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初露，薄薄的云片如鱼鳞一般铺在天边，远处传来林鸟啼啭声，又是一个明媚清新的早晨。
禤文乐把还带着凉意的布巾擦上脸庞时，残留的睡意才彻底消失。
他听着家里小侄子禤亮的哭闹声，望着远处的山头出神。
没想太久，他把洗漱用的木盆拿回屋里放。
灶房里母父方旋在做早饭，大伯母吴氏还在哄着禤亮。
禤文乐走去后面的鸡棚，拿盆拌好米糠和剁碎的红薯叶喂鸡。
家里其他人也都醒了，各自找活干。
“乐哥儿赶紧洗洗手吃早饭。”方旋走出灶房喊道。
“来啦。”禤文乐将盆给放好，走去洗手，又叫了声小弟禤元庆。
禤阿奶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禤宏和禤远，小女儿禤梅则是嫁到了隔壁镇，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
大伯一家七人加上阿奶阿爷还有乐哥儿一家四口，共十三人。
堂屋里一共两张吃饭用的桌子，家里人太多了一张坐不下。
禤文乐走到平时常做坐的位置坐下。
“今儿个所有人都一起下地，木子媳妇就在家照顾亮小子。”
禤阿奶边给众人分早饭，边安排道，春耕时节，地里要忙的多着呢。
大堂嫂张氏接过碗赶忙应好，虽然家里小的和女的干的都是些比较轻省的活计，但要下地那就不轻松，待在家里才好呢。
禤亮看了看眼前的米粥，推了推碗又开始哭喊：“我要吃鸡蛋羹，不要这个！”
“村里有谁家早饭吃鸡蛋羹的！”禤阿奶听到便嘭地把碗放在桌上喊道。
大伯母吴氏赶忙说道：“娘，家里不是有鸡蛋吗，就先给亮小子蒸一碗，孩子还小，就嘴馋一下，别哭坏了嗓子。”
她侧过身子哄着旁边的禤亮，她平时对大孙子那是宠得很，这会儿听着孩子哭喊心疼。
张氏往灶房看去，也说道：“是啊，阿奶家里不是有鸡蛋吗？”
家里几乎每天都能捡几个鸡蛋，她可知道禤阿奶都放屋里攒着，这会儿给曾孙吃几个又不会怎么样。
坐在主位的禤阿爷看了眼曾孙和张氏，说道：“好了，张氏去厨房给亮小子蒸鸡蛋。”
他也不想大早上因为这事吵起来，给别人家看笑话去。
老爷子发话了，禤阿奶动动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去房里拿了两个鸡蛋到灶房里。
家里的鸡蛋她平时都给攒起来，留着农忙时给家里人吃，或者拿到镇上卖钱，一个鸡蛋在镇上卖一文钱，哪里舍得吃。
但她也知道当家的想法，最后把话咽下去了。
张氏看见了后，起身抱起还在哭叫的禤亮去灶房。
旁边的禤香桃撇了撇嘴，心里腹诽。
她大哥憨厚老实，可娶的这大嫂是个惯会偷懒耍滑的，仗着嫁进来头年就给生了儿子，是现在家里唯一的四辈，喊她干活就借口说身体不舒服，大哥也只是闷头努力干活。
张氏把亮小子带出去后，屋里顿时无人说话，只有动碗筷的声音。
禤文乐接过一碗米粥，夹了些小菜，低头默默地吃了起来。
大伯母看了看这屋子里的人，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对禤阿奶说：“娘，乐哥儿今年也到了婚嫁的年纪，我娘家侄子年纪合适，我想着两家相看先，若合适那便是亲上加亲的喜事。”
二儿子明年开春成婚，家里屋子怕是住不开，乐哥儿早点嫁出去倒是腾了地方，而且这事若能成也帮了她那娘家的侄子，给寻到这么一门好亲事。
禤文乐听着大伯母的话愣了愣，鄂然地看向她，不曾想她会提及自己的婚事。
这事母父有私下同他说过，说是先慢慢寻摸着。
为人父母那是肯定希望子女能寻个好亲事的，想着找个对他好，人可靠的，哪怕穷苦些也没事，日子是慢慢过起来的。
婚姻嫁娶乃人生大事，禤文乐当时是认真地听了母父的话的，也盼着自己能有门好亲事，夫君是个可靠的。
“大嫂，乐哥儿这会儿不急，我和他爹还想着留他两年呢。”
方旋听了吴氏的话，只想把手里的碗扣她脸上，他可知道她那娘家侄子就不是个好的。农家子不下地干活，整天在家躺着，全靠爹娘伺候，今年都二十三了亲都没说上，就这她也敢开口，这心怕不是黑的！
家里其他人也都看向吴氏，眼里还带着些疑惑和谴责。
特别是禤元庆，睁大眼睛看向大伯母吴氏，他哥哥这么好，怎么可以嫁给那种人。
“行了，乐哥儿的婚事，老二家的就多注意着，赶紧吃完饭干活去！”
禤阿奶瞪了眼吴氏，她怎么会不知老大媳妇的心思，屋子不够住再盖就是，可不能害了乐哥儿，她禤家还做不出那种事来。
禤阿奶发了话，吴氏闪了闪眼神，也没再说些什么，只好埋头吃饭。
禤文乐听完安了心，大堂哥结亲时他见过那人，目光贪婪，举止轻佻，他只想离那人远远的。
晚上方旋禤远两夫夫躺在床上说话时，方旋想到今天大嫂那番话，不禁愤愤道：“大嫂今儿也是真敢开口，不怕遭雷劈！”
“大嫂是不应该，不过咱们确实应该先把乐哥儿的婚事定下好，就在附近几个村子里打听打听有哪些合适的人选，早做打算。”禤远沉声回道。
他们两人都觉得不急，想慢慢看看，现在大嫂提出来了，爹娘那边还好没说什么，就怕以后有人时不时拿出来说，让村里人知道又该编排起来，最后坏了自家哥儿名声。
总不过都要成亲，他们便先把婚事定下来，让别人的嘴闭上。
“也是这个理，那我多打听一下。”方旋说罢理了理被子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
几天后刘双来找禤文乐一起去村东边的小山坡挖野菜，弟弟禤元庆跟着一起。
“乐哥儿，我听我娘说你母父在帮你寻摸对象？”
“嗯，前不久大伯母提了一嘴，母父便想着先定下，成亲可以迟点。”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你家之前都不急，原是有人先等不及了。”
禤元庆撇嘴，不满道：“大伯母这人也真是的，还想着介绍那不可靠的。”
“还有这事！”刘双知晓乐哥儿大伯母那人，平常就嘴碎小气些，这次竟还提了这不靠谱的事，也是很气愤。
禤文乐看着两人生气的脸，赶忙转移话题，别叫人听去乱传。
村里的事只要传出去，不管事实如何在别人口中添油加醋下，那离事实就没个影了。
方氏这几天在村里看了几家，也和禤父商量但都不是很满意，想着再看看隔壁的村子有没有合适的。
村里人知道方氏在给乐哥儿相看人家，这之后两户有意向的人家上门说亲，但不是家里关系复杂就是那不可靠的，便都给拒了。
要说禤文乐模样好，性子温和善良，干活也利索，村里有意向的人家都私下探过方氏口风，但合适的还真没几个。
也别说方旋眼光挑剔，这事关自家哥儿后半辈子的事，谨慎些是应该的。
禤文乐知道最近母父和爹为自己的婚事烦恼，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尽量多干些活。
——
立春过后，土地在不知不觉间泛出新鲜的绿意，枝头添绿，春意盎然，高大密林中，仅虫鸣鸟叫声。
大青山是连绵山脉的延出部分，附近村子的人常到这里拾柴火或寻些野物。
禤文乐把柴火用藤条捆好，用楤把柴挑起搭在肩膀上，站直身体后感觉有点重了，又不想再卸下，便想着路上累的时候再歇一会儿。
林里的小路都是人走多了踩出来的，两旁还有很多杂草。
禤文乐担着柴火慢慢地走在小路上，谁知竟还是踩到路边的草滑了脚。
“嘶……”禤文乐面带痛色地看着脚踝，又看了下旁边的柴火。
果然不该逞强的，禤文乐环顾下四周，又喊了几声，确定这会儿没人在附近。
他拿起旁边掉落的楤担，打算柱着走到山下，到时候再让路过的人帮忙扶一下回家。
走到一半时，脚实在是疼的厉害，他站在路旁歇息。
下午他看家里柴火不多了，就准备来林子里拾柴火，小庆原本还想跟着，禤文乐看来找他玩的小伙伴都到家门口了，便让他去玩就行。
他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弯腰看着脚踝，有些红肿，碰一下倒是没事，但走起来很疼。
他嘴里嘟囔道：“回去得好好敷一下才行……”
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禤文乐起身看了看四周，突然发现有一男子往他这边走来，他心中提防起来，攥紧手里的楤担。
他好像没听说过山上有什么贼人，但还是绷紧身子。
待男子走近看清他的面孔时，禤文乐心里警惕少了几分。
面前的男子身段高大修长，背着包袱，看着风尘仆仆应是外出归来，猜想可能是附近村子的人，应不是那歹人。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只能看看眼前这位男子能否扶他下山。
禤文乐内心仍戒备，面上不显问道：“这位大哥是刚从外边干活回来？”
周铭刚从镇上回来，在路上耽搁些时间，所以选择抄山里小路回家。
他看到有人坐在路边时，还在想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便走上前去。
周铭看向问话的人，容貌清秀，明眸舒眉，猜想应是位哥儿，且腿脚好像是受伤了，行走不便。
他心里便明白过来，回道：“我叫周铭，家住上水村，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禤文乐听到他的回答安了安心，上水村离这不远，对方又很快道出名字，应是没撒谎。
他稳住神色道：“我家就在山脚下不远，但此时脚扭伤走不了路，怕家里父兄担心，不知周大哥能否扶我到山脚下。”
禤文乐想了想又赶紧道：“若是不方便，在山下叫个人来扶我下去也是可以的。”
男女大妨，男子与哥儿间也同样如此，就是在乡下没那么严重。
但如今也无暇顾及了，他心里只想着早点下山回家。
周铭闻言点头答应，太阳快落山了，山里不安全，让小哥儿在这待着很是危险。
他看小哥儿的发髻还未出嫁，怕别人误会，所以尽量减少与禤文乐的身体接触，只手扶着禤文乐走到下水村村东的一座泥瓦房前，对禤文乐道：“回去用药油擦一下，若严重的话及时去找大夫。”
禤文乐忙点头感激地看着他说：“太感谢你了周大哥，其实送我到山下，我慢慢走回来就行。”
安然回到家，禤文乐心里松了口气。
周铭看着他在夕阳柔和的光线下衬得越发灵秀的脸庞，心里一时悸动，面上不显回道：“不碍事，多走几步路的事，快进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禤文乐点点头，还想再说些感谢的话，忽地一道尖锐的声音插进来。
王翠花大声说道：“这未婚小哥儿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也不嫌害臊！”
她远远地看见那禤家的乐哥儿和一男子站在一起，赶忙走上前查看。
王翠花是赵富贵的婆娘，先前去禤家替自家儿子打听过，哪成想刚开了个头就被方旋打断说是不合适，这厢心里还暗恨着呢。
这倒是冤枉方旋了，赵富贵家住下水村西边，两夫妻是出了名的懒汉，仗着与村长家有出五服的关系，在村里常占别人便宜。
而这王翠花的儿子则是村里的混子，成天偷鸡摸狗不干好事，在村里人招人嫌的很。
禤文乐急着正想解释，听到旁边男子严声道：“婶子误会了，小子这是路上碰到哥儿脚崴了，所以才送他回家，并非婶子所言那样。”
王翠花原本还想再说几句反驳，但最后只讪讪地看了眼周铭，翻了个白眼哼声走了。
这男子看起来比村里汉子都要高，肃着脸看起来怪唬人的。
方旋听到外面声音出来看了眼，见到禤文乐说：“乐哥儿可算回来了，我还在想让你爹去寻你。”
方旋又看向禤文乐身旁的陌生男子问道：“这位是？”
禤文乐两手抓着楤担支撑，小声说道：“我担柴火回来时不小心扭到脚，碰到这位周大哥，是他送我回来的。”
“诶呦，脚没事吧？！你这孩子也真是的，脚扭到了还不赶紧坐下，快快到屋里坐着，”方旋一边急忙扶着禤文乐到屋里，一边招呼周铭到屋里坐会儿，“周小子真是太谢谢你了，进来坐会喝口水歇会儿。”
周铭拱手道：“天色晚了，小子就不进去了，这就先回了。”
“那你等会儿！”说着方旋急忙跑进屋里拿了些野果子塞给周铭，“周小子劳烦你送我家乐哥儿回家，都是些不值当的吃食你一定要拿着！”
“您太客气了。”周铭眼神无奈地接下。
方旋笑盈盈地看着他说：“拿着，这会儿就不耽误你了。”
禤文乐刚刚急着回家没注意那么多，这下坐在屋里听着外面母父和周铭的对话，想起周大哥俊朗的面庞和温和的声音，脸不由微红，看到方旋进来，赶忙把脸转向别处。
方旋拿着药酒对他说：“最近几天就别下地了，在家歇息把脚养好再说。”
禤文乐忙点头应好，想着这几天就在家里多做些手帕好拿到镇上去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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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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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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