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狗不一定能吃凉掉的辣卤,但秦泊淮一定不能吃。
中午的红油面皮加上下午凉透的辣卤,让秦泊淮这副被东部清淡炊烟浸透的身体不堪重负。
晚自习课间,秦泊淮捂着胃趴在桌上,他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细汗,胃里疼得火烧火燎,保不准下一秒就会爆炸。
“秦泊淮,你不舒服吗?”杜仲的声音和自己好像隔了一层纱。
秦泊淮勉强睁开眼看着杜仲,虚弱地应道:“胃有点疼。”
杜仲没说话,消失了几分钟才回来,回来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杯子塞到秦泊淮手里,让秦泊淮用它捂着胃。
然后,秦泊淮被杜仲扶坐了起来,嘴里被灌进一大口温热苦涩的药。
秦泊淮下意识躲闪,杜仲却轻轻地按住了他的后脑勺,低声说道:“别闹,乖乖喝下去就好了,这药很管用的。”
闻言,秦泊淮不再挣扎,任由杜仲端着杯子往他嘴里灌药。
教室后方传来一阵女生的尖叫声,秦泊淮不用猜就知道是班长和她的好姐妹们。
不知道是不是秦泊淮的心理作用,暖烘烘的药进入胃部之后,他确实感觉没那么疼了,而且这还是杜仲亲手喂的药。
秦泊淮心里也暖暖的。
“谢谢你。”秦泊淮冲杜仲笑了笑。
杜仲神情有些不自在,他说:“不用谢,毕竟你胃痛也是因为我欠考虑,我不该把凉透的辣卤给你吃。”
秦泊淮赶紧反驳道:“不是的,辣卤很好吃,只是我以前在东部没吃过这么辣的东西,真的很好吃。”
“你以后还是少吃辛辣的东西吧。”
“哦。”秦泊淮无辜地点点头。
这股淡淡的药香一直在秦泊淮嘴里回荡着,秦泊淮忍不住舔了舔嘴角,回味着刚才杜仲喂他吃药的场景。
杜仲今天难得对自己温柔这么一下,秦泊淮觉得自己不得寸进尺一番的话,都对不起这大好时机。
于是,临下课之前,秦泊淮给杜仲传去一张纸条。
【杜仲,你今晚能去我宿舍住一晚吗?我感觉我今晚还会胃痛。】
杜仲看过纸条之后看了秦泊淮一眼,秦泊淮朝杜仲投去可怜的目光。
【你怎么知道今晚还会胃痛?】
秦泊淮理直气壮地回复道:【我有预感,你就相信我吧。】
【我不信,多带两包药回宿舍。】
杜仲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秦泊淮的要求。
秦泊淮有种错觉,刚刚杜仲的温柔都是假的,不对,他会觉得杜仲温柔才是最大的错觉。
【好吧。】
秦泊淮无可奈何地回复道。
正好这时候下课铃响了,秦泊淮知道杜仲会和他舍友一起走,所以自己一下课就提着包走了。
臭杜仲,笨杜仲,傻杜仲,冷酷无情的臭脸男。
秦泊淮一边走一边踹地上的石子,照他踢腿的力度,一不小心能给没嵌牢的地砖踢飞。
“八嘎。”
“红豆泥八嘎。”
“八嘎呀路!!!”
秦泊淮闷着头往前走,压根儿不管过路人用怎样诡异的目光看着他。
他嘴里正骂得起劲,突然感觉后衣领被谁揪住了,身体被猛地往回带了一下。
紧接着他靠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仅仅只靠了一秒,那人便走到了他的右边。
“你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呢?”
是杜仲!
秦泊淮心中惊喜不已,但面上还是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见杜仲一个人,秦泊淮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淡声问道:“你怎么没和你舍友一起?”
杜仲无奈地说:“还不是担心某人因为胃疼摔倒,我可不像某人,丢下生病的朋友,转头和别人卿卿我我。”
“哈?”秦泊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你真的蠢死了。”杜仲瞪了秦泊淮一眼。
“咱们就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吗?你是谜语专家吗?”秦泊淮恨不得把杜仲脑袋剖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些什么。
“不能,你自己想吧。”杜仲心平气和地撂下这句话。
秦泊淮觉得今晚上这边路格外短,明明好像才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快到公寓了。
秦泊淮往边上靠了靠,让杜仲等等他,然后蹲下身系了个鞋带。
谁知等他系好鞋带起身,却不见杜仲的身影。
什么嘛,都说了让他等一等,连一句晚安都不说就一声不吭地走掉,甚至连一声再见都没说。
秦泊淮心中愤怒的小人开始狂跳不止。
“走吧,愣着干什么。”
杜仲突然从秦泊淮身后走上来,把秦泊淮吓一哆嗦。
“你怎么跑我后面去了?”秦泊淮转身看了看身后,刚好看到班长和她的姐妹一脸坏笑地看着他和杜仲。
“嗨,秦泊淮,嗨,杜仲。”班长热情地跟二人打招呼。
秦泊淮冲班长挥了挥手,杜仲微微笑了笑。
“杜仲,你今晚能不能不回去了?”教师公寓楼下,秦泊淮认真观察着杜仲的表情。
“为什么?因为你晚上会胃疼?可我不是医生。”杜仲的语气中依旧透露着一丝抗拒。
秦泊淮咬咬牙,在心里给自己打了几口气,他决定,今晚就和杜仲把话说清楚。
秦泊淮要告诉杜仲,自己喜欢他,是自己尚不懂“喜欢”为何物时情窦初开的冲动。
“因为我有话跟你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秦泊淮诚恳地望向杜仲的眼睛。
杜仲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紧接着很快又恢复了略带冷漠的神情。
杜仲说:“这里也可以说,宿舍还有半小时才锁门,半小时应该够了吧?”
秦泊淮断然否认道:“不够,半小时不够。”
“非要现在说吗?”杜仲问。
“一定要现在说。”秦泊淮语气坚决。
秦泊淮住三楼,今晚楼梯间的声控灯好像坏了,不管秦泊淮怎样叫唤都不亮。
“你慢点,小心脚下。”秦泊淮走在前面,不忘提醒杜仲注意安全。
“嗯。”
黑暗中,秦泊淮看不见杜仲的表情,他只觉得脚下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就像他现在内心的感受一样,紧张,害怕,不知所措,担心一脚踩空,摔个鼻青脸肿。
“你要说什么?”杜仲坐在书桌旁。
秦泊淮深吸了一口气,做贼心虚似的把窗帘拉上,然后拿出手机对杜仲说:“我们一起看电影吧,班长那天放的那个,《断背山》。”
“你……到底想说什么?”杜仲怀疑地看着秦泊淮。
秦泊淮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很蠢,像个被关在笼子里四处寻找出路的小丑。
算了,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了,而且明天还得考试,再憋憋吧,等到考试结束再思考对策。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往床上一摔,说道:“好吧,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没什么事要跟你说,我就想让你陪我一起看电影,看《断背山》。”
秦泊淮以为杜仲会说他无聊,骂他蠢货,然后不管不顾地扬长而去,谁知道杜仲没有这样,只是拿起秦泊淮的手机,问:“密码。”
秦泊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这是不是意味着杜仲愿意陪他看电影。
“我来吧。”秦泊淮拿过手机,快速输入了密码,随后点进班长的对话框。
班长发来了几条消息,其中有一张图片,是秦泊淮蹲在地上系鞋带,杜仲站在他身后的时候拍的。
班长:【他真的太细节了,怕你被后面的人踢到,站在你身后帮你挡人。】
班长:【你俩快结婚吧。】
秦泊淮愣了,原来刚才杜仲突然消失,是因为天色太黑,怕路人踢到自己。
竟然是这样吗?他怎么没想到?
“你愣着干什么呢?”杜仲伸出手在秦泊淮面前晃了晃。
秦泊淮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他直勾勾地盯着杜仲,问道:“杜仲,你觉得男人和男人能谈恋爱吗?像电影里讲的那样。”
杜仲想了想,说道:“我看过《断背山》,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俩不算谈恋爱,那个时代的人们或多或少会局限于世俗的看法。”
秦泊淮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不管他俩算不算谈恋爱,也不想听你分析时代的成见,我只想知道,你觉得在21世纪,两个男人,能谈恋爱吗?”
“为什么不能?”杜仲耸耸肩。
秦泊淮的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他艰难地挪动着身子,让自己和杜仲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些。
“那你觉得你能和我谈恋爱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泊淮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他这句话其实问得相当巧妙,“能”这个字,既包含着客观实在,又承载着主观能动。
如果杜仲说“不能”,秦泊淮就会质疑杜仲刚才那句“两个男人为什么不能谈恋爱”,言外之意,秦泊淮这句话只是对“两个男人能不能谈恋爱”这个问题的具体论证。
如果杜仲说“能”,秦泊淮才不管什么质疑,才不会说什么具体论证,他只听见杜仲说“能”,意思是杜仲想和他谈恋爱,愿意和他谈恋爱,这是他主观上接受的事情。
秦泊淮站在原地不敢看杜仲的眼睛,但杜仲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秦泊淮的脸上。
秦泊淮接受杜仲的审视,等待杜仲的判决。
可是杜仲压根儿不按常理出牌,他说:“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说出这句话的?”
“哈?”
“是因为看过电影之后对同性恋一时兴起?还是因为察觉到最近我故意冷落你所以剑走偏锋?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杜仲的语气很缓慢,可他说的每一个字,在秦泊淮听来都无比刺耳。
秦泊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突然觉得自己变得不善言辞,心里想说的话缠成了一团乱麻,绕成一个结,无论如何也解不开。
“你不说话,是因为心虚吗?”
“不是。”秦泊淮否认道。
“那是因为什么?”杜仲逼问道,“你现在心里想着谁?”
秦泊淮心里很乱,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杜仲说的“一时兴起”,“剑走偏锋”,“故意冷落”。
所以这段时间杜仲真的在故意冷落自己?不是他的错觉。
更过分的是,杜仲居然把他酝酿已久的告白当做是一时兴起的逃避方式。
杜仲甚至觉得,自己在跟他告白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别人。
他好不容易说出口的“喜欢”被对方视作无稽之谈。
秦泊淮感觉心脏被狠狠刺痛了。
“杜仲,有时候你的心思真的很难猜,没有人愿意一直去猜别人的心思。”秦泊淮沉声说出这样一句话,“宿舍还有十五分钟熄灯,你走吧。”
那晚,秦泊淮的甜梦效应失效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喝了两杯咖啡,可是他在梦里却很痛苦。
他梦见自己被丢进了凤凰湖里,平时水性很好的他,在凤凰湖里不停扑腾着,湖水猛灌进他的鼻腔里,他拼命浮出水面,看见爱心树的倒影落在湖面上。
这倒影好沉重,秦泊淮被它压得快要喘不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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