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疯癫相亲的后续是南朔拉着姜行开溜。
孟非云汗流浃背地问姜行能不能带他走,赵正则和唐朝岁脑子长泡,对面坐着的天子爷他惹不起,被南朔笑眯眯地拒绝了。
“我们去私奔,你来干什么。”
小唐嚼着花生米琢磨,“当出轨对象是不是可以。”
傅闻弦闻言从桂花酪里抬头,“这个理应我当。”
赵正则大惊失色,“娈童不可取,还是孟兄当第三者为妙。”
孟非云心说时常因为太正常而与你们格格不入,绝望地给姜行塞了个字条回去坐牢。
>
孟非云的字条记录了军师出现与离开的时间,大概是因为守姜待军师的计划迟迟不见进展,孟非云都跟着着急了起来,末尾还不忘蛐蛐南朔有双面卧底之才,让他小心。
姜行收起字条的时候,身旁的南朔也刚巧停在了一处快打烊的典当铺前。
“你干嘛?你不会真要私奔吧?”姜行瞥他。
南朔笑了笑,指着铺子角落窝着的几只小狗。出生两三个月的小家伙扑闹着滚在一起,像是一大团揉乱的茶色毛线球,拖着一截线头似的小尾巴晃啊晃。
姜行看着南朔花了几辆碎银买下了其中最闹腾的一只。活泼的小家伙完全不怕生,两颗黑纽扣似的眼睛嵌在毛绒团子上,被挠一挠下巴还会嗷嗷着撒娇。
姜行看他逗弄着小狗,神态慈祥,半晌憋出一句话。
“你……要不要考虑娶个女的,生个胖小子。”
南朔抬起头翻他一个白眼,“买给阿弦的。”
“哦,又是他呗。”
曾经被送给过傅闻弦的某件礼物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眼前伸过来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如同松竹般秀丽,姜行不争气地把视线移了上去。
“干嘛啊?”
“不是说好的吗,”南朔的眼尾勾着,“私奔啊。”
>
日暮途穷,最后一点日色耗尽之前,二人在路边的酒楼坐下,正对着唐朝岁和赵正则相亲的那座。
高处的雅座视野极好,远处皇城被夜幕淡去,万家灯火才显得那么清晰,如同萤火洒满银河绵延倾泻,又好似盛夏烟火满载歌乐。
不是跟着南朔,姜行是不会白费那么多银子登上三层的雅座,江湖帮派与人情世故需要打点,姜舟的药钱也不能落。他手上的每一分银子都要花在刀刃上。
但南朔显然是此处的熟客,报菜名报得那叫一个口若悬河,听得姜行发愣。
“看小狗瘦的,给他多吃点。”南朔摸了摸小狗骨瘦如柴的背脊。
“那也点太多了吧!再说你让一只狗吃狗肉是不是太过分了!”
“哦对哦,”南朔敷衍地想了一瞬,“那你吃呗。”
“……”姜行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一定要把请我吃饭说得这么绕吗。”
“这不是照顾夫人的自尊心么。”南朔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不问账房不知道,这几个月拨给你的银子是一点儿没用啊。怎么,花我银子烫你手了?”
“呃……”
“望月跟在你身后快把算盘打烂了,我亲爱的夫人兼盟主大人,”南朔继续噼里啪啦挖苦他,“人小姑娘今年还没十五,大好年华陪你这糙汉子,风雨兼程素面朝天,你良心过得去吗?”
“不、我……”
“给你点了个素炒肝心,赏脸多吃点,长长良心。”
在姜行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之前,小二已经陆续把餐点端了上来,南朔提起筷子就往他嘴里塞了一块鸡腿。
姜行越吃越香,越香越觉得不对劲。他就说最近望月怎么好像变香了,说南朔好话的次数也多了。
姜行把鸡腿从嘴里拔出来,想开口,却听他又喋喋不休。
“你那写的话本子也给你找人誊了卖了,卖得挺好,挣的都给望月了,你之后去点点银子。”南朔把嗷嗷待哺的小狗放到脚边,拿自己的碗夹了点肉给它,“京城米贵,托人照看姜舟也要钱,之前挣的那点儿早坐吃山空了,别难为人小姑娘了。”
姜行默默把鸡腿塞了回去。
……自从南朔去过之后,姜舟那边再也没被人打扰。令他头痛不已的大司马和于氏就跟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了桃林。
上辈子南朔也这样。望月和姜舟离开之后姜行一下子缓不过来,他竟主动接替了一部分帮派事物,人情往来、铺面营收、帮派纷争,什么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姜行是一头被情绪驱动的怪物,喜怒哀乐犹如四根绳牵在他背脊上,一叶障目,犹如皮影戏偶般被裹挟着前进。
有人说要沉稳下来,又有人说要学会自己平复情绪。但南朔什么都不会说,他只会沉默地将手伸向陷入情绪漩涡的自己,冷静地解决问题。
就像为溺水之人渡一口气,就像给穷途乞丐赠一瓢粥,在困苦到发疯的时候看见的光芒总是无与伦比的耀眼,总是陷于情绪的姜行就这么无可救药地再次陷了进去。
时至今日,他的情窦初开已经烧得连灰都不剩——原以为是这样的,可为何胸膛振如擂鼓?是因醉酒的那个月夜?或是被追杀的那场雨?分不清真心假意的亲吻?
……还是说,是从重生伊始被按在他面前,口不择言吐出的那句我心悦你。
“吃啊,你怎么不吃。”南朔把他的碗堆成了座小山,“你要我在你碗里搭皇宫是不是?”
“你自己不也什么都没吃。”姜行无奈,小狗在他脚边倒是吃得打嗝儿。
“长身体的多吃点,长高点,天塌下来有你顶着砸不死我。”
姜行嘀咕,“哟,有我们南丞相在,天还能塌?”
南朔轻轻叹了一口气。羸弱的青年靠进宽大的椅背中,将视线投向人头攒动的夜市、星星点点的街、炊烟袅袅的人家,最终虚化在一片皎洁明澄的夜里。
“借你吉言。”
他对着这片浮华的天下笑了。姜行顺着他虚浮的眼神望去,跟那夜醉酒不同,浅眸里浮光跃金,骄矜坦荡,仿佛是在那片空白的夜里看见了什么人。
姜行从未看他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食不知味地低下头,麻木地将碗里过于丰盛的食物一口口往嘴里送。
突然想吃烤鸭了。
“诶,你……也不是一定要都吃完。”
一双筷子横在眼前,姜行抬起头,南朔看着他的目光仿佛在说好好一孩子怎么傻了。
“中秋前一天,这条街上有庙会。”姜行问,“你能陪我来吗?”
“……怎么?”
“能还是不能。”
南朔没得选,少年的眼神这么迫切炽热,这时候要是摇个头他能哭着从这三楼跳下去。
“那我就去答应大司马那个军师,”姜行高兴了,笑得露出两个虎牙,“他邀请我跟孟非云打擂台,你一定来要看。”
“好。”
“你不来的话,”姜行又突然不笑了,“我就把京城连你一起烧了。”
“……好。”
南朔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回去要在南氏祖训里加一条——不要招惹任何犬类生物。
>
二人在雅座等唐朝岁那边散席,等到夜深人静,集市收摊,醉醺醺的唐朝岁和赵正则勾肩搭背出现在酒楼门口。孟非云结完账带着大丰大宝贝傅闻弦急匆匆赶上,赵正则还在那边拍着唐朝岁的背脊说唐兄再来一杯。
“……怎么成兄弟了?”姜行耳朵好,这点距离那边的字儿一个不落,“他们到底相的什么亲?”
南朔摊手,鬼才知道俩活宝怎么聊的天。
只见这时,傅闻弦拉住了孟非云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给他,童声脆生生的,说这是太后那边的请帖,要他转交给赵正则。
给我啊?孟非云显然吓了一跳。
给你,你跟赵正则关系好。傅闻弦脸一拉。总不能朕去送吧。
孟非云接得诚惶诚恐,看着傅闻弦飞奔着扑向从对门酒楼下来的南朔——怀里那只茶色的小狗。
“麦秆!麦秆麦秆!”
小皇帝欢天喜地蹦跶起来,跟赵正则和唐朝岁吵成一团。唐朝岁教他怎么逗小狗玩,赵正则教他怎么给小狗驱虫喂食,三个人像三十只麻雀那样叽叽喳喳。
南朔要送傅闻弦回宫,姜行拉着小唐回丞相府。于是孟非云接过了满嘴吐泡泡的赵正则,把他拖回了城郊租下的便宜院子。
“好兄弟!”赵正则用力地拍他的肩,“你帮我把那几个讨厌的老头写进话本子里生娃!我给你打赏!”
“我是孟非云,不是小唐女官。”
“孟兄,孟兄就不太好吧,”赵正则认真地思考,“他看起来像是个上午在茅坑里生完娃,下午就能骑马打仗的,不够精致。”
孟非云把他倒着锤进被子里,祈祷他今晚被蚊子咬死。
“……”
床上的赵正则呼呼大睡,孟非云借着火折子的光拆了傅闻弦交给他的信,只有短短的几行字:「投名状须备,信函为令进宫述职,贝财赏,戒告慎思。」
“……还慎思,这哪是述职,不就是威胁。”孟非云嘀咕着,扫了一眼床上的人,沉思了片刻。
他将信函重新叠好,收回了自己的怀里。
->
->
好日子转瞬即逝。
中秋前的那一天早上开始,集市就热热闹闹地忙活起来,为晚上的庙会做准备。
然而就在这时候,南朔被一封宫内急召传入宫。临走前姜行定定地盯着他,那眼神,就仿佛拿把刀在威胁你最好记得我们的约定。
路上南朔想,傅闻弦又扑腾出什么事儿了。前天因为麦秆咬自己传他入宫,昨天因为麦秆咬张近不存在的唧唧传他入宫,今天总不能是麦秆把太后给咬了吧。
好消息,麦秆没因为咬太后被打死。
坏消息,是太后本人传他入宫的。
南朔还没在屋里站定,定坐在太师椅里的于氏就神色恹恹地猛地一拍扶手,吓得傅闻弦抱着小狗在旁边抖如筛糠。
“不是让你给赵正则下最后通牒吗!”太后猛地站起身,“这都几天了,怎么他还不来见孤!”
“呜……”傅闻弦在旁边小声呜咽起来。
“你叫什么叫!又没说你!”太后瞪他。
“麦秆……”傅闻弦瘪着嘴,“麦秆被母后吓坏了,尿了我一身……”
哎……
南朔看着眼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折腾母子,心里暗暗地叹气,偷偷瞟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要完,能不能赶上晚上的庙会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