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宁往前探了一下身子，试探性地开口：“那我就直说了，不一定对，要是说错了还请肖老师多多包涵。”
肖铭点点头：“别有负担，我们就是正常交流一下对剧本的看法，没有对错。”
“先说当时的时代背景，”陆羽宁调整了一下坐姿，晃动着手臂认真道，“古代男风盛行，我查资料，好像还有一种叫‘结契’的制度，流程、仪式虽然没有三媒六聘的嫁娶那么规范吧，但很多环节也是大差不差，可以看出在那个年代，大众对这个现象的接受度是很高的，不像咱现在的观念，好像是违背公序良俗的。”
“你怎么想到去查这个？”肖铭听着有些吃惊，他以为陆羽宁是为了虚名浮利才听从导演的安排，没想到还做过功课。
“就之前导演找我聊剧本，我隐隐听出来有这个意思，就找来看嘛，有些细说历史或者野史里也有带到，在军队，就那个啥，好像还挺常见的。”陆羽宁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脸颊开始发烫，毕竟角色塑造是一回事，跟一个大男人正儿八经聊这个，再代入他们各自的角色，陆羽宁不自然的抓了抓后脖子，用词含糊。
“反正，”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陆羽宁配合着手上的动作提高了声音强调，“当时的环境，并不把这类感情归类为伤风败俗，所以当它产生的时候，当事人是不用有心理负担或者背负舆论压力的。”
肖铭点点头，认真消化着陆羽宁的观点：“大环境说完了，然后呢？还有什么？”
“咱再来说说个人部分，”陆羽宁此刻已经没有了交际时的客套，脸上只有探讨问题的专注，“先说李旷吧，齐祈出现的时候他刚结束一场损失惨重的战役，压力极大，用匡则的话说几乎是到了崩溃边缘，没错吧。”
得到肖铭认同，陆羽宁继续道：“好不容易战局向好，唉，皇帝老儿的打压就接踵而至了，偏偏李旷还是老大，他也不能逮个人过来吐苦水，就算跟匡则，说得也是有限的。”
“没想到你还琢磨了我的角色。”越交流，肖铭越发现陆羽宁对工作的负责。
“浅浅小琢了一下。”陆羽宁做了个类似拿捏的手势，谦虚笑道，“毕竟人物的情感是流动性的，只看自己的，这不成独角戏了。”
肖铭笑笑，示意陆羽宁继续。
“网上有句文绉绉的话，怎么说的来着，那个……”陆羽宁抬手对着自己的太阳穴一阵猛戳，“噢，凡人百年，爱是秩序外的一瞬，李旷就算是神将，他也只是个凡人啊，是凡人他就得喘气吧，我觉得齐祈就是他的那口气。更何况……嗯，也没在秩序外，对吧。”
肖铭本来是听得很专注的，这会儿突然失笑出声，他发现陆羽宁说得虽然坦荡，但受直男属性影响，每次在说到情爱之类的词汇的时候，不是用代词，就是人工打码。
陆羽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继续分析：“再说齐祈，他是被‘血契’洗脑了的，命都是李旷的，更别说别的。说得再残忍一点，李旷要对他做什么，他是没有拒绝权力的，服从是他的唯一选项。更何况李旷对他还有救命之恩和栽培之恩，对他这样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那就是再造之恩啊。”
“所以，你认同他们之间是有爱情的？”肖铭一开始是拒绝这个设定的，所以在处理这条线时更多是主帅对手下的培养，最多也只能是哥哥对弟弟的爱护。
陆羽宁想了想，才谨慎地开口回答：“我觉得不能简单地归为某种感情，他们自己也未必会细究、甄别这份感情，它就是自然而然像空气一样的存在。”
陆羽宁顿了顿，皱着眉头努力措辞：“如果非要形容，大概就是……你眼前的世界好像被蒙上了一层薄纱，看什么都是朦胧的，只有这个人是清晰的，就是他，只能是他，如果没有他，也不会是别的人。”
“如果没有他，也不会是别人。”肖铭低声重复了一遍，脑子里浮现出李旷和匡则争执的剧本片段，也许就像陆羽宁说的，看似平静无波的表面，掩藏着最赤诚炙热的情感。
陆羽宁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完，跳脱出剧本回到本身后，不好意思地重申了一遍：“当然，这都是我自己瞎想的，不一定对。”
但肖铭显然很享受和陆羽宁探讨剧本的过程，进一步追问道：“就算这个说法成立，那你觉得有必要在表演中呈现出来吗？”
“我是这么理解的，它既然存在，为什么要回避呢，退一万步说，就算它是不好的，那不好的多了去了，封建社会那么多和现代主流思想相悖的现象都能拍，为什么这个就一定要完全抹杀，我们的工作难道不是客观地呈现吗？至于观众怎么解读、或者想要批判，那是他们的自由和权力啊。”
肖铭是真没想到，平时嘻嘻哈哈，看着不很靠谱的陆羽宁竟然能讲出这番话来。
陆羽宁见肖铭一直不说话，又回到小心翼翼的模样，“那个……肖老师，你这么排斥，是不是怕我蹭你名气，宣传的时候捆绑两人炒CP啊？”
问得这么坦荡，加上刚才陆羽宁表现出来的对表演的专注，肖铭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直视着陆羽宁，问了一句：“你会吗？”
“嗯，剧方怎么宣传我不能控制，但是我个人可以跟您保证不会。而且出于过审考虑，其实也不会有太直白的内容。等剧开播的时候肯定要参加一些宣传活动，到时候咱两大男人，大大方方的，对吧。”陆羽宁说着，又话锋一转，“当然，您要是介意，想避嫌，我们宣传期可以错开，我是可以配合的，但这样会不会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要是传出我两不和，我经纪人非骂死我，要不然我躲组里，干脆不出来……”
说到最后，陆羽宁已经是自己在那嘀嘀咕咕地想解决方案。
“没那么严重，我就随口问一句，开玩笑的。”说完，肖铭敛了笑意，郑重对陆羽宁道，“反而是之前对你有误会，态度不太好，我向你道歉。”
陆羽宁受宠若惊，忙道：“不敢不敢，也是我表现得不够好，我会更好地精进业务，不拖您后腿。”
“小词一套套的，写总结呢。”肖铭笑着揶揄。
“你刚才那么严肃，我紧张啊。”肖铭一笑，陆羽宁也放松下来，甚至还可以当面吐槽。
“记一下我电话。”肖铭突然报出一串数字，“记住了吗？”
“没有。”陆羽宁摇头，想说自己是人脑，又不是电脑，就算电脑也还有个开机程序呢，不过心里吐槽归吐槽，面上还是很有礼貌地从戏服里面费劲地翻出手机，一脸乖巧，“麻烦肖老师受累再说一遍。”
肖铭又就着陆羽宁按键速度报了一遍。
陆羽宁保存后，看了眼赵莹：“那，我把我的手机号给赵姐？”
再怎么大喇喇的性格，在娱乐圈混至少懂点基本的人情世故，人家给了电话，作为礼貌应该是要回给自己号码的。但陆羽宁又觉得以自己的咖位，好像还不足以让影帝亲自找他，或者说影帝未必想要自己的联系方式。肖铭要找应该也会让助理联系自己。
肖铭扬眉：“你不是存了我号码，直接拨过来，我这边存一下就行了。”
“好的！”陆羽宁照做。
肖铭按了保存，抬头见两人手机都在手上，干脆道：“要不然咱俩加个微信，方便联系。”
“我的荣幸。”陆羽宁还在傲娇影帝变身邻家大哥的恍惚中，一通操作后，颤巍巍把手机递了过去。
加完微信，陆羽宁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先肖铭一步去下午的拍摄片场做准备。
赵莹送陆羽宁下车，回来见肖铭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片场，忙过去帮忙：“现在像小陆这样，能踏实钻角色、磨本子的年轻演员还真不多见了。”
“难得还很有想法，想法也很有深度，怪我之前对他偏见太深，以为是个咋呼的草包呢。”毕竟自从开机以来，和肖铭的对手戏，陆羽宁发挥得都不是太好。
当然，陆羽宁表现不好，肖铭至少要负一半责任。
“唉，对了，你刚才给的是不是你私人那部手机的号码啊？”赵莹突然想起来。
刚才肖铭说出手机号的时候，赵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想提醒肖铭，但肖铭没注意到，而且第二遍报的还是那个号码。
“嗯，顺嘴报了那个，没事。”肖铭淡淡应道，而那支手机联系人原先只有肖铭的父母和发小。
肖铭踏入片场的时候，工作人员也都到的差不多了。
陆羽宁在短暂生疏后，马上就回到熟络状态，和肖铭打招呼。
两人虽不至于熟到可以勾肩搭背，但至少面对肖铭的时候，陆羽宁不再是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了。
作为早上同班人马的工作人员，看着两人挨在一起，自然对戏的画面，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彼此互相对视，用眼神疯狂交流：
这是什么剧情？又是什么走向？到底错过了什么？
陆羽宁抬头，见到的就是这个无声但混乱的画面，陆羽宁机警地眯起眼睛，嘴角带着洞悉一切的笑容，无情质问：“你们的眼睛，集体抽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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