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太后！”
悠悠亦跟随众人行礼。
太后的马车更是奢华宽大，里面放置太后日常所需器物一应俱全。
缓缓驶近，前车帘被随行宦官慢慢卷起。
一只戴着蓝宝石戒指，青筋隆起的手，握着一根鎏金木质拐杖。
一张布满皱纹，却依旧皮肤白皙的脸，带着满头的华发，本是慈眉善目的眸中射出极具穿透力的锐利目光，扫视着外面。
众人起身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何事喧哗？”一道威严从容地声音传来。
大家面面相觑，无人敢应。
梅妃脸上绽出笑容，走到太后跟前，“方才晋王妃发髻被风吹乱了，嬷嬷们想帮她理一理。”
太后睨了梅妃一眼，没有作声，反倒是看着晋王妃问道：“蓉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晋王妃脸上还残留刚刚惊恐过后的余悸，她微微抬头，就看到梅妃这边投来的带有威胁意味的目光，心下将委屈吞下，抑住泪意。
她心知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得罪梅妃，太后虽有意为她主持公道，但今日毕竟是国典，如果自己真是在这里撕破脸，也会有失皇家体面，届时再给自己安一个失仪的罪名，怕是晋王也会怪罪下来。
平复了下，晋王妃恭谨回道：“回太后的话，方才是孙媳头发被风吹乱了，两个嬷嬷在帮孙媳整理，不小心扯到头发，才发出惊叫。”
太后略有失望地轻叹口气，望着地上的婢女，“整理头发都整理到地上去了？”
晋王妃给了她们一个眼神。
“回太后的话，奴婢方才没站稳，才不小心跌到了。”
太后拐杖用力敲了下马车地板，发出一声闷响，厉声道：“好一个不小心！”
大家噤若寒蝉。
随后，太后一阵厉害地咳嗽，身后的嬷嬷给她捶捶背，婢女端来水喝下，才有所好转。
梅妃面上殷勤地说道：“太后，多注意身体才是，这等小事何劳太后费心。”
太后轻嗤一声，“哀家这眼里容不得沙子，就像容不得乌云遮蔽太阳，既然碰到了，哀家总是忍不住要问一问管一管。”
梅妃脸上闪过一瞬僵色，但很快回道：“太后所言极是。”
方才发生的一切，让悠悠十分震骇。
在周国，悠悠父皇整日沉迷炼丹信道，后宫凋敝，皇后早年疯掉了，后来娶了母妃，也没见他常去母妃宫里，听说还有两个妃嫔在冷宫里，所以悠悠从小到大还真没怎么见过激烈的宫斗。
今日也是开了眼了。
下一刻，随着宦官的通传声，赵王的车辇缓缓从宫门驶出。
赵王的马车通体赤金，上有华盖。
众人纷纷跪拜行礼，而赵王车辇路过太后马车时，赵王下车对太后行礼。
太后微一点头，手中攥着手帕摆摆手，道：“你且前去吧，莫误了时辰。”
待赵王马车驶到前面，加入队列，队伍才开始缓缓朝聿山驶进。
而原先聊天的娘子们早已上了马车跟着队伍前进。
悠悠的马车与元筝同列。
途中所经之处，百姓几乎全都换上素衣，对祭祀队伍行跪拜礼。
悠悠不禁心中感慨，百姓竟也如此重视雩祭！
猜想这次国典仪式当是十分重大。不知到时二月她们好不好行动？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聿山前进，两个时辰后，队伍到了聿山前峰山脚下。
聿山分为前峰和后峰，前峰两座山相连，后峰三座山相连。
而圣泽寺就在后峰中间那座山上。
要到达那里，需要沿着前峰右山盘旋而上，到了顶上会有两山相接的木桥放下。
沿着木桥便到了圣泽寺。
起先听完二月的介绍，悠悠都不想去这次祭祀了，路险又难走。
心里想着要揭露假凤凰的真相才咬咬牙决定继续参加。
这么多人都要去，为难的又不只她自己。
到了前峰山脚下，马车便不可通行了。
赵王和几位亲王，改乘人力轿辇，其他人只得步行攀爬上去。
好在每走一圈都有挖好的洞穴可供众人歇脚、喝水、休息。
总共要走五圈，在走到第四圈时，乘坐轿辇的梅妃在下轿时，身侧的宫女没扶稳，竟一下扭了脚。
太后在场，梅妃并没有严厉地训斥那位宫女。
而是被扶进了修建好的洞穴中休息。
其他人继续前行，悠悠已经累得快要眼冒金星了。
周长刃中间还托人过来叮嘱她，累了就在洞穴中休息，不要逞强。
悠悠能坚持到现在全靠一股犟劲在支撑，那就是——来都来了！
且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圈了，说什么都要坚持下去。
十月中，山中，空气干冷，悠悠却感觉身上已经出了层薄汗。
元筝和楚小小她们早在第二圈、第三圈的时候就累得停下了，对娘子们本就没有硬性规定，一定要爬到顶层，所以能坚持到第四圈的娘子本就寥寥，更不用说第五圈了。
可悠悠看到在她前面的晋王妃，腿已经在打颤了，可仍在咬牙坚持。
她感觉这位晋王妃内心里并没有她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柔弱。
甚至太后都心疼地劝她：“蓉儿，累了就歇歇吧，不用爬到上面的。”
晋王妃却还是挤出一抹笑，喘着气说：“谢太后体谅，孙媳可以爬到上面的。”
太后也注意到了后面的悠悠，“你就是周国来的公主吧？”
悠悠回道：“是的，太后以后可以叫我嘉佑。”
不知道为什么，悠悠觉得这位太后让人感到亲切、真实。虽然早上看起来很威严，但从她对晋王妃的关心来看应该是个外冷心热的人。
闻言，太后笑着点点头，“好，嘉佑，好名字。”
太后感觉这小丫头应该是个开朗的，隔着层面纱，依然能看到她不俗的容貌。看来这元义也是个有福气的。
可随着向上的攀爬，大家累得只顾着喘气，再也无人交谈了。
眼看还有几阶便到了顶峰，悠悠却看到前面的晋王妃像落叶般昏倒在了她面前。
太后急急命人将晋王妃送进穴内休息，又让人去请太医和晋王过来。
赵王带领的文武百官已经到了圣泽寺，雩祭的吉时还有半个时辰开始。
众人皆留在原地休整。
悠悠跟随太后还有仅剩的五六位娘子继续前往圣泽寺。
据说其他几位娘子年轻时，都略有习武。
她们更加惊叹，悠悠看着柔柔弱弱娇贵的小公主，竟也能坚持走上来，令她们啧啧称赞，很是佩服。
就连太后也对悠悠赞赏地点头。
悠悠也只是对她们苦笑一下，天知道她多么想放弃。
所以当周长刃在圣泽寺前面的广场看到悠悠娇小的身影时，脸上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心想，这小丫头是怎么爬上来的？不是叮嘱过她在前峰那边休息的吗？
这下肯定累坏了吧？
悠悠并没有察觉到周长刃和赵元义两人对她的出现，表现出的惊讶。
现在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一月、二月身上。
她的身边只带了五月一个婢女，在前峰的时候，就听五月说一月和二月已经成功混了进来。
悠悠有些焦急地等着一月、二月的消息 。
同时她观察了下这几座山峰，奇异的是后峰的这三座山，只有中间圣泽寺的这座山还保持着绿色，旁边两座都已随着季节变得枯黄。
前峰与后峰虽相距也不是很远，但相接的这座木桥搭地还是蔚为壮观，人走在上面几乎不摇晃，如履平地。
而眼前这座圣泽寺，包括众人所站立的广场，全是建在这座山突出来的一大块岩石上。
圣泽寺巍峨高耸，威严壮观，又不失精妙。风闻，是赵国建国时便开始建造了，足足修建了五年，而且每年还要再派工部的官吏过来主持修缮。
悠悠心叹，真是巧夺天工也！
没有等来一月、二月的消息，这边雩祭典礼却要开始了。
赵王带着主祭官和祭司前往祭坛，赞礼官唱礼，迎请神灵降临。
赵王将祭酒洒在地上，然后依次献上三牲、五谷祭品。
主祭官宣读祈雨文。
……
悠悠没有细听祭祀的内容，只是在众人行拜礼的时候，跟着行礼。
注意力一直等着一月、二月的消息。
但五月也只是频频无奈摇头。
下面是二十多个身强体壮的年轻郎君，在乐师演奏的乐声中，围着祭坛跳起了雩舞。
在乐舞进行到一半时，悠悠感觉到袖子被身后的五月抽动了下。
悠悠微微侧头，五月激动的声音传来，“公主，一月他们找到了假凤凰，就在……”
乐声忽然大了起来。
悠悠没听到。
五月又重复了一遍，“就在、圣泽寺殿内。”
悠悠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望着前面这座巍峨精妙的殿宇，心想该如何在众目睽睽下进到里面呢？
这种国典场合，庄重肃穆。如果真有什么不敬的言行，只怕会被直接拉出去。
冥思苦想一阵，悠悠眉头蹙成了一个结。
倏然，她想到了一个点子，虽有些冒险，但也值得一试。
在鼓乐接近尾声，雩舞也停了下来时，不等主祭官率众人向神灵再行拜礼。
悠悠忽地高声喊道：“皇上、太后！诸位大臣！”
众人一下怔住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敢在雩祭中间打断流程的。
悠悠却不管，接着道：“这圣泽寺已经被人做了手脚，如不将脏物清除，恐神灵不悦，祈雨难成！”
这时，有反应过来的官员呵斥道：“大胆，竟然在神灵面前出言不逊！”
悠悠不惧，手指着圣泽寺，依旧理直气壮地说道：“不信，大家可以去看……”
话音未落，众人骤然感到脚下地面一阵晃动，从轻微到强烈。
突然有人惊恐地大喊道：“快看！圣泽寺、圣泽寺要塌了！”
雄伟威严的圣泽寺震颤了两下，轰然倒塌！
石子飞溅，众人所站的广场迅速出现裂痕。
人群呆愣片刻后，很快嘈杂了起来。
“护驾！快来护驾！”
“快跑啊！”
“啊……”
尖叫声不断，人群乱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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