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店内。
“我要这个,给我买!”邵宇轩指着最贵的玩具死活不肯挪窝。
邵雨桐瞟了眼价签:998。
她工资刚交给爸妈还房贷,哪有闲钱买这么贵的玩具?
邵雨桐按下烦躁:“家里不是有个跟这差不多的变形金刚吗,今天太晚了,咱们回家吃饭吧。”
邵雨桐今年20,在一家连锁烧烤店打工。
上月有顾客借酒劲调戏邻桌女客,眼看要打起来了,她护着女客去后厨躲避,等警察走后,及时安抚在场食客情绪,没让事情继续发酵,老板见她处事周到,点她当了分店领班。
当下正值烧烤旺季,晚上生意好,忙得不可开交,她身为领班,得时刻在店盯着,本想接弟弟放学回家就去上班,谁知这小祖宗在此时发难。
“我要!我要!”邵宇轩一屁股坐地上耍熊,还不忘用脚踹向姐姐,逼她就范。
七八岁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邵宇轩一身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哭得震天响。
店员探究的目光让邵雨桐脸上火辣辣的,本就上火肿痛的牙龈更痛了。她费了老大劲才把弟弟拽起来,哄道:“姐没那么多钱,咱们去隔壁,买个冰淇淋好不?”
邵宇轩扭动身体,对着姐姐拳打脚踢,嘴里嚷道:“骗人,你有!爸说收彩礼就有钱了,你就是故意不给我买!”
弟弟的话如当头一棒,将邵雨桐打懵了。
她忘了要躲避攻击,连挨好几下拳头,顾不得疼痛,追问道:“谁收了彩礼?”
邵宇轩不觉自己说漏了嘴,反而得意洋洋补充:“爸说了,把你嫁给老王头的儿子,他能给咱家八万块钱呢!”
老王家邵雨桐知道,在镇上住,离爷爷家不远。
老王头一生勤俭、能干,没想到生个儿子是个傻的,今年30了,还没说上亲。说实话,他家的条件谁嫁过去都是遭罪,爸妈怎么到底想的,居然为了八万块把她卖了!
邵雨桐突然想不明白了,这些年她辛苦打工赚的钱都给了爸妈,自己一分没留,他们还嫌少,非要把自己卖了才够?
邵雨桐一时间头晕目眩,胸口憋闷。
七年前,邵雨桐读初一,弟弟出生了。
一家四口窝在30来平的小房子里,拥挤、吵闹,两口子非但不琢磨怎么赚钱换房子,反而把儿子甩给女儿带。
邵雨桐不肯,父母便说她白眼狼没良心,连亲生弟弟都不顾,她被说得惭愧,又心疼妈妈产后体虚,只好边读书边带弟弟。
就是那时,她在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也是那时,她的成绩从全班第一下滑到班级中后游,以致于跟不上后来的课程,连高中都没考上。
不能上学,只好打工赚钱,邵雨桐肯吃苦,什么都做,赚来的钱全贴补给家里,指望将来弟弟有出息,考上大学她就轻松了,结果呢?
新房名字是弟弟的,房贷是她还的,名义上是姐弟,实际她要操心弟弟的衣食住行,是他另一个妈。而爹妈在家一躺,只知伸手要钱打牌。
她为了这个家付出那么多,他们视而不见,居然还想把自己卖了,榨干最后一点价值!
凭什么!
就凭她不是儿子,所以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对待吗!
想到这里,邵雨桐更加气闷,大口喘息来缓解胸腔内的不适。
邵宇轩没注意到姐姐不对劲,兀自说着从父母那里听来的话:“你快点结婚给我买变形金刚,再等就成老姑娘了,八万都要不上!”
“你……”邵雨桐浑身难受,牙神经带动太阳穴,一突一突地疼,心脏像是要爆炸。
邵宇轩又扑上来打姐姐索要玩具。
看着疯闹的弟弟,邵雨桐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
邵雨桐身处一片黑雾之中。
“她不给我买玩具,还打我!”
是邵宇轩的声音,哦,在跟爸妈告状吧。
“这死丫头,不就是一个玩具吗,搞得这么晚不回家,大晚上在医院呆着,晦气!”
这是她那好吃懒做、脾气臭的父亲邵建伟。
“真是,嗓子都哭哑了,等你姐出来我们教训教训她,乖儿子不哭了啊,妈等会儿给你买炸鸡。”
这是她那儿子至上女儿靠边的母亲张丽娟。
邵雨桐很无力。
怎么会这样?曾经她也是父母眼中的好女儿,他们是和和美美的一家,自从有了弟弟,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她是白眼狼,是面目可憎的恶姐姐,只有交钱的时候父母才有个笑脸,让她觉得自己还有家,有家人,可他们把自己当家人吗?
张丽娟似乎等急了:“还不出来,平时身体都好好的,没见有什么病啊,别是出大问题了。”
还是有点关爱的吧。
下一秒,张丽娟又说:“咱家哪有钱治病啊。”
呵,大概她连人都称不上。
有门打开走动的声音,随后传来一个声音:“很抱歉,患者突发心梗,抢救无效,已经过世了。”
黑雾破开,邵雨桐看清所在。
她身处医院走廊,旁边是惊讶的邵家三口,而前方不远的急救室,护士缓缓推出一张病床,上方隆起,蒙着一层白布。
张丽娟掀开白布,随后扑进邵建伟怀里痛哭:“轩他爸啊,这可怎么办啊!”
邵雨桐看清了那人的脸,躺着的人居然是自己!
她死了?
现在她是什么,魂魄吗?
邵建伟十分慌张:“这这这是不是弄错了!”
医生:“送来得太晚,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要是再早点……唉,请节哀。”
张丽娟嚎得更大声了:“这可怎么办啊,老王家的彩礼钱都给过来了!这还咋结婚啊!”
“哎呀,那不只能还人家了嘛!”邵建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事儿弄的……哎呀!”
张丽娟急道:“现在哪有钱还呢,我都投进去了,没到期取不出来!”
邵建伟:“哎!你说说你这么急干什么?”
邵宇轩大概知道自己的变形金刚飞了,跟着爹妈哭嚎。
邵雨桐冷笑不已。
她知道,没有一个人为她死亡本身难过,而是在伤心这笔买卖做不成了。
两口子哭过后开始吵架。
“我就说这事儿不好不好,你非要收!”
“你没花?你输钱的时候怎么不说!”
“那你也不能把钱全投了,总得留点用!”
每听见一句,邵雨桐的心就冰冷一分。
太不值当了。
她的一生,短短20年,尽数奉献给父母弟弟,却落得如此下场。
邵雨桐冷眼看着病床上的自己。
因过劳产生的肥胖、脱发,长时间休息不足造成的黑眼圈、青春期就未消过的痘……
她心疼钱,从未想过用什么护肤品化妆品,省下来的都用在了家人身上,可家里谁把她当人看了?
死后才看清父母的真面目,邵雨桐替自己感到悲哀,不过她死得没多大痛苦,就算不幸中的万幸了,现在自己大概是魂魄状态,等下应该有黑白无常接她去死后的世界吧。
也好,不管怎么样,她和邵家再也没有关系了。
如果有来世,她要离邵家远远的,要为自己而活,痛痛快快地活一次!
眼前的黑雾再次聚集,邵雨桐意识模糊,痛感从头上一点点蔓延。
死了怎么还会痛?
*
邵雨桐头晕脑胀,耳边是老爹一声声的呼唤:“闺女!闺女!哎呀,大夫,你看看她咋还不醒呢!”
天哪,难道是邵建伟还不上钱,一口气喘上也跟着她过来了?
死了都不肯放过她,这才叫阴魂不散吧。
不过,地府有大夫吗?
邵建伟还在耳边叫嚷,这声音实在太吵,邵雨桐受不了,努力把沉重的眼皮掀起一条缝。
眼前是邵建伟年轻许多的脸,他见闺女醒了,一脸喜色:“醒了醒了,大夫来来来,我闺女醒了!”
这诡异的景象让邵雨桐一下子惊大双眼,小心地打量周遭的环境。
她不是死了吗,怎么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且她老爹的脸怎么回事?
邵建伟念叨:“醒了就好,你妈刚生完不能动,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咋整。”
邵雨桐头晕尚未消退,左脚疼痛无比,忍不住低唤:“疼……”
给她检查的医生说:“醒了就没事,脚伤要注意啊,不能乱动,后续营养要跟上。”
邵建伟见女儿呆愣愣的,很是紧张:“这不能撞傻了吧?”
医生摆摆手:“家长不要过于紧张,检查结果显示没有伤到脑组织,就是青了一块,放心。”
邵建伟这才松一口气。
邵雨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如果以前邵建伟这么说,她以为是关心自己,现在她知道,他是怕自己撞傻了,没人帮他养儿子,还要白养个傻子。
她是哪辈子作孽,做鬼也要和老爹在一块啊?
邵建伟坐在床边,喋喋不休:“妈的,真是晦气,骑好好的,那车开出来,要不是态度好,赔死他丫的!”
他这样说,邵雨桐脑海里闪过几段零星的回忆:张丽娟要生了,邵建伟火急火燎地接她放学,再骑车去医院,路上被胡同口突然冒出来的轿车碰了,她摔下后座,晕了过去。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
当初张丽娟生产,是邵建伟先去的医院,她放学之后回家取了东西过去。
这怎么和记忆中的不同,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脚上钻心地疼,邵雨桐转动僵硬的脖子,往床尾看了一眼,惊了。
她的体型和20岁相比相差甚远,穿的也不是死的时候那身休闲服,而是初中的校服!
她、她这是投胎又投回了邵家?
老天爷,不带这么玩的吧,她不想再与邵家牵扯,而且邵宇轩已经出生,让她活过来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给这家人当苦力!
一时间,邵雨桐满心颓废,想找地方再死一回算了。
与此同时,她大姑邵建红气喘吁吁跑进来,急急说道:“小伟啊,你快过去吧,你媳妇和嫂子吵吵起来了!”
“啊?”邵建伟一下子站起来,“咋回事啊!”
邵建红反倒支支吾吾起来:“这不是妈想接丽娟回老房坐月子,嫂子、嫂子……”
听到这里,邵雨桐一下子来了精神。
她没想到事情居然有这种走向!
上辈子张丽娟没去婆家坐月子:婆婆干农活闪了腰,她与妯娌不和,不想去;娘家那头赶上老房翻新,没地方住。张丽娟便直接回家,点名让女儿伺候,美其名曰锻炼她。
邵雨桐也傻,老妈在床上唉哟唉哟几声,又说什么生他们多辛苦,养他们多辛苦,指着她懂事帮帮忙,邵雨桐就心软了,什么活都帮忙干,慢慢的,这些活都成她应该做的了。
死了一遭,邵雨桐也想明白了,父母对她好都是假象,是她自以为的。
有了弟弟后,她才知道什么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摔了,父母压根就没变过,一直盼着好儿子来呢!
现在,奶奶好好地出现在医院,还要接她老妈去坐月子,那就把老妈和弟弟支出去,反正自己脚上有伤,干不了活,她专注学习,只要两三年时间,考上高中就住校,不用再给弟弟当保姆了!
邵雨桐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世,必然不会扔给她一个死局,与上辈子不同的细节差距,可能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机会,就算成功率极低,也要尽力一试。
这一世,她要为自己活,还要活出个人样来!
邵雨桐挣扎着起身,叫住欲出门的邵建伟:“爸,我也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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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彩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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