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婚约（三）
安然自然清楚他人背后议论的这些话。
顾烨回府后看见安然有点儿闷闷不乐，刚想到什么笑话打算逗她开心。她后退一步，问：“二郎最近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没有，我好得很。”他走近，笑中带点苦涩地捏了捏安然的脸颊，深知近日城中的流言蜚语，“安然，唯有你，未曾将我视为那随时可能陨落的病弱之人。”
他病发的痛苦样子除了府里的人和一些城里的名医便没被外人见过。他人只是听说，不知道他表面健康，一旦病发便是死去活来。
“你嫁过来，还是你倒霉一些，很有可能会守……”
安然捂住他的嘴巴不让继续说，“既已决定嫁给你，便没有担心过这点。若是我因为流言不想嫁，那必然是我不够爱你，别无其他理由。”
顾烨亲昵地咬了咬她的耳朵。
顾夫人是巴不得他们早点儿成婚。顾烨心急如焚，却也明白欲速则不达。
安然常常待在西院里，则显得从容不迫，她不仅亲手绘制婚服图样，还精心策划婚礼流程，期望通过设置游戏与奖品，为婚礼增添几分欢声笑语。
三个月里，安然都在府里筹备自己的婚礼。
这夜，安然坐在院子里荡秋千，听着身边人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彩珠道：“姑娘，你二姐嫁给了许大人，还不是照样出去做生意，许母对此都没说什么。对姑娘却是不同态度，之前还将姑娘关起来。”
安然微笑：“二姐是嫡女，背后有整个安家，还有沈家作为靠山，许母如何敢对她提出苛刻要求，也就只敢对弱小的一方提出各种要求。”
“欸，人对人的要求何以如此悬殊？这标准究竟在哪，莫非全凭她一人心意？”
“欺软怕硬，人之常情嘛。然则循规蹈矩者，每每反受其咎。且由他去吧，许家人自得其乐便好。吾等与之，已无甚纠葛矣。”
萃英道：“哦，还有姑娘，上次从我们府上出去的安雯姑娘刚出了一本叫作《成功之学》的子集，不知道引得多少人膜拜和跪舔，她不就是吸引了很多男人给她做推广吗？她算哪门子的成功？现在作为讲师成功洗脑一大片人，很多普通老百姓都将她当作成功人士，过分的是她的拥趸还偏要来踩姑娘一脚，说姑娘您差了八百个安雯！”
安然听闻，淡淡一笑。
彩珠道：“姑娘，您竟然还笑得出来。”
“她有拥趸相挺，自是了得。吾与三姐姐乃骨肉至亲，他人易于以吾等相较。不过我嘛，吃好睡好，自己有事业，有钱可挣，又不靠粉丝养活，别人这么拉踩我一顿，便是他没有道理。”
萃英笑道：“怎么看，明明都是姑娘您更成功嘛！如今还有顾大人在，喜获如意郎君，算是婚姻美满。”
安然抿唇，“这话便错了，婚姻只会是女人的坟墓，绝不会有什么美满的婚姻。”
“啊？”彩珠和萃英对视一眼，满脸疑惑，心中暗自嘀咕：姑娘平日里笑容满面，分明是对婚姻满怀憧憬的模样！
安然道：“事事都指望男人，是最不切实际的。男人爱你时，你是个宝；不爱你时，你还不如路边的草……”
薛缘这时跑过来，求救般道：“然姐姐不好了，我阿娘被人追了，那大胡子哥哥竟然开始追求我娘了。”
安然知道“大胡子哥哥”指的是阿史那摄寻，他嘴巴上一圈大胡子不知道是伪装还是真胡子，这只有近距离接触的人才知道。她与对方可不熟悉。
“那位大胡子哥哥，乃是突厥的贵族，若是年岁稍长些倒也无妨，可他正值青春年华，与顾姐夫相仿。他今日竟向我阿娘表白，说最欣赏阿娘那吃苦耐劳、勤劳能干且心地善良、容貌出众的品性。”
安然扑哧一笑，“这不是好事情吗？薛缘，你快有个‘阿哥’了。”（唐代亦称父亲为“阿哥”）
这事情她早有点预料，阿史那摄寻每日都从东市赶到西市，只为吃一顿樊娘做的早餐。中间“林大娘酱”的包装做了改进，与阿史那摄寻合作用了琉璃，看起来高档，拿出去送礼都大方，价格自然涨了一些，这事还是樊娘主动去谈，阿史那摄寻才同意合作的。
“只是，他终究太年轻了些。”
“你阿娘什么意思？还有那突厥人知不知道樊娘有你这个儿子？”
“知道啊！大胡子哥哥其实一早便心知肚明，还笑称这样挺好，儿子都有了，现成的家庭等着他呢。我娘若答应了，我们可以直接组成一家三口。”
西院的姑娘听了都捂嘴偷乐。
中原的男子大多都还是含蓄的，像阿史那摄寻这么直性子的男人在中原还是少见的。
安然道：“看不出来，突厥人这么开放。”
“他们岂止是开放，简直是热情如火，对我娘展开了如火如荼的追求攻势。不过我娘经历过我爹那事后，说不会再相信男人！”
“这……”安然捂了捂额头，“女人第二春也未必不会幸福，你阿爷和樊娘是指腹为婚，家里人做主，后来你阿爷出轨。这回还是看你娘自己的意思吧。嗯，你有什么想法？”
在当时离了再嫁的女子并不少。常言道，小花不结老花结。
薛缘摸了摸脑袋，驴唇不对马嘴，“我阿娘被大胡子哥哥追得有些手足无措，但那阿哥对我倒是挺好，体贴入微，简直就像第二个顾姐夫一般。”
西院的姑娘听了又乐了。
彩珠道：“顾大人才没有那突厥人那么豪放呢！平时被姑娘摸个手都要脸红的。上次姑娘替顾大人更衣，那都慌成啥样了。”
萃英道：“你家十五不也一样。你上次偶然碰了人家胸口，人家都不好意思了。你说是不是要对人家负责。什么时候你也该嫁了！”
彩珠道：“萃英姐姐乱讲，你嫁人后我再嫁。然而，十五与顾大人在某些习性上竟颇为相似，与那些粗犷的胡人截然不同。”
“或许，你家十五只是外表羞涩，内心却渴望与你亲近，不然怎会时常围绕在你身旁。”
安然道：“小缘，你娘和阿史那摄寻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好管，你阿娘肯定比我更有主意，你若真想帮你娘，可以接近阿史那摄寻，观察他一阵子，看看他人品如何，更可以将你自己的想法告诉你娘。如此，你娘便能更好地做出抉择了。”
阿史那摄寻和樊娘在一起，安然本人是没什么意见的，就是担心几年前阿史那摄寻在芙蓉园私下行刺的事情，若是他好好地当商人，再不动伤害大唐皇帝的心思便好了。
他几年前接近永嘉公主是有利可图，方便行刺，可接近樊娘这样一个妇人，只有一个小推车，做小本买卖的，有什么利益可图呢？
既然无利可图，安然便猜想，阿史那摄寻或许是被樊娘身上那份独特的韵味所吸引。
芸娘和周化遥遥走来。芸娘道：“安然，我和周娘子白天在市集里听见一件事，还跟你有关，是一件有趣事。”
“什么事儿？”这些天各种忙，她今天甚至没法出门。
“今日皇上上朝，在宣政殿一时来了兴致。让所有官员在殿上赛诗，赛诗胜出者可以向落败者提出一个要求，比赛者可以自由选择对手。你家准夫君在殿上选择了许大人作为对手。”
安然猛地坐起，身姿挺拔，惊疑道：“莫非二郎落败了？”许昌的作诗造诣，她心中自有分寸，当年科举独占鳌头，岂是浪得虚名。
周化轻摇手指，故作高深道：“非也非也，你家夫君此番挥毫泼墨，作得一首气势磅礴、心怀天下的爱国诗篇，令许昌甘拜下风。有趣的是顾大人向许昌提出来的要求。”
安然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家顾大人在殿前道，他很快就要和心爱的女子成婚了，要求许大人未来做你们孩子的讲师，要求许昌教育你们将来的孩子呢！”
西院的姑娘全都惊讶不已，安然倒有点郁闷了，“他这是在做什么呀？那可是宣政殿，皇帝上朝的地方，他真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么说了？”
“当真，确定。这事啊，城里都传遍了，城里的百姓还都知道了你要与顾大人成婚，你是……”
安然急道：“周化、芸娘，休要再言，我即刻去找他。难怪他今晚用膳时神色异样，频频注视于我，似有深意。原来他竟有此等举动。”说完，跑去东院。
周化建议：“安然，你下手轻些。”
“放心我不打他，我要骂他。”
芸娘扑哧一声，拿帕子捂嘴乐道：“打是亲来骂是爱！”
……
来年开春，永徽二年三月。
顾烨和安然大婚。
由于安然的庶女身份，她只能由侧方的东门进入顾府成婚。然而仪仗之盛，堪比豪门娶正妻，规格之高，令人瞩目。
夫妻对拜之际，顾烨轻声细语：“安然，吾心之所系，愿全城百姓共鉴。”
拜完堂后，他们仍旧待在青庐里，由顾烨在团扇上题诗，题完诗以后安然才把团扇放下，露出美丽精致的红粉俏脸。
随后便是剪发结发之仪，新郎新娘各取一绺青丝，合而为一，各执其一。唐代风俗，一生唯有一次结发，结发之后，便是结发夫妻。
这意味着顾烨给了她承诺，一生只认她做妻子，她亦一样。
她轻叹：“汝真痴儿，吾不过一介妾身，何以配与汝结发？”
他道：“如果我不与你结发，你还愿意嫁给我吗？不对，现在你已经嫁入狼窝虎穴，没法再后悔了。”
“是啊，你是狼是虎，我是小白兔，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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