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絮也没办法了,他脚步快,一下就走出好远。现在回去找皇帝说自己不认得路……这也太尴尬了!
只好自己硬着头皮接着走,一直顺着刚刚周临溪带他来的路往回走。
他依稀记得,去大殿的路上路过了一个叫杏林居的地方,没有宫人进出,连门都是关着的。牌匾很新,像是刚放上去的,似乎等着人入住。
而经过那里之后,就是周临溪的府邸,周临溪还简单提了一下,说周南絮以后可以常去他那里。只是没说旁边的杏林居是周南絮的。
而皇帝说他的府邸在周临溪旁边,那么杏林剧就只能是他的了。
他顺着记忆,在这偌大的皇宫中穿梭。
周南絮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凭借着几个标志性的建筑物就找到了周临溪的濯涟亭,也看到了旁边的杏林居。
周南絮正感叹不愧是我时,旁边一只手猛的拍上了他的肩膀。
“莫南絮?你怎么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周南絮着实别吓了一跳,但听到莫南絮这个名字,马上了回头。
只见一个竖着高马尾,身着一身玄色劲装的少年正惊喜又惊讶地看着自己。
“秦子木??”周南絮也十分惊讶,居然在这里还能遇见故人。
秦子木算得上是周南絮说至交好友了,二人在永安时便形影不离。一道上山打山鸡,周南絮卖艺街头时秦子木还会来捧个场。
半年前秦子木举家迁往京都,二人不得不分离。秦子木还给周南絮塞了点自己的私房钱,让他买个小屋安顿下来。
“你怎么到京都来了??”秦子木上下打量着周南絮,“衣服也换了,头发也好好束了……”
秦子木围着周南絮看了一圈。
“你这衣服可是上好的绸缎,还有这发冠……打扮的这么神气……”秦子木突然停下来,道,“你中举了?”
“……”
“不对啊……”
“打住,我没去科举,没钱。”周南絮扶额,制止了他的想象。
“也是,你的钱都攒着寻亲的。连个屋子都舍不得买,天天住我家……”
眼看秦子木要开始翻旧账,周南絮又抬手打住。
“停,过去的事,莫要再提。”
“好好好,不提。”秦子木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半年没见,找到你的亲人了吗?”
“找到了,但准确来说是他们来找我的……”周南絮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秦子木解释现在的情况……
“为何现在才找到你?”秦子木不解。
“先前不知道我在永安。”周南絮答。
“那你为什么来京都?又为什么在皇宫里??”
“这个……因为……”周南絮犹豫不决,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秦子木。
“怎么了?支支吾吾的。”秦子木问。
“你来皇宫做什么?”周南絮反问。
“哈?好像是我在问你吧??”秦子木快无语了。
“父亲告诉我丢失多年的三皇子要回皇宫来,什么都缺,向陛下推荐了我去任职贴身侍卫,我来认认杏林居的路。”
“……”
“……”
“莫南絮,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我说不出来。”
“哈?”
……
就在周南絮打算开口说话,一道嗓音自背后传打破了僵局
“南絮。”
只两个字,却仿佛给周南絮吃了一颗定心丸。
周南絮回头,正是周临溪。
“二殿下。”秦子木见了来人,连忙行礼。
“秦侍卫不必多礼。”周临溪依旧含着笑,温柔的让秦子木免礼,“看来父皇为三弟择的侍卫果然合适,你们竟是旧识?”
“啊哈哈……是,我在永安的时候就和子木认识,啊哈哈……”
周南絮干笑两声,完全不敢去看秦子木精彩的表情。
昔年好友突然变成天之骄子,还是自己的主子。
秦子木心里闪过一万个震惊,表面上却只能淡定。
“对了,方才我有要事要处理,没能为你引路。不过没想到,南絮你居然自己找到这里了。”周临溪看了看杏林居的牌匾。
“嗯,来的时候记着点路。”周南絮笑了笑。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周临溪说事情还没处理完就先走了。
临走前还告诉周南絮,皇帝已经派人将他需要的东西加急送到杏林居,大概马上就到。
与周临溪告了别,周南絮才回过头去看秦子木。刚才周临溪在,秦子木不好表现得太惊讶。但这个信息量确实让他难以接受,此刻他正瞪着眼睛,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看着周南絮。
“那个,你还好吗……?”周南絮看他失了神的样子,举起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秦子木一把抓住周南絮的手腕,不可置信地问:“你就是刚回来的三皇子??!”
“是……但是我不久之前刚知道这件事,我几个时辰之前刚到皇宫……”周南絮默默地抽回了手。
“……”
“那个,要不你先冷静一下?”
“我只有一个请求。”秦子木果真冷静了些。
“什么?”
“加俸禄!!”
“……”
“这都不行?我们七年的情谊啊!”秦子木一脸沉痛的表情,“当初说好了谁飞黄腾达了就互相帮衬的呢?”
周南絮无奈扶额,虽然这确实算得上是飞黄腾达了。
“停,这好像不是我能决定的吧?”周南絮揉了揉眉心,“日后再说。”
“是是是,你现在可是金贵的三皇子,快进去歇着吧。”
“歇啥啊?人家东西还没送来呢!”
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斗着嘴。
过了约莫两炷香,周临溪领着一些宫人就抬着几大箱子走来了。
“二哥?不是说有事情要处理吗?”周南絮问,“这么快就解决了?”
“是,顺路就带宫人们过来了。”周临溪笑了笑,转向身后的宫人们,“这位就是刚回来的三皇子,今后你们都要在杏林居侍奉,一切听凭他的差遣。”
“是。”宫人们齐齐放下东西朝周南絮行礼,身为侍卫的秦子木自然也不例外。
“啊哈哈……免礼免礼。”周南絮可没见过这种架势,倒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了。
“将东西都送进去吧。”周临溪道。
“是。”宫人们齐声道。
周南絮终于踏进了杏林居的大门。
杏林居布置的着实风雅,大院正中央中着一棵银杏,枝干粗壮。此时正是银杏最美的时节,风一吹,金黄的银杏叶就落了满地。
宫人们自顾自的收拾着,秦子木也去帮忙,周南絮和周临溪就留在院子中。
周南絮着实被惊到了,走上去摸了摸银杏树的树干。
“这树有些年纪了吧。”周南絮感叹道,抬头看着满树金黄,不觉失了神,连自己头上落了叶子也浑然未觉。
“是,这银杏岁数不小,才能如此繁盛。”周临溪笑着靠近周南絮,在他身边站定,“南絮喜欢银杏?”
“嗯。”周南絮继续发着呆,简单回应。
周临溪轻笑一声,靠的更近了。
周南絮这下可算回神了。
他一转头就看到了周临溪近在咫尺的下半张脸。
周临溪身量比周南絮高了不少,轻而易举就能够到周南絮的发顶,取下了他头上的银杏叶。
好不容易回神的周南絮又愣住了。
“不知何事让南絮如此入神,连头上落了叶子,都未曾察觉。”周临溪笑着将手中的叶子递给周南絮。
“以前……也见过这样的银杏。”周南絮接过了泛着清香的银杏叶,“先生的后院中,也有这样一株银杏,我常坐在树下看书,叶子掉了满桌。”
周临溪自然知道周南絮口中的先生是谁。
“先生曾是这世上,待我最好之人。”周南絮仍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树叶。
“不知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先生姓慕容,他的本名,我也不知。”周南絮终于从回忆中回了神,和周临溪一起到树边的石桌坐下。
“慕容……”周临溪思索了片刻,“有可能是京都慕容家,不过慕容家早在承安年间……没落了。”
“先生的往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从来不和我说这些。”周南絮低头抓起一颗棋盒中的白子。
“南絮若实在想念,可以回去看看。”周临溪道。
“不用了,早就烧没了。”
七年前的一场大火,烧的什么也不剩了。
滔天大火,哭喊连天。
烧死了小院中的银杏,也烧毁了他的家。
“而且先生告诉我,要往前看。”周南絮重新笑着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光彩。
“要是看到我天天睹物思人,肯定要拿尺子抽我了。”
实际上,慕容先生的戒尺从未落到过他的身上。每次一打算扬起来,只要周南絮心里默数三个数,准会停在半空。
年幼的周南絮在心里偷偷笑着,先生果然是唬人的。
周临溪笑了笑,心中暗暗思考着这位慕容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对了二哥,我日后可是要出入朝堂?礼仪什么的,可有人教授?”周南絮问。
这才是他真正的顾虑,若是他以后连最基本的礼仪也不清楚,岂不是天天丢脸?
“这个大可放心,自然是有的。至于日后出入朝堂,不急于一时,父皇会给时间让三弟适应的。”周临溪道,“还有,父皇为三弟举办了宫宴,在三日后。”
三日,足够周南絮准备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杏林居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那我便先回去了,三弟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早些休息。”周临溪道。
周南絮将周临溪送走之后,便老大爷遛弯似的逛起了自己的杏林居。
别说,还挺大。
为何如此感叹?
因为他……
迷路了!!
“嘶……这个花园我刚刚来过啊!”
“这不是我刚刚摸过的枫树吗??”
好吧,在自己殿里迷路了,也是没谁了。
“殿下,你怎么在这啊?”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从耳边炸开,很好,秦子木终于找到他了。
不过……
这家伙称呼怎么改的这么快,倒让周南絮有点不习惯了。
秦子木走到周南絮身边,道:“殿下你可让我好找,我还以为你跟二殿下跑了。”
什么叫……跑了?
“哦,杏林居太大了,我……迷路了。”周南絮颇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秦子木噎住了。
不是,在自己殿里也能……迷路啊??
“别这么看我,我单纯想逛逛而已,而且……确实太大了。”周南絮叹了口气。
“殿下,没人会嫌自己的殿太大……”
“打个商量,别这么叫我,瘆得慌。”
“……”
“抱歉,殿下。”秦子木一脸无语,“不只是我,未来所有下人,都会这么称呼。”
周南絮生无可恋,他还是没习惯自己的身份。
不出意外,以后都得端着了。
……
晚上。
“殿下,该去休息了。”宫女提醒在院子里吹了一个时辰风的周南絮。
“哦,我知道了。”
半个时辰之前他也是这么答应的……
几个宫女私下议论过这位奇葩的三殿下。
“殿下坐在那里半个时辰了,到底在做什么?”
“不知道,也没见殿下下棋什么的。”
“大概,看星星??”
最辛苦的当属添茶水的宫女了,毕竟给周南絮倒了好几次茶。
“这位三殿下,也太……平易近人了些吧?”宫女端着茶壶,“我为殿下添了好几次茶水,每一次他都与我道谢……”
“不是说这位殿下流落民间吗?我看这……不像啊……”
“你真当民间来的都粗鄙不堪啊?”
……
秦子木看不下去了,打发了聚在一起的宫女们,走到周南絮身边。
“殿下,你在这儿坐了一个时辰了。”秦子木道。
“有这么久?”周南絮惊讶道。
其实他感觉自己才坐了一会儿。
“是,该休息了。”秦子木道
“我若是说我睡不着呢?”
“为何?”
“不知道……”周南絮道,“要不,你和我说说我那些个兄弟姐妹的事?”
“我怎敢随意议论皇家事?”秦子木嘴角抽了抽。
“没关系啊,此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你今天和我说过什么。”周南絮笑了笑,又变得没心没肺,“而且我这也是为了了解更多啊,说吧。”
周南絮的眼神顿时亮起了光。
秦子木对于他想一出是一出的作风早已见怪不怪。
“好吧。”在周南絮期盼的眼神中,秦子木妥协了,“从哪里说起?”
周南絮思索片刻:“先和我说说二哥吧。”
秦子木早就想到周南絮会先问周临溪,毕竟两个一看关系就不错。
“二殿下说来,与殿下你也颇为相似。”
“哪里相似?”
“二殿下不是从小就生活在宫中的。”
周临溪的生母出身低微,只是一个才人,一直未得恩宠,存在感极低,还一直被韩贵妃刁难。
先皇后几次在韩贵妃刁难时出面解围,又三番五次再承德帝面前提起,承德帝才想起有这么一个才人,召见她侍寝一次,才人争气,就怀上了龙胎。
后来周临溪出生,却被宫中的大师说是命中带煞,是为不详。
韩贵妃便提议将周临溪送到宫外去,等弱冠了再接回来。
承德帝不愿意,但事情传着传着就变成周临溪会影响国运了,朝中大臣都上奏让承德滴帝将周临溪送走。
于是,迫于各方压力,只能将周临溪送到宫外的行宫温林宫去了。周临溪生母本就落下了产后病,又被迫母子分离,没几年便郁郁而终了。
四年前,周临溪十五岁,温林宫失火,宫人全部葬身火海。只有独自外出去寺庙为已故母亲祈福的周临溪逃过一劫,便被接了回来。
“什么不详,二哥能躲过大火,不就是说明二哥运气好,上天庇佑吗?”周南絮听完皱着眉评价道,“什么大师,尽胡说。”
“殿下可别这么说,当初先皇后怀上殿下时,听说那大师也算了一卦,说是殿下是大周的福星,神明眷顾之子呢。”秦子木打趣道。
“呵呵,然后我这个神明眷顾之子丢了十七年。”周南絮冷笑,“这不是胡说是什么??”
呸,什么大师,算的都是反的。
“要我说,还没我算的准。”周南絮迷之自信。
“殿下那能叫算吗?不就是从人家衣着神采出发,说些人家爱听的话吗?”秦子木笑道。
“这叫洞悉人心,谋生而已,谁不爱听好话啊?”周南絮道。
再说,那大师说他是什么福星,什么神明眷顾之子不也是为了哄他父皇母后高兴吗?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周南絮道,“你为什么会对这些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明明与我年岁相仿啊,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
“我伯父是宫中记史,而且这些并不是秘密啊。”秦子木道。
“那其他人呢?都和我说说呗?”
“……”
“怎么了?”
“……”
“这个要求很严苛吗?”
“……”
“殿下,今天太晚了,明日再说。”秦子木扶额道,“先去休息吧。”
“哎呀,那句话怎么说?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啊!”周南絮还在死缠烂打。
最后,由于秦子木坚持让周南絮休息,周南絮只能与他约定明日晚上继续讲,一日讲一人。
周南絮终于回房休息了,然而他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也是,毕竟是睡惯了稻草和破木床的人。
周南絮望着天花板。
思索着……
这好像……才是他应该过的生活。
前十七年,好似一场梦一般。
然而这突然的变故,也如梦一般。
连他也分不清哪一个更真实了。
不过,他知道。
自己往后只能是周南絮而非莫南絮了。
至少这一点是清楚的。
不知过了多久,周南絮终于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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