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是郑挽水独自在外追击妖兽的第二个月,这头妖兽实在狡兔三窟滑不溜手,今日若非被她逼到这荒无人烟的山中,只怕又要被它跑了去。
只是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个少年,方才郑挽水一见那妖兽忽地调转方向朝这儿逃窜就心道不妙,见到此处果然有活人便心都停跳了半拍。
可惜大战刚结束不到一年,那些器修正缺灵器材料,她原本打算用最漂亮的剑招留下这妖兽身上那些皮毛头角大赚一笔,这下算是泡汤了大半。
尽管算盘落空,她也只浅浅叹了口气,抖落剑上血滴,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妖兽尸体收入乾坤袋中,随后抬脚朝着少年走了两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脚下的溪水冷得刺骨,她穿着靴子都被冻得脚背生痛,低头一看这少年甚至光着脚,思及此处,郑挽水递出一只手:“别站在水里了,走吧。”
少年呆呆地看着她,视线落在她的掌心,又抬眸对上郑挽水澄澈的双眸,迟疑地问了一句:
“跟你走?”
这谁家男娃,痴傻了还让他自己一个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郑挽水心里不由想道,又扫过少年身上单薄破烂的衣裳,把心一横径直拉住了少年垂在身侧冻得青紫的手,拉着人往岸上走去。
才走两步,郑挽水就觉得手上力道忽地不对,转身想看时就被冰冷的溪水溅湿衣服,与此同时一个冰冷的生物也重重扑在她怀里。
好在郑挽水多年苦练没有白费,愣是稳稳接住这看着瘦掂着还有点分量的少年,这兔崽子惨白的一张脸仍是神情呆愣,再低头一看,这人的脚踝已被溪石割出一个不浅的口子,鲜血正汩汩而出汇入清澈的溪水中。
郑挽水连忙俯身将人打横抱起,快步走回岸边,寻了个干净地方把人放下,熟练地从乾坤袋里掏出布条和药瓶,飞快为少年包扎好后才松了口气。
直到此时她才有空看向少年的脸,就见这人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免又叹了口气,还是个傻得不轻的。
触及少年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郑挽水又翻了翻乾坤袋,最后干脆脱掉了自己的外袍,一边披在少年身上一边问:
“你叫什么名字?还记得自己是哪里来的么?”
少年的眼睛黑而亮,形状看着像聪明的狐狸,不过眼下的情形她更像是捡了只笨笨傻傻的半大狐狸。
面对她的询问,少年垂眸想了一会儿才犹疑地开口:
“我……我叫明璇,我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郑挽水更确定了心中猜想,不禁更加可怜这少年,被抛弃在这荒郊野岭自生自灭,若不是今日她凑巧追击妖兽到了这里,这人恐怕都熬不过今晚。
总归作为上天入地的修士,路见不平是要拔剑相助的,郑挽水按了按明璇的脑袋,第三次叹息着转身蹲在他身前指了指自己背上:
“上来吧,我带你去暖和的地方。”
等了会儿,一双冰冷枯瘦的手才圈住她肩颈,随后背上一重,郑挽水夹紧身侧的两条细枝条一样的腿站起身,忍不住感慨还好明璇这家伙的胸口至少还是热的,不至于冰得她起鸡皮疙瘩。
“姐姐身上就很暖和。”
背上的明璇小声在她耳后说道。
郑挽水深以为然,她这人的确火力十足,乘仙宗里的师姐师妹一到隆冬就爱和她挤一块,说她跟个大暖炉似的,这次还是开春回暖,她才能抽出身下山捉妖。
哦,还捡了半大小子。
“暖和就抓紧点,摔地上可是很疼的。”
她应了一句,明璇像是愣了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地圈紧了手臂。
下山的路不长不短,郑挽水还有余裕和明璇搭话,她是个爱谈天爱说趣的姑娘,尽管明璇多数时候一问三不知,她也一直含着笑絮絮地问问这个聊聊那个。
待走出山,郑挽水身上甚至出了一层薄汗,背上的明璇也被她烘得暖呼呼的。
山外不远处就是一处小村落,郑挽水背着明璇进村时不可避免地引来村民们的好奇,有几个村妇大着胆子上前搭话:
“这位仙师,可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郑挽水立刻点点头,咧开嘴有些不好意思:“有的有的。”
……
一个壮实的村妇慷慨地带着郑挽水两人回了她的住处,这村妇干的是杀猪卖肉的活计,家里富裕地多了一间草屋,正好够郑挽水两人暂时歇脚。
才把明璇放下,邱大娘就捧着一叠厚厚的衣物来到屋前,一见郑挽水出来脸上的笑更是热切:
“郑妹子,这是你要的衣裳,热水待会我女娃就送过来,你们先歇着,今儿刚杀了一头猪,晚上炖锅热乎的咱热热身子!”
“那可太谢谢您了,”郑挽水接过衣服,笑声清脆,“我烧菜可有一手,待会儿我也去给您打打下手,您别嫌弃。”
邱大娘咯咯直笑,头一次见这样没架子的仙师,“哪儿的话!那你先忙着,可别把人冻坏了!”
回屋时,郑挽水就见明璇抓着她的外袍坐在椅上直勾勾地看着她,那双眼睛不知为何让她有些不大舒服,于是她撇开视线将衣服塞到明璇怀中,“你先去里头等着吧,我去帮忙把热水运过来。”
她顿了顿,又狐疑地打量了明璇一番,“你会给自己穿衣服吧?”
明璇像是松了口气,点点头嗯了一声。
“行,那你自己弄。”
好在明璇身量不大,用不着烧两锅水,看他自己懂得解开衣带,郑挽水也放下心来去灶房那儿帮忙了。
一通忙活下来,郑挽水估摸着再难洗的澡也该洗完了,便回草屋这边喊人过去吃饭。
掀开里屋的帘子,屋内尚且氤氲着湿润的热气,但里头已空无一人,郑挽水心中一跳,忙往里走了几步,明璇的声音也恰在此时从一旁响起。
“怎么了吗,姐姐?”
郑挽水应声看去,就见明璇穿戴整齐站在屋内一角,头发半湿,脸上带了点热水烫出的红晕,看着总算顺眼多了。
“我还以为你跑哪儿去了呢,”郑挽水松了口气,拎过一边桌上厚厚的棉袄罩在明璇身上,蹲下看了眼明璇脚上的伤口,不看不知道,这一看郑挽水才发现这家伙方才沐浴时肯定没有避开伤口,眼下脚踝上的布条已被血和水泡得湿透,甚至已在脚边挤了一小滩猩红的血水,“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你不疼吗?”
她急忙把人推到椅子上坐下,转身去把木桶上搭着的湿布用力拧得半干,快步走回明璇面前蹲下将他那条腿搁在自己膝盖上,动作麻利地拆掉脏掉的布条重新为他止血。
手下一刻不停,郑挽水嘴上还在念叨:“伤口不可以弄湿,你就不会觉得疼吗?”
出人意料的是,明璇愣了一下才略带茫然地问:“疼?”
郑挽水看他一眼,手上忽地用力一摁,明璇吃痛,下意识想要缩回腿却被她牢牢钳住。
“这就是疼,疼了就要懂得怕,明白了吗?我看你也不好再走来走去了,我去盛点饭菜过来。”
说罢郑挽水放下他包扎好的脚腕,起身要走时却被拉住了袖子,低头就看见明璇正仰头望着她,袖子上的力道也忽地消失。
说不上来为什么,郑挽水抬手按了按这少年的脑袋,妥协一般补了一句:“我陪你吃。”
这之后郑挽水颇为苦恼自己此次下山实在运气不佳,明璇看着也不像不能自理的孩童,偏偏对很多生活中琐碎不过的事一无所知,她还得手把手教他,而且跟出壳的雏鸟一般认定了她,去哪儿都要跟着,麻烦死了。
她也去乘仙宗的门堂问过师兄附近有没有人家养了个痴痴傻傻的少男,自己也在茶馆这些地方散出消息寻找明璇的家人,但均是一无所获,不得已又在此地多留了一个月。
直到宗门传讯来问她为何还不回去,郑挽水才终于准备动身回山,她是没本事直接带着明璇给宗门多添一个弟子了,便盘算着把明璇托付给门堂,反正门堂本来就会帮助收留照顾一些流浪的孤儿,比她更有经验。
决定下来后,郑挽水将买妖兽尸首的灵石兑了一些银钱留在桌上,便带着明璇悄悄离开了。
走出村子,明璇忽然开口问她:
“你要丢下我了吗?”
郑挽水心觉这孩子说话真难听,“只是换别人来照顾你,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事情,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说什么丢下不丢下的。”
“……我明白了。”明璇沉默半晌后回道。
门堂的师兄的确对收留孤苦无依经验丰富,都不用郑挽水嘱咐什么,看起来明璇也没什么不适抗拒。
一旁的师兄也笑道:“师妹你就放心吧,这儿也有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我们照顾得来的。听说长老都催你了,你还是快些回宗门吧!”
郑挽水点点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坐在桌旁的明璇,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察觉到她的靠近,明璇抬起头看向郑挽水,那双眼睛里依旧没什么特殊的情绪,他总是如此,郑挽水也习惯了他这样的目光。
她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枚玉佩递给了明璇,“你要是想和我说话,就对着这枚玉佩说吧,我听得到。”
看着明璇接过玉佩,郑挽水才朝师兄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门堂。
这一别,便过了许许多多年,郑挽水的命牌也从未响起过玉佩的传音。
直到郑挽水跟着宗门弟子一道去往邬州参加宗门大比,才再次见到已经高出她许多的明璇。
tedeng~
第一次拥有会痛会流泪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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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第206章 挽水与明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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