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虽清瘦，但毕竟男女骨架没有可比性，更何况他长得还高。
邬诗妍挪不了太远的距离，无奈之下，捅了他第二下，第三下，无数下之后。
体育老师吹哨集合通知晨跑。
他们所在的这个位置是教学楼的门口。
几根高高立起的柱子恰好能挡住他们的身影，非常隐蔽。
她尝试把他先找个地方放下，于是便护着他的头部，一点一点的把他放平在了大理石地砖上。
又怕他着凉，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垫在了他的后脑。
距离她被曲骁扇的一巴掌已经过去了好一阵子了，这厢低头看这眼前的人，忽地想起刚才他反压在自己身上，帮她挡住曲骁攻击的画面，像是循环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来回回荡，竟比方才还要晕乎乎的。
她记得那一瞬间的所有细节，他身上散发出的好闻的香。
和这世上所有的香都不太一样，冷调的，像雪，很自然。
秋日盛阳下，地上的人无一处不干净，略长的额发微微散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精致的眉眼，垂下的睫毛沾着金光，仿佛圣光在亲吻老天的宠儿，小心又谨慎，怕一缕光的重量就将他惊醒。
真是个白白净净，冰雪做的美少年。
强调他干净很重要，因为她家郝秋有点儿邋遢，她家郝秋和姜照完全相反，所以干净的姜照并非她的池中之物，也因如此，她绝不会对他心动，这是邬诗妍的一套法则。
情况紧急，她也没有欣赏太久，敲了一下一楼传达室的窗户，叫来一个保安大叔。
”那个……这儿有个同学晕倒了，我弄不动他，麻烦您帮我把他带到校医室好么。”
邬诗妍和保安大叔做交接前，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还有呼吸，还活着。
彭赫然晨跑完试都没考，直接进了校医室，”什么情况。”
”他最近一直熬夜吧，犯低血糖，外加他有点儿发烧。”校医老师简单解释一下。
彭赫然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手上扎着点滴，气恼的踢了一下凳子。
等这丫醒了非得问问情况，最近他真是越来越有毛病了。
彭德庆要是知道非要把他念叨一顿不可。
第一节课政治课从开课开始邬诗妍完全出神，到底该不该去看看他，他到底醒没醒，去校医室还是去二班，还是……
开课才五分钟，现在去校医室应该能来得及。
不觉间到了小组讨论环节。
姚晓瑶看着邬诗妍极不自然的的抖着腿，抖着手腕，”你很冷么。”
她这才发现自己现在像个帕金森似的，”没……没有啊……”
”那您这是干嘛呢。”
邬诗妍越来越慌，虽然姚晓瑶多半帮不上什么忙，她还是想听听她的意见。
”我好像得罪了个人……”
”怎么个得罪法。”
邬诗妍三言两语，娓娓道来。
”姜照帮你挡球，被砸晕了？”
她声音不算小。
邬诗妍一整个脸红耳赤，猛掐她大腿，还不忘狡辩，”其实和我没啥关系，曲骁才是罪魁祸首。”
姚晓瑶第二声，”曲骁那混蛋居然打你耳光！”
”行了，不说曲骁了，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晓瑶前前后后观察了了一圈儿邬诗妍的脸，确实，左边比右边儿高一大块儿。
邬诗妍不以为意，从在一起到现在她都拿了曲骁小一万，就算账平了。
”我是问你，姜照替我挨打，他家人会不会找我麻烦。”
姚晓瑶也言归正传，倒吸一口气，脸色难看，”妍妍，你完了，人家是为了你受的伤，这事儿要是传到姜董事那儿……”
姚晓瑶做了个抹脖的动作，然后吐舌头狗带的表情。
邬诗妍小脸儿一下子刷白，急切的问，”会怎样，再说，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不会什么事情都告诉他爸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再说，就算他不说，那他家保姆见少爷今儿放学一脸衰样儿，也得告诉董事长啊，等姜董事亲自调查，估计你只会死的更惨。”
”那……那什么姜董事很可怕么。”
”这么说吧，姜照他亲妈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亲妈？”邬诗妍反应了一会儿，她以前看过霸总小说，豪门恩怨什么的确实很狗血，”他妈不是姜夫人？”
”那是他后妈。”
不知怎的，邬诗妍忽然泛起了一股同病相怜的同情感，原来，原来他也是受后妈摧残的苦娃子，不过，他有钱，估计也没苦到哪儿去。
”不行，我得现在下去看他一眼，不然我没心思上课。”
邬诗妍刚想站起来打报告，就被姚晓瑶拽了一下，千叮咛万嘱咐，”妍妍，一会儿你一定要哭出来，哭得感天动地，痛彻心扉，悔不当初，他才能原谅你明白不。”
”非得哭？”
姚晓瑶往她手里塞了样儿东西，低头一看，红彤彤。
”哪儿来的，你给我小米辣干嘛。”
”我上课总睡觉，这是我娘亲给我提神醒脑的土方法。”
她把邬诗妍的手握紧，”哭吧，孩子。”
”真的要哭？感觉不至于吧。”
”你还问至于么！姜董事你怕不怕，姜照亲妈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妍妍倒吸一口冷气，打了个寒颤，把小米辣揣进运动服兜里，”谢了。”
她在座位里简单的运动了一下踝腕关节，和头颈关节，咯吱咯吱的声音吓得晓瑶有点儿呆愣。
结果一顿操作猛如虎，雄赳赳气昂昂的以上厕所为由出了班级，结果怂的一批，在校医室门外，小心脏扑通扑通，差点儿把自己憋死，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好呼吸节奏。
推开门慢吞吞的挪到了姜照的坟前，啊呸，床前，拿出了哭坟的气势，在脑海里试着把他大照片挂中间，下面儿摆满花儿。
想着想着，飞快的摇了摇头，太不吉利了。
她还是从心底盼着他好的。
路上想了一大堆伤心事儿，进来反倒没感觉了。
姚晓瑶特地强调要哭的梨花带雨惹人怜，万不能张个大嘴干嚎，容易吓到病人。
想到这儿她噗嗤乐了一下，又砸吧一声，没那哭的感觉了，从陪护椅上站起来，重新进来一回。
然后就出门进门儿，进门儿出门儿的找哭得感觉。
晃悠累了，她撑着腮边开始自言自语。
”你干嘛替我挡啊，现在好了，我倒霉了。”
床上的人挂着水，邬诗妍知道他听不见，胆大妄为的批评教育起来，”你是玻璃做的么，抵抗力这么差。”
”不对啊，你们有钱人不是天天大鱼大肉，龙肝凤髓么，你应该很强壮才对啊。”
他有气无力的躺在校医室的床上，碎发散开，太阳穴蜿蜒着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
鸦羽般的睫毛簌簌闭合，因为发烧嘴巴有些红，皮肤比平时显得苍白的病态，阳光落在上面，确实应了她的那个想法玻璃做的人。
”你快醒醒，你这样我要被你爸给杀了。”
想到姜董事，她浑身冒冷汗，说完之后甚至上手轻轻推了他一把。
邬诗妍想到有关死的这个问题，虽没什么后事要交代，但她还没上大学，还没找到她妈妈。
想到这儿，她的泪腺比想象中发达许多，是真的害怕，怕得罪姜董事。
”姜照，我可知道你的秘密，你也没亲妈，我也没亲妈，你可得理解我，你爸把我杀了，我会死不瞑目，搞不好我还要化成小鬼儿出来把你也抓走去陪我。”
”唉，求你一定逢凶化吉，转危为安，我会每天吃素为你祈祷，你呢，也大人有大量，放小的一条活路，行不行。”
邬诗妍越说越伤感，眼泪也越来越不受控，落在了他挂水的手背。
梦里的人像是被这滴泪给烫醒了。
也是不巧，姜照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她这悲伤欲绝的样子。
邬诗妍悚然一惊，她还没确定自己现在这样够不够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她急中生智，抬手摸了一下姜照的额头，还是有点儿热，她打湿了手旁边儿的白毛巾，趁着转身的工夫掏出来兜里的小圆镜，瞄了一眼，幸好……幸好老娘天生丽质，没办法。
她转回去，拿起松软的毛巾擦了擦他的额头。
温热的毛巾带着她的力道温柔的抚摸过姜照的皮肤。
姜照没想到她会哭，”你……这么关心我啊……”
这是他醒来的第一句话，能听出来他喉咙发哑，似乎说得很艰难。
”我……我我，是啊是啊，我很关心你的。”
姜照钳住她拿着湿毛巾的手，强撑着身体坐起来。
午时的光侵染在他的皮肤上，照进他琥珀色的瞳孔里，让他变得更加淡漠寡情，出尘绝世。
他大病初愈，有点儿脆弱。在这位易碎的琉璃小公子，拉高的领下，锋利的喉结滚了几遭。
邬诗妍话赶话问出心中所想，”那你是不是可以放了我，我们是不是可以……嗯，桥归桥，路归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冷棕的眼眸忽然黯淡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怎么才算放过你。”
”就是像以前那样，但我今天特别谢谢你，真的，我是旷课来的。”
她有点儿邀功的意思，但十足真诚。
姜照却一点儿都不领情，难伺候的很。
”我怎么能放过你。”
这句话每个字咬字都很清晰，可连在一起就是让人那么不懂。
”啊？”
他啥意思，邬诗妍平心而论，论其根本，她没求他来救自己吧。
他这样，邬诗妍也不高兴了，”那你非要和我纠缠到底了？”
”是。”他答得干脆。
邬诗妍登时站起来要走，却被床上的病号眼疾手快的抓住手腕，一把拽到他的眼前。
因为惯性，邬诗妍没收住力又差点儿扑他身上。
他茶褐色的眼眸透着与生俱来的轻蔑，仔仔细细的扫射她脸上的细节。
”你的脸……”
”难看啊，难看别看！”
她甩开姜照的桎梏。
姜照那厮手贱的碰了一下她的肿脸，邬诗妍用对付曲骁的那招瞪了他一眼。
姜照没曲骁讨嫌，便没纠结她瞪来的杀气，”曲骁打了你，你打算怎么办。”
”打是亲骂是爱，当然是继续下去。”
为了继续捞钱，为了完成她的百万计划，吃这点儿苦算什么。
邬诗妍没等他下文，急匆匆的出去，”你好好休息。”
正出门儿，和彭赫然擦了下肩。
彭赫然走到他床前，”您老终于醒了，可把我吓坏了，你怎么搞得。”
”我没事儿。”
”对了，曲骁女朋友怎么过来看你了。”
”她不是曲骁女朋友。”
彭赫然坐在他身边儿，”呵，你说不是就不是？她跟你说的？
又瞥了一眼他手上的针头，”得亏你昏了，晕这么长时间，不会是被针吓的吧，我先找个校医那你这针拔了吧。”
拔了针后，姜照准备回去。
起身前，他的目光落在了洁白床单上的一个红色的小辣椒。
特别醒目，很嘚瑟，很招展的小辣椒。
彭赫然也一愣，”干什么使的？”
”为了哭出来。”
”啊？”
姜照没觉得她不诚心，反倒觉得有趣，难为她费这心思勾引他。
彭赫然看他眸子微眯，眸光锃亮，表情像是猫遇见好玩儿的耗子似的，身上一阵热一阵冷。
回到班级的路上，他越想越不对劲儿。
”不对，你刚才是在帮邬诗妍否认身份？做什么？红鸾星？不会吧！
姜照沉默。
彭赫然滔滔不绝。
”说真的，我都差点儿以为你老早就断情绝爱，要孤家寡人注孤生了，你要是有那么一星星的好感我都帮你争取。”
”曲骁是吧，他有几个玩儿的特别好的妹妹，现在还有联系，抓拍几张制造个误会，不怕分不了手。”
”不用了，我会看着办。”
”那你承认了？”
”也没什么好否认吧。”
敞亮，不愧是兄弟。
彭赫然拍拍胸口，”知道你自信，对待雌性手到擒来，但兄弟我祝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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