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知道宋兮不是像他的外表看起来那样乖巧纯良，但我还是低估他了。
方从赫约我出去时距离上次蒋燃宿醉已经过去了四天。他告诉我宋兮在酒吧认识了一个男人并和他去开房，结果醒来后发现衣服全部被恶趣味地浸在了注水的浴缸里，只好给方从赫打电话让他接自己回家。
“他说他这么做是为了报复蒋燃，还让我不要告诉你们。”
我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因为语言无法表达出来的情绪只能体现在别的地方。过了半天我终于费劲地挤出一句：“你有什么头绪吗？”
方从赫低垂着眼掩饰情绪，抿了一口咖啡才说：“我过去找他的时候，他精神有些恍惚，说他当时是心里难受，喝醉了一时冲动，事后就后悔了。”
他深吸了口气：“这件事不要告诉蒋燃，我怕他有什么过激行为，但我想你应该有知情权。”
我看着他，深深地皱起眉，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抱着胳膊，半晌才说：“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方从赫还是低着头，摆弄着桌上的餐巾布。过了一会他说：“有时候，我确实会觉得我们四个这样的关系有些难堪。”
“嗯。”我说，“四个人是很难堪，两个人会好很多。”
他看我：“什么意思？”
我漠然地说：“你也不用装得那么绅士，我还不知道吗，你一直期望宋兮最后会选择你，让我和蒋燃滚蛋，可惜宋兮太贪心。”
方从赫眸光动了动，没否认。然后他说：“裴听，我一直对你有歉意。”
我没说话，方从赫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斟酌用词，缓缓地说，“当年的事我对不起你，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只是我没想到阿兮会再出现。”
我仰头看天花板上吊着的装饰灯，眼睛被晃到，微微眯起。我疲惫地吐出一句：“我以为你已经把‘对不起’这三个字说够了。”
方从赫说：“不，我是真的对不起你，我也没资格求你的原谅，我这辈子都对你有愧。”
我终于看了他一眼：“有个问题我一直没问，你当初强迫宋兮的时候，想的是真他妈爽，还是终于拥有宋兮了，还是对不起我？”
方从赫静默地坐着，我等得不耐烦，起身要走的时候，他终于说：“都有。”
灯光微晃，我看见他脸上滑下一滴眼泪。
我坐了回去，抱住了头，突然很想笑，是那种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说：“这是你爱宋兮的第九年。”
陈述句，不需要他回答。我又说：“你后来问了宋兮吗，高中的时候，他为什么突然消失了，他那个时候喜欢你吗。”
“我问了。那时他的养父母离婚，养母带他来了这座城市，他在这里继续上学。”他顿了顿继续说，“我问他那时候喜不喜欢我，他说喜欢，但他不确定，而且害怕，所以选择了不告而别来逃避。”
宋兮就是有这种能耐。把他和我们三个在一起发生的事拆开看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和方从赫是彼此初恋，因为一些事分开，多年以后再见，旧情复燃。他和蒋燃在大学恋爱，在一起好几年感情稳定，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他和我在酒吧认识，彼此吸引，顺理成章走到一起。
除了不专一，他好像没做错什么。他是一个很好的恋人，我敢说比大多数人都做得好，我喝醉回家的时候他会在家里煮好面等着我，我遇到不顺心的事他会在我怀里安慰我，我落魄的时候他也不离不弃，一直陪着我。
这次和别人开房，也是蒋燃故意刺激他在先。如果不考虑我和方从赫，从他和蒋燃是情侣的角度看，其实也不算大问题。
从街上随便单拎出一个人去考察他或她在恋爱里的毛病，绝对是不计其数。我自认为不是一个完美情人，有时候脾气上来了犯浑也会伤害到宋兮。人都会有几个毛病，想好好相处我们就必须学会容忍。那宋兮只有一个不专一的毛病，是不是也应该容忍。
方从赫说：“我们这样不对，但我不知道哪里错了。”
我也不知道。宋兮没错，蒋燃没错，方从赫没错。我只是渴望一双只注视着我一个人的眸子，我又有什么错。
离开宋兮？可是我爱他，他也爱我。
他为什么要爱我？
他要是不爱我，我转身就走了。可是他爱我，我想走，我要先扒下一层血淋淋的皮肉，不能回头。
人到底为什么，会爱一个人，又爱一个人，再爱一个人。
我把咖啡一饮而尽，说：“我走了。”
我出了门，在街上游走，不知道目的地在哪。有人在看我，我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所有人都能看见我怔仲的表情和发红的眼眶。
我拦了一辆出则车，司机问我去哪，我愣了好几秒才说：“随便逛逛。”
司机看一眼后视镜，应了声好，沉默地在马路上穿行。
我拿起手机，看见两个小时前宋兮给我发消息，问我下午有没有空。我没回，把手机关机的前一秒，宋兮给我打来电话。
第一次，我挂了他的电话。我把他拉黑。我把通讯录里常联系的人全部拉黑。
我无理取闹，我没有缘由。我自己折磨自己，自己凌虐自己。看不见的大山沉默地压在我背上，我透不过气，精疲力竭，我只有这样才感觉吸入一口空气。
我缓了半个小时，对司机报了我家的地址。在宋兮过来找我之前，我收拾出一个旅行包，里面装了帐篷、食物和水。然后我从书房的角落翻出一套渔具。
我开车去了湖心水库，一百公里的距离，两个小时的车程，越往山里开雾气越浓重，我的心也越沉静。
出发时已是暮色四合，此时天色暗了下来，堤坝上的路狭窄，来往车辆都闪着车灯，小心翼翼。
这是这座城市最大的水库，来夜钓的人不止我一个，几点灯火零星闪着。我在湖边找了个位置安装帐篷，挂上夜灯。夜晚山中冷湿，我裹上大衣，架上鱼竿，坐在水边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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