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修越越想越觉得好笑，自己好端端地在办公室，莫名其妙地和那个他看不上眼儿的刺头玩起了办公桌“Play”。
如果不是黄谣牵涉到自己，闻修越肯定不会管。他来公司担任领导职务，是为了保证公司正常运行，又不是居委会，来协调家长里短的。
他和闻彬一起来到了20-18。
办公室的门没有完全关，留出了一道缝隙，透过这道缝隙，闻修越看到——一个疼得咬牙切齿、努力压抑着痛苦表情的受害者、一个吊儿郎当、玩性大发的始作俑者，以及几个想上前又不敢、不知所措的旁观者。
闻修越的眼中流露出些许不悦。
埃迪是一家靠技术立足的互联网大厂，与国企有本质的区别，不需要用条条框框去约束员工。
可凡是企业，都必须有最基本的规矩，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即便是有爷爷的嘱托，他看在爷爷的面子上忍了一次，也不代表对方就能一再挑战员工行为的底线。
闻修越从出生到现在，什么样好玩的东西没玩过，又是什么样的烂人没接触过。那些在他生活中掀不起风浪的小人物，根本配不上他生气。
他慢慢调整了不快的情绪，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悠闲地踏进了办公室。
还在按着李鹏手臂的季煜烽明显感觉到周遭气氛不对，他缓缓侧头，发现闻修越和一个应该是他助理的年轻男子站在他身后。
自从季煜烽得知自己的游戏项目数据被窃取后，他对闻修越的印象就变得极差。公司项目肯定要经过闻修越的审核，他不太可能对此不知情。
但季煜烽表面上还是无所谓地看了他一眼，还没等他说话，站在闻修越身后的男子，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猛地抓住了他按在李鹏手臂上的手，试图一把扯开。
“松手！”闻彬瞪着眼睛气愤地说，“懂不懂规矩，公司是你欺负人的地方吗？”
闻彬是个练家子，手劲儿可不小，季煜烽却纹丝未动。他有些讶异。
在闻彬眼里，没有武力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居高临下地瞪着季煜烽，一伸脖子，脖子下面的衣领子挡着的狰狞老虎纹身若隐若现。
露出这玩意儿，那几个从小到大都是三好生的实习生吓了一跳。他们来公司之前就听说过总裁助理以前在道上混过，跟煞神一样，进了公司后才消停。
季煜烽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泛着冷意，神色间带着点懒散的似笑非笑。
闻修越身边的狗真搞笑，论欺负人，有比仗着自己公司大就明目张胆剽窃别人游戏成果更“欺负人”的吗？
季煜烽毫不在意的态度让闻彬抓着他的手劲儿又大了些，甚至都能听到细微又清脆的骨骼声。
被抓得有点疼，季煜烽依然没撒手，只是眉心微微一蹙。
但下一瞬，他就缓和了过来，突然抬起另外一只手，很干脆地扭住了闻彬的手腕，闻彬的手硬生生地被翻了个个儿，关节处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闻彬瞬间脸色骤变。
“闻彬。”闻修越看不惯这俩人毫无意义的较劲。在打架方面几乎没吃过亏的闻彬咬着牙准备继续动手时，被他打断了。
闻彬听到后乖乖地松开了手，看着季煜烽冷哼一声，退到闻修越身后。
闻修越向前走了两步，走到季煜烽面前。又垂眸看了眼李鹏。
可怜的李鹏还被按在桌子上，看到总裁他吓傻了，直愣愣地斜眼瞅着这群人。季煜烽也发现李鹏被撅着很久了，是时候放开他了，免得这位纸糊的领导真出了什么问题还得碰瓷儿。
他松了手。
李鹏磕磕巴巴地朝闻修越说了一声“闻总好”，后退几步，尴尬地站在员工堆里。
两人面对面离得很近，季煜烽更清楚地看着闻修越的脸，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闻修越明明长着一张具有少年感、甚至可以称得上“漂亮”的脸，却有一种压人一等的气势。
他186的个子在人群里本就鹤立鸡群，而闻修越身姿挺拔，穿着皮鞋，竟然比穿着运动鞋的他还要高出一点。
难怪有句话说，男人个子高就显得有精神。
闻修越的肤色比别人白了一个色号，是那种鲜少晒太阳的冷白皮，却没有病态或虚弱之感。
也许是因为他的嘴唇颜色红润。
顿了顿，季煜烽把视线从闻修越的嘴唇上移了开来，黑眸闪过一丝尴尬。
长得好看有个屁用，不过是一个小白脸，有什么可看的。
季煜烽的反应闻修越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嘲讽地扬了扬唇，余光瞥见了恭恭敬敬地站在各自工位上的实习生，其中一人桌子上还放着“员工手册”。
闻修越侧过身，目光转向四个实习生。
这群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以为总裁看到办公室里发生如此荒唐的“员工小擒拿手经理”一幕会发火。
但闻修越的耐性显然和这群涉世未深的人不是一个档次。
他看了一眼姓名牌，视线定在杨浩身上，“杨浩，员工手册第十七条是什么？”
明明闻修越的声线很温柔，举手投足间带着王室贵公子的优雅低调，很平易近人。可第一次被总裁问话，杨浩还是有些紧张，他谨小慎微、一字不差地说出那条守则：“严禁编造、散布和传播蓄意破坏公司稳定的谣言信息，情节严重者，公司将予以开除。”
“很好。”闻修越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轻描淡写地像上级和员工聊日常一样鼓励道，“这么端正的态度，肯定能过三个月试用期。”
见闻总还算满意，杨浩松了一口气，“嘿嘿”地傻笑了一声。
季煜烽听完杨浩说的话，总觉得这期间好像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难道公司有人造谣？
造什么谣？
对于他不了解的东西，他从来不会深想，天塌下来又如何，关他屁事。
闻修越一句话没说，神色依旧亲和，但众人都感受到了他眼神里的警告意味。
这群实习生想入非非，都有些心虚地躲避了闻修越的视线。
闻修越不想在这几个人身上浪费时间。他进来之前就想做一件事，现在就要实施。
他收回视线，看向季煜烽，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上午我简单地和实习生谈了一下公司规章制度，那会儿你好像没来。”话锋一转，他又对杨浩说：“员工手册第十条是什么？”
杨浩冷不防又被叫了起来，下意识“嗯？”了一声。第十条是关于员工顶撞领导的规定，他有些担忧地看了季煜烽一眼，犹豫了几秒后，准备背守则，却被季煜烽打断了。
他薄唇轻勾，看向闻修越的眼里不见笑意，懒得绕弯子：“员工规定那都是给你们公司的人定的，和我没关系。”
一直没说话的闻彬上前一步，拿起杨浩桌子上的员工手册，“啪”一声狠狠地扔在季煜烽旁边的桌子上，语气不怎么好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当这是你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闻彬收回了那句“不想干就滚”。毕竟季煜烽的家人是表哥闻修越爷爷的救命恩人，爷爷想让他留下来，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驳了老人的颜面。
闻修越侧目给闻彬使了个眼神，闻彬心领神会，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退后闭上了嘴。
尽管闻修越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刺头，但每天忙的事情很多，不值得费口舌，于是说道：“您现在被公司开除了，是自己走，还是我让保安请您出去？”
闻彬愣了一下，表哥连老爷子的面子都不给吗？
同样愣住的还有季煜烽。
他本想自己去人力资源部门辞职，没想到闻修越竟突然开除了他，等于他是被人赶走的。现在又当众下逐客令，让他觉得特别挂不住脸。他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里。
季煜烽浑身上下都不爽，但他脸上不显，眼锋掠过闻修越，眯了眯眼。
这小白脸算什么东西，敢和自己摆谱？
季煜烽觉得自己算不上情绪不稳定的人，但他直率的性格没办法让他对一个偷窃自己数据、又把他扫地出门的人抱以笑脸和绅士的态度。
他扫了一眼桌子上蓝白封面的员工手册，沉默几秒后，轻蔑地拿了起来。
反正以后都不在这里了，走之前不如让自己痛快一下。
伴随着手册一分为二的弧线、“唰啦唰啦”的纸张撕裂声响起，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员工手册撕碎，碎纸片散落一地。
季煜烽脸上的表情是不屑的，带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劲儿。四个实习生，包括李鹏、闻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做出了那些给资本家干活的牛马这辈子都不敢做的事情。
季煜烽本以为闻修越会发火气得跳脚，可他依旧面不改色，用“你也就能拿一个本子撒撒气”的讥讽眼神看着他。
季煜烽可不在乎闻修越用什么眼神看着他，也不打算和这个狗屁公司再有什么交集，他潇洒地抬起头，准备走人。
他现在又是自由自在的创业者了。
这时，身后传来了闻修越温和的声音：“闻彬，去财务给他结算一天工资。”
闻彬很不情愿，但埃迪毕竟是大厂，工资这方面从来没亏待过员工。他嘴里算着：“实习生平均一天的工资是300元。”算着算着，他贱嗖嗖地一笑：“早上迟到扣掉50，你跟我去趟财务吧。”
季煜烽唇角一抽，没停下脚步，拖着腔调说：“不用给我，剩下的钱就当是撕碎你们公司员工手册的赔偿了。”什么二百五员工手册。
季煜烽经过闻修越时，发现他身旁的空桌子上正好散落一块被他撕碎的纸片。
他扬了扬眉，拾起纸片，看着闻修越，眼神中带着轻佻和散漫，然后用修长的手指捏着纸片塞进了闻修越的西装兜里。
季煜烽拍了拍闻修越的衣兜，压着声音，在他的耳边说：“只会剽窃他人成果的公司，老子也不稀罕在这儿待着。”
闻言，闻修越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带着琢磨的神色看着季煜烽的背影。
顿了顿，他也没多停留，离开了办公室。
走到办公室门口，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坐在工位上专心工作的左一超。
人如果在商圈混迹多年，就会养成一种一个人心里的小九九，一眼就能察觉的本事。
闻修越方才敏锐地发现，左一超与另外几个实习生不同，其他人像是人生中头一次遇到“员工当着总裁面撕碎员工手册”这种匪夷所思的情景而不知所措，而左一超的表情里似乎有一种心里石头落地的解脱感。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巴不得季煜烽犯错，甚至比季煜烽自己还更想让他离开公司。
直觉告诉闻修越，左一超有问题。
他注意到李鹏背着手，手里卷着本册子，像是策划方案。他想起来这批实习生这几个月的任务就是开发《幻境探险》游戏。
这个游戏是左一超为进埃迪而递上的投名状。尽管游戏市场竞争激烈，但此款游戏设计也别具一格。投入点小钱买下版权让游戏上架就能赚一笔，他这才同意左一超进公司。
他和左一超交集不多，只问过他游戏设计原理，左一超回答的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但就感觉像是生搬硬套、僵硬地背下来似的。
可闻修越根本不在意《幻境探险》是不是左一超的原创，就算不是，原创者和埃迪打官司也不会有胜算。
所以，不值得他花心思去深入调查。
但现在，闻修越有七成把握肯定，左一超盗用了别人的成果。看他巴不得季煜烽不好的样子，这个游戏也许和季煜烽有什么联系。
没准今天下午的黄谣也是左一超搞的鬼。
闻修越勾起唇角，冷笑了一下。或许现在的季煜烽还蒙在鼓里，自我感动地相信什么兄弟情深。
他很好奇，刺头得知被好友背叛后会是什么反应。
那个场景肯定比现在更有趣。
早知道，就不那么干脆地开除他了。
闻修越回到了总裁办继续忙着手头的AI大模型项目，闻彬拿着手机将手机屏幕展示在他面前：“表哥，资助给白血病患者的100万元已到账医院。”
闻修越每年都会以埃迪的名义向医院白血病患者捐出一笔钱，他抬眼，点了点头，恰好闻彬退出捐款页面，赤/裸/裸的大/胸美女手机背景映入眼帘。
闻修越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表哥，我挺好奇，你为啥年年都要捐款呢？”闻彬疑惑地问，“有那些钱，出去玩不好吗？实在不行，给我涨涨工资也行啊。”
闻修越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没听见似的，一句话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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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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