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狼，还是兔子？

这是一个非常小的村子，统共没几件茅屋，五六只鸡被散养在屋外，李猎她们进村的声响呼啦啦地惊起好几只。

“哦——”

孩子们跌跌撞撞地涌进村子，高声宣布：“今晚吃兔子！吃兔子喽——”

李猎大方地转头，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茅屋远远看去有些破败，走进看却不然，屋顶上的草压得严严实实，齐整地铺着，红墙里嵌着片竹和贝壳石子，家家的门洞都大开，门口却没有围栏，隐隐绰绰地瞧见有人影在屋里晃动。

“哎——”

几个大娘婶子从同一间屋子里跑出来，在围裙上擦着手，脸上刚冒出笑，却看见有两个不认识的姑娘在村中间站着，表情又僵住，彼此对望着，有些讪讪。

她们伸手抓住抱着跑过去的几个孩子，把他们拽到身后，为首的大娘看向慢吞吞跟上来的尹文，问：“文子，她们是……”

“在山下捡的。”端着几只肥兔子，尹文有些喘不上气，他走近那群大娘婶子，把兔子递过去。

“捡的？咱这地捡两个人？”那大娘显然不信，狐疑的目光一直在李猎和沈月荣身上打转。

矮一些的那个是姑娘，她苍白的小脸没有一点精神气，原先一直侧着头，有些湿润的额发贴在颊边，看上去可怜极了。少女颦起眉，微张着嘴，细细地吐气，听到大娘说话才把目光转过来，水波盈盈的凤眼无力地弯起，面上带着些许惶恐不安，紧紧拽着身后人的袖子。

“大，大娘好……”她的声音细若蚊蝇，“我们晕过去了，什么，什么也不晓得，醒来就看见尹大哥了……”

许是想起什么令人不安的事，姑娘的眼睛泛红，缩起脖子，再也说不出半个字，而她身后那个高一点的，少年？也展臂把姑娘抱进怀里。

大娘先去看尹文，见他点头，精明的眼神又在李猎身上打转，像是被她犀利的眼神吓到，沈月荣拼命往李猎怀里怼，单薄的开始发抖。

李猎嘶哑着压低声音开口：“喂！看什么呢？”

少年眉目间满是戾气和愤恨，臂上的肌肉鼓起，挡在沈月荣的脸前，凌厉的凤眼毫不畏惧地和大娘对视着。

“别这样看着我姐！”护着怀里的姑娘后退两步，少年的脊背绷得紧紧的，嘴唇也抿着，可挡在姐姐面前的手又在微微发抖。

“好了，好了。”有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婶子看不过去，她推了推那大娘，“舅母这样吓他们做甚？两个孩子罢了。”

尹文垂着手，默不作声地看着二人，突然有点想不起来那两人醒来的时候，少年是怎么拿石头狠狠砸他脑袋，少女又是怎么阴仄仄地质问他的身份的了，眼前这两个怯怯的小白兔是谁？

面上闪过一丝茫然，尹文有些呆愣，我是记错了吗？下意识皱起的眉头扯动额上的伤口，痛意袭来的瞬间他又挪了挪腿，细微的刺痛又从从腿上传来。

哦，尹文面无表情地站直，没记错。

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喉结滚动几下，尹文突然反应过来，他好像，捡了两个麻烦回来。

沈月荣纤弱可怜，李猎虽然高挑，可脸上难掩少年的稚气，姐弟俩可怜巴巴地抱在一起，少年倔强的眼神透出几分无助，真真是看了就叫人心软。

婶子连连叹气，把她腿边的男孩给拨到另一边，又伸手戳了大娘，低声说了些什么，大娘偏头去听，眼珠转动几下，最后微微点头。

她转过头来，语气和缓：“那么，你们先在我们村子里待着吧，其余的事，等我们男人回来再说，以后啊——”大娘意味深长地说，“就放心在这儿住下吧。”

这个其余的事，是指把她们送到县衙，还是说送到县上的人家，亦或是把二人留在岛上，大娘只字不提。

当然，目光扫过突然僵直地站着的尹文，李猎吞咽几下，轻轻吐出一股平缓的气流。

会把我们留在岛上，或是干脆杀了了事，终归是水匪，李猎的身体绷紧，有些嘲讽地想着。

沈月荣感到李猎的不对，她用力攥紧表妹的衣服，被挡住的脸上没有表情，她冷哼一声，压低嗓子，对李猎道：“阿烈，要当心了。”

沉闷地从嗓间挤出“嗯”声回应，李猎垂眸飞速和沈月荣对视一眼，从表姐的眼神中看出少见的杀意与冷冽，李猎愣住了，她屏住鼻息，是紧张，亦是激动。

沈月荣胆子大，一直都大。她们刚进军营的时候，李猎身手不凡，可她不敢见血地杀人，百斤的斧头犹犹豫豫地扬起，罡风能把人吓尿，砸在头上的瞬间，“咔吧”一声脆响，脑袋瘪下去了，李猎的目光也移开了，她不去看地上白花花掺着红艳艳的一片，胃都已然痉挛起来。

沈月荣却敢直接杀人，长剑划破倭寇的喉咙，在他们的胸腔中搅动，带出猩红，皮肉撕裂的声音不会让她的手抖动，敌人和战友都瞪大眼，看着这个瘦弱的姑娘，她表情淡漠，眼中却燃着亢奋，不知疲倦地挥动着手中的长剑。

那是她们第一次实打实地与倭寇对战，归营后，旻将军盯着沈月荣看了很久，先是问她：“杀人，你怕不怕？”

见她淡定地摇头，又问，“为何不怕。”十五岁的少女昂起小巧精致的下巴，凤眼中满是傲气和对这个问题的不理解，但她还是回答了：“倭寇是贼，本该杀，有何可惧！”

旻将军沉默良久，最终摇着头，留下一句：

“天生的先锋。”

沈月荣的眼中黑白分明，自小如此。想当剑客，因为她觉得世间百姓仍有苦厄，让他们苦厄的，就是错的，是该抹杀的，剑客仗剑走天涯，就是为了杀掉那些污秽，就这样简单。

优越的家世让她免于苦厄，但沈月荣有眼能看，有耳能听，有书可学，她分是非，只分是非。

敢杀，能杀，却不嗜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