多其他味道都无法阻止诸伏景光辨别出这东西的来源。
“也许我们又要报个警了，zero。”黑发的男孩在暗处这么说道，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可降谷零觉得，他面前的好友正散发着浓浓的黑气，似乎一种压抑到极致之后即将反弹的爆炸正在这具小小的身体内酝酿，随时要对着犯人伸出制裁之手。
诸伏景光好像生气了。
这按理说不是降谷零第一次看见诸伏景光生气，但又是第一次看到好友这么生气。
以往的生气可能是对于调皮孩子的不赞同，对于糟糕事态的气恼，而这次却是对于犯人的痛恨。
不管那图上贴着的究竟是什么生物的肌肉，显然使用这种方法来恶心一群孩子的行为严重触怒了诸伏景光。这已经触摸到他的底线。
如果说使用人类的骨头作为骨骼模型是无意，那么在发生过这种意外又再度展示的肌肉就必然是故意了。
当一个犯罪行为被发现，罪犯理应感到害怕，进而藏起其他犯罪证据。可他不仅不隐藏，反而堂而皇之地将另一个证据放在了上一个现场，不是明晃晃的挑衅又是什么。
诸伏景光呼吸急促，却紧抿着唇。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是湛蓝的眸子映上了红色的辉光，是前世身为公安的灵魂在幼小的躯体中燃烧。
降谷零去老师那边请假，诸伏景光洗了手，掏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他除了洗手就没有离开过男生更衣室，静静地坐在长凳上一言不发。
一个小学刚刚才报警过没多久就再度报警，警方对此高度重视，出警速度极快，十分钟不到就有两辆警车停在了学校门口。
这次不比上次，上次发现人类骨骼的时候已经是社团活动结束后，整个校园里都没剩下几个人。这次却是在正常上课时间，操场上运动的孩子好奇地看着一群西装革履的警察面色凝重地赶来，展示了证件就进了教学楼，感觉到事态的不一般。
因为嘈杂的声音偷偷从窗口向下探望的学生也有不少看到了这一幕，不过终究是上课时间，老师们很好地维持了课堂纪律，将学生控制在了各自的教室里。
校领导成了最后知道一切的人，跑得一头汗地来到事发地点，看到面孔熟悉的警察、面孔熟悉的报警学生和场景熟悉的封锁线，陷入了沉默。
现场带队的是个年轻健壮的警察，看行事作风已经颇为干练，像是已经工作了几年的老警察了。
鉴识科正在收集分布图上的肌肉纤维，检查整个更衣室内是否有其他线索——就这点而言诸伏景光不抱任何期待，当一个小房间中每天有至少三个班级的学生来换衣服，恐怕都很难留下完整的线索。
诸伏景光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虽然他没有去过，不过他建议警察去探查一下女生更衣室，说不定会有什么别的线索。
这不是他胡乱猜测，而是贴了人体肌肉骨骼分布图的这扇窗户与女生更衣室共用，男生这边贴了一块黑色必然会对女生那边产生影响，可却没听到女生们提起，要么是女生那边也贴了类似的东西，要么是有其他“合理”的改动。
而诸伏景光认为，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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