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一道门，里面就是如火如荼的练习场景，大约十几个人，队员和教练都有，但是李娴姿能叫出名字的却寥寥无几。她知道樊振东肯定在，又不敢乱看，只能目不斜视地跟在权锋和刘指导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半垂着头听着他们他们讨论各种事情，静默得只有脚下一双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场馆的练习声音渐渐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李娴姿的身上。
刘指导身边出现几个他们不认识的人其实很正常，一般都是投资商——没办法，虽然国家队背后有国家作保障，但是外出比赛的路费和食宿费可都不是小数目，赞助肯定是多多益善。队员们之前见过的投资人也不少了，但是李娴姿不一样，队里的人虽然之前只在三月初的直通赛上远远见过一次，但也都知道她是樊振东的女朋友，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自然也让大家觉得有些奇怪。
樊振东的目光自然也盯在李娴姿的身上，只是神情落寞，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李娴姿跟在别人身后。
以前，她都是跟着他的。
王皓教练站在樊振东身后，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今天中午李娴姿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他才知道李娴姿来了，也是中午的时候看着樊振东脸色不太好，猜测他俩是不是闹别扭了。
旁边许昕悄悄靠过来，用球拍挡着半张脸，悄声问王皓：“哥，你知不知道他俩分手的事啊？”
“什么？”王皓小声惊呼，“不是闹别扭了？”他可一点不觉得这两个人中间有人能说出分手的话。
许昕点了点头，“上午听小胖儿说的，不知道谁提的，但我觉得这姑娘不简单……”自从中午见到李娴姿，听到她说的那些话，他就下意识觉得这姑娘不简单，不过论起护小胖儿这件事，王皓绝对排在他前面，他也跟马龙说了，两个人合计了一下，都觉得应该让王皓也知道。
王皓皱眉，沉默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可能，是小胖儿提的吧……”
趁着刘指导在旁边又接电话又指挥大家训练的空挡，权锋拿着刚刚刘指导手里的文件在看，李娴姿则是站在一旁，继续眼观鼻鼻观心保持缄默。
“你看看，”权锋把文件递给站在旁边当花瓶的人，“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看着李娴姿有些不解的表情，权锋皱了皱眉，“不是让你来当木偶的，抓紧熟悉情况，以后和国乒的合作大部分都要你来做主完成了。”
李娴姿从文件中抬起头，“我？”
“不是你跟赵颂雅说，想要个光明正大的身份站在男朋友身边吗？”权锋抱着手臂，挑了挑眉，“投资人这个身份，够光明正大了吧？”看着李娴姿略显惊讶的样子，权锋一脸玩味地继续说道，“又或者，国乒的工作人员？怎么样，我的诚意还可以吧？”
没有想到的答案让李娴姿一时间有些愣愣地的看着他。
权锋嘴角噙笑，但看起来却有几分警告的意味，“别这么看着我，你正牌男友在那边盯着你呢。”
李娴姿机械地转了下头，果然看见樊振东扣着手，皱着眉，看向这边，她的视力虽不及他，却也算不错，虽然隔得不近，却也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胸口一阵闷闷发疼，李娴姿收回目光，她心疼他露出的表情，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还有什么身份可以做些什么。
“以前总觉得你比赵颂雅开窍些，原来你俩是半斤八两啊。”权锋轻笑一声，大约是想起了什么。
半晌，李娴姿皱着眉轻声问了一句：“什么意思啊……”
权锋回过神，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没看出你男朋友的反常吗？”见李娴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半刻后又摇了摇头，权锋继续恨铁不成钢，但难得看到李娴姿这幅样子，还是继续仔细为她解惑，“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自问没有任何出格的言行，但抬头却看见他脸色苍白，头上冒汗，作为男朋友该表现出吃醋生气的时候他却是一副很难过的样子，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李娴姿细细地回想了一下，中午虽然只来得及看了一眼，但也明显感觉到他似乎是有些情绪不高，刚想说是不是因为早晨分了手的缘故，她忽然就想起之前几次樊振东隐晦地问过她拍戏时和男演员搭档的事情和拍感情戏的事情，那时候她也没在意，因为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接过带感情戏的剧本，以后也没打算接：一来是现在的剧本中，感情戏都十分牵强，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怎么能投入进去再去说服观众呢；二来是她也不太想跟其他人卿卿我我，她从心理上就觉得有些别捏，所以就刻意避开了。这些事她也没跟樊振东说过，她总觉得这些不过都是小事。
但是，她好像还真不知道樊振东是怎么想的。
见李娴姿良久没有出声，权锋直接给了答案，“因为他不敢，他连吃醋都不敢，他没有底气，他不确定自己说出来之后会面临什么，会是你的厌烦，还是你的无所谓。”
“我，我……”李娴姿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支支吾吾了半晌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觉得胸口的烦闷和心底的疼痛似乎又增加了一分。
“所有的爱都需要被肯定……”聪明人就是会点到为止，权锋看李娴姿若有所思的样子，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正好刘指导走了过来，权锋拿过李娴姿手里的文件，“刘先生，合同我已经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我们签约吧。”
刘指导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在旁边低头做鹌鹑状的李娴姿，刚才王皓跟他说了这对小情侣不知道是闹别扭还是真分手的事情，他一时间也摸不准这姑娘的态度，只看得出小胖儿那边似乎不太好。
李娴姿还沉浸在刚刚权锋的话带给她的震惊里，有些挫败地靠着墙，垂着头，对周遭的人和事都没了反应，直到权锋过来轻轻拍了她一下，才拉回她的思绪。
“来了个人，你听听他说的什么。”
她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个人，身材修长，金发碧眼，是个年轻男子，正跟站在他面前的刘指导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但估计是临时出了状况，随行翻译不在，只能鸡同鸭讲地一通比划。
“Hallo, was ist los?”李娴姿走上前，站在刘指导旁边，刚才她就听出这人说的是德语，便用标准流利的德语问道。
那人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又把刚才的话讲了一遍，李娴姿就在一旁翻译，等刘指导回答了，再用德语翻译回去。
樊振东站在不远处，看着正在发光的李娴姿，手渐渐合拢握成拳。他从来都知道她的优秀和耀眼，也曾一度自卑，但他更想努力去做一个配得上她的人。
他，不想在这里停下。
因为舍不得，她是他从小就立志想要娶回家的姑娘，仅仅只是看到她和别人吃顿饭他就难受地快要发疯了，现在看到她和别人站在一起……她身边真的站了其他男人，是他把她推出去的，是他把她推给别人的，可是他还是好难过好难过……
但他还能怎么办呢？
李娴姿为着礼节将那个男生送到门口，再回来时便听见刘指导一边笑着一边夸了她几句，权锋也兴致颇高地接话，可不止德语，李小姐可是精通六七种语言呢，下次再出国打比赛连请翻译的钱都省了，迎着刘指导惊讶的目光，李娴姿也只能挂着得体的笑容任由权锋说笑。
话是好话，语气也是称赞，只是逐渐提高的音量……她当然知道权锋的话是说给谁听的。
权锋又跟刘指导寒暄了几句，便准备先带着李娴姿离开。出门前倒是回头瞧了樊振东一眼，看着他的目光不肯移开地盯着自己，也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便带上门离开了。
刘指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就集合众人，简单总结了几句就说了解散。
樊振东坐在地上，原本用来擦汗的毛巾盖在头上，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脑子里又乱得很，一边担心李娴姿的情绪，一边又担心她的身体状况——虽然刚才她化了妆，又隔得远，但他能看得出她眉宇间淡淡的疲倦，早上胃痛，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吃饭吃药，她从小肠胃就不太好，也不怎么爱吃东西，别说一日三餐了，就连队里姐姐们都喜欢的甜点零食她都不爱，夏季又天热燥人，她的胃口就更不好了，他刚刚才发觉，她好像又瘦了……
回酒店的路上，李娴姿和权锋并排走着。
李娴姿脑中还一遍遍回想着近来权锋的一些动作，忽然心领神会，“权总搞这一出，应该不只是为了让我接下欧洲区执行总裁的位子吧。”
“这从来不是我的最终目的，只是，”权锋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办法，我身边能用的人太少了。”除了目前掌管权利金融投资方向的李娴姿，权锋手底下还有三个能担大用的人：亚洲区执行总裁温晋，原先是权锋的秘书，跟随权锋超过十年，一步步坐上了执行总裁的位子；掌管权氏饭店和大型商超等实体生意的季泽深，季家之前也算小有资产，只是后来生意失败，权锋收购了季家产业，连带着原本的二世祖季泽深也开始了打工生涯；负责期货股票债券基金的宋云舒，目前人在美国，在李娴姿之前，宋云舒是权锋手下第一女将，几乎没人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外界都猜测这是被权锋包养的金丝雀，但在见过她出神入化的投资手段之后，众人还是尊称一句云姐。
权锋最早的想法，是希望将权利金融的业务也交到宋云舒手里，让李娴姿能空出手来顶上欧洲区执行总裁的位置，只是李娴姿无意参与进权氏内部的争斗，她只想挣钱。
现在权锋以权氏集团的名义成了国乒新的赞助商，一来是给李娴姿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出现在国乒的周围，二来——说白了就是把李娴姿也拖下水，让她不得不成为权锋的棋子，毕竟赞助商在国乒有很大话语权，权锋相当于把樊振东捏在了手里。
李娴姿很平静，只撂下一句“知道了”，脚下便加快了速度，把权锋甩在了身后。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明明中午还是艳阳高照的，这时候却有些阴沉起来，映衬着巴洛克建筑，清新明快的风格也染上一层灰色。虽然杜塞尔多夫只是偏西一隅，但德国整体纬度偏高，夏季日出早，日落晚，虽然天色阴沉但明显还是白天，李娴姿只觉得这一天格外漫长。
李娴姿回了房间，叫酒店餐厅送了点东西吃。她夏天向来胃口不佳，只要不是太饿也不想吃东西，今天发生的事情又多，以至于这还是她今天吃的第一顿饭。
这家酒店虽然也算得上是当地较为不错的五星级酒店，但也只是提供了一些地道的欧洲食物，做法独特又重油，李娴姿吃不惯，但还是挑着吃了两片面包和一点香肠。
吃了点东西后本想休息一下的，却不想响起了敲门声。
站在门后踌躇了一会儿，李娴姿想，该不会是樊振东吧——下午听了权锋说的那些话，她虽然有心想跟樊振东好好聊一下，但心里还没里出头绪，不知道该怎么说，又怕他不想听，或者再次听到他说出想分开的话，那她……
强按下心中的颤抖，打开门却并不是他，一丝失落之后又是一丝惊喜。
“你怎么来了？”李娴姿见到来人不由得有些意外。
门口站着的女人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容貌明艳，灼若芙蕖，天生的骨相美人，标准的瓜子脸，峨眉婉转，眼睛形若桃花，鼻梁挺直，檀唇点朱，打着波浪卷的长发扎成马尾，简单的紧身牛仔裤和白T，杨柳细腰，身姿曼妙，搭配脚边立着的一个黑色行李箱，比起往日风情倒多了几分干练洒脱。
这人正是赵颂雅。
“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啊！哼！”赵颂雅轻哼一声，用手指推开门，自顾自走进房间。
李娴姿无奈，跟在后面关好门。还没等她说话，赵颂雅就从行李箱里拿出两套裙子：一件黑色轻纱连衣短裙，黑色棉质裙外面罩了一层雪纺轻纱，朦胧间更显绰约多姿；另一件是质地柔软的五分袖高腰齐膝牛仔连衣裙，做工精致，颜色虽浅却非常衬人肤色。
赵颂雅把牛仔裙塞进李娴姿怀里，然后推她进浴室，“快去换衣服，我带你出去玩。”
李娴姿只觉得莫名其妙，“去哪里玩儿啊？天都快黑了，我今天很累不想……”话没说完就被推进了浴室，连门都被带上了。
算了，她跟赵颂雅也有段时间没聚了，一起吃个饭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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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sev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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