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她听错了。
可以肯定的是，她耳朵不聋，脑子也没问题，听得懂中国话。
”今天你留在这儿吧。”他态度诚恳的再次挽留。
震惊之余，邬诗妍思考了一下。
知道他没啥恶意，不过依旧不太想留，”那个……我……你们家佣人看见我留宿算什么，我还是回去吧，反正天还没黑。”
”这些人以前都是跟着我妈妈的，他们不会说什么。”
他妈妈？应该指的是他亲妈。
”那我也得回去了，我不太方便。”
她是真不想留下来，可以常来但不能过夜，她一个女孩子应该有点儿底线，毕竟还有郝秋呢。
”不方便的话你可以去客房。”
”不是这个意思。”
她慌慌张张的站起来，特别真诚的说，”明天学校见吧。”
姜照也从床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我去送送你吧。”
”可别了，你还在生病。”
”没事儿。”他咳嗽了几下还是坚持要送。
那随他便吧。
邬诗妍还没等推门出去，她就被人从后面抱进怀中。
他的身上不再清冷而是带着一种病态的热。
人生了病不光是身体上的虚弱，精神上也会格外虚弱。
他垂着头，头发扎着她的后颈皮肤，滚烫的气息打在耳边。
”你真的要走么。”
邬诗妍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心软，可她十分讨厌这种心软。
挣扎着转过身，把他推开一尺之距。
”我要回去，我不太想住别人家。”
她说的义正言辞。
还没等他回答，邬诗妍就先说了再见，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姜照僵硬了一瞬间，还以为她生气了。
不紧不慢跟在身后走下去，”阿妍……”
他沙哑的叫了她一声。
邬诗妍听见了也没回头。
她本来打算自己回去的，毕竟这一家的上上下下估计都得围着姜照转。
或许在她的意识里她还是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邬诗妍都走出去一段路了，一辆黑色的保时捷追到了她的身边儿。
是姜照家的，她没理。
那会儿的天半黑着，她一边用导航一边给郝秋发消息，问问他最近过得怎样。
他们班有没有漂亮女孩儿，那两条小鱼还在不在，她想郝秋拍个照片给她瞧。
拍一张小鱼，再拍一张他。
没多久相隔千里之距，郝秋发来了一张不苟言笑的照片，严肃的像是照证件照。
他头发剪了，应该不是自己剪的，去地摊儿剪的。
手艺不怎么样，但是为了避免长长反复剪，反复花钱，他剪的特别短，都能看见青色的头皮，像是蹲号子的劳改犯。
邬诗妍被他逗得想笑。
【最好祈祷在我寒假回去前让它变长一点儿，否则我容易把你当流氓送局子里去】
【那得你多念叨念叨，我这头发听你的】
邬诗妍想着问点儿啥好，郝秋发来一条每日一问的常规问题。
【你那边儿怎么样】
【一切都好，对了，这边儿降温，我们班好几个人都感冒了，你也多穿点儿】
【嗯，你没病吧】
【多谢关心，火力很旺】
身边儿车窗被降下来，老王司机探出头朝外喊道，”小姑娘，我送送你吧。”
她笑了下摆手，”不用了。”
老王为难，”你这样我很难回去交差啊，就当帮帮我。”
邬诗妍想了想决定发扬雷锋精神，关上手机，拉开车门坐在后面一排。
”王叔，姜照让你来的？”
”嗯。”王叔挠挠头，”是啊，唉，我们少爷对你可不一般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对人这样儿。”
”那……如果说真的就不一般呢，你会不会告诉姜董事啊。”
她忽然感到害怕起来。
姜董事要是像电视剧里那么俗气扔她一张支票倒好了，万一他脑子一热把自己这条小命给做了那就惨咯。
”不会说。”
这些老油条都不是一般人，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俩那点儿猫腻，邬诗妍不想隐瞒。
”真的？”
”嗯，我们和姜董事不熟，他也管不到我们这儿。”
”真的，太好了。”
”那岂不是姜董事也不管姜照？”
她问的有点儿冒昧。
”嗯，不管。”老王叔叔说到这儿，忽然改了口，”不管是相对于大公子来说，但是我们少爷有什么三长两短也是严查不待。”
大公子？
姜照他大哥？
”他有哥哥？”
邬诗妍明知故问，想要了解的更多一些。
”嗯，老爷更喜欢大公子，所以小姑娘我们少爷真挺寂寞。”
住那种房子，让她孤独终老都愿意，寂寞算个毛线啊。
矫情。
”他从小孤零零的住在这栋别墅里，父母都不在身边，他几乎和外界没什么交流。”
邬诗妍看着车窗外的灰色的云絮，还有倒去的绿化带，听的一耳朵出一耳朵冒，恕她实在无法共情。
那她呢，她爸妈也都不要她，她爸还有家暴倾向。
郝秋呢，也是个留守少年。
谁比谁好过啊？
不过，就算这样安慰，心里头要是有点儿异样情绪。
她一直以为姜照顺风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没想到，人外有人，他顶头还有他大哥，而且他大哥貌似更优秀，更得父亲的宠爱。
难怪这孩子都要把自己逼疯了。
真是钻牛角尖儿，哪像她，邬杰喜欢邬聪，反过来扇她耳光，她一点儿都不在乎。
不在乎就像没有给一份期待上保险，不在乎就是永远都不会害怕失去。
她拿了他的手机，拿了他的钱，邬诗妍觉得有义务在茶余饭后开导他一番。
告别王叔，到了学校。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在手机上找了个电影看了段儿，觉得没啥意思。
给姜照发了条报平安的消息。
她以为他睡了呢。
没想到对面儿秒回。
【你还没睡】
这不废话么，邬诗妍暗想，忽然想开玩笑了。
【邬诗妍睡了，我是她的室友姚晓瑶】
【她什么时候睡的】
【一回来就睡了，睡得很熟，还做梦了】
【做梦？你怎么知道】
【她一直在说梦话，喊姜照~姜照~】
邬诗妍打完字发了个笑嘻嘻的表情。
姜照大概是猜到是她在恶作剧。
【那让她好好睡吧】
【你要下线？】
【嗯，你不是着急和我梦中相会了么】
这个第二人称，你，用的很好。
后院起火，邬诗妍装不下去了，立时捉奸在即。
【好你个姜照，你跟我室友**！】
对面静默了三分钟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邬诗妍按住听筒，从上铺下去。
窜到厕所。
他虚弱的声音传来，”阿妍……”
”干嘛。”
”我知道刚才一直是你在给我发消息。”
”你是在给我解释么。”
”嗯。”
他忽然想到了别的需要解释的点，”对了，阿妍，今天我留你住下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你麻烦一趟去学校。”
邬诗妍非常无语，他怎么还纠结这事儿，不过回想起来自己那时候拒绝的确实挺严肃的，而且还没搭理他最后的那声呼唤，属实不应该。
其实她不是冲他，而是冲着自己，看他今天带着病，为自己又是打架又是受伤，到了那时候，他还在引诱她留下来，她真的很心软，所以拒绝的时候故作严肃了些。
”我知道，我没怪你，我这人就是挺认床的，睡别人家睡不踏实。”
他没谈过恋爱，所以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青涩而笨拙，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让她生气或委屈，有什么事儿都及时当面的解释清楚。
邬诗妍被他这谨慎的样子弄得心情不错。
”我今晚没能陪你，你失望了没。”
……
对面静的听得见风声，他估计是站在阳台的地方开着窗吧。
都烧的那么厉害了，真不让人省心。
最后晚风送来平和的两个字，”没有。”
邬诗妍假装生气，”没有我就挂了。”
”那有呢。”
”你在这儿给我猜谜语啊。”她玩笑道，然后格格笑了两声，”以后别这么口是心非。”
她忽然想到王叔说姜照小时候没有父母陪伴，估计以前他头疼感冒也是保姆伺候着吧。
但保姆和父母还不一样，永远都隔着一层。
”我给你唱歌儿吧。”
川渝童谣很有名，欢快清脆朗朗上口。
邬诗妍尽量唱的温柔，像是哄孩子的摇篮曲。
”王婆婆，在卖茶，三个?观音来吃茶。?后花园，三匹马，两个童儿打一打。王婆婆，骂一骂，隔壁的?幺姑说闲话。”
她用方言哼完之后，听见对面儿轻笑了一声。
她的脸蓦然一热，不知所措起来。
姜照是个少爷，邬诗妍以前也一直被人追着宠着从没哄过别人，忽然觉得局促又羞愤。
”你笑什么，唱的不好？”
她就会这么一首童谣，是印象里她生病，妈妈哄她的这首。
从小到大，对于母亲的印象只有这首歌儿。
她不知道何若元那时候是怎样的心情，是真的想逗她开心，还是想把她哄得安稳一些，才能心安理得的早点儿交给护士自己逃去和她心爱的顾叔叔约会。
如今想来很难分辨。
可不管是哪种她那时候都很快乐。
用稚嫩的声音跟着她一句一句咿咿呀呀的重复。
她真觉得她天生的记忆力超群，虽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但重复两遍不用刻意记，就永生难忘。
”唱的挺好，再唱一遍吧。”
”那不行，我的歌声都是付费听的，你试听结束了。”
”一次多少钱，我就买个十次吧。”
”真的么，可十次很贵。”
”多贵？”
”得要你明天准时的好好的出现在班级里，然后吻我。”
她说的非常认真，本来会觉得这些肉麻的话说出来会让人面红耳赤，或者羞臊不堪，但话出口却很自然。
邬诗妍不想硬生生的要钱，这样只会把人越推越远。
她觉得哄他这招比直接要钱好用多了，因为钱对像这种他这上等人来说，一高兴就会随手给，给多少都不限量。
那何不一边玩弄风月，一边赚点儿外快。
她猜得没错。
等她嗓子冒烟唱完十遍之后。
手机里发来了一条万元红包。
邬诗妍收下之后回了个晚安，就进了梦想。
郝秋妈妈生了病，是尿毒症。
一次透析要一千多而且越来越频。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仍在工地顶着烈日和那些男人一起高空作业，从白天到凌晨，即便休息也要到像姜照这样有钱的人家伺候他们的少爷小姐。
做饭做慢了，扫地扫不干净，或者少爷小姐心情不好，郝秋妈妈家都要向比郝秋还小的小主人低三下四的赔礼道歉。
所以，邬诗妍从不会推拒别人给她的钱，装装样子都不会。
第二天，她到教室很早，从记事本上撕下来一页，工工整整的写下一行简单的字。
【姜照，一万】
她从橡胶笔袋里掏出来一大堆如同这样叠的长方形的欠条。
尽管邬诗妍知道他有花不完的钱，依旧每次只要一点儿，一点儿，一张张码成欠条，终有一日，要井水不犯河水的还回去。
用笔算了一下，几百几十到几千几万，林林总总，有个三万多了。
该找个机会寄给郝秋，逢年过节给那遗孀送点儿钱去，他爸身体也不怎么好，六年刑期也不知道会把人折磨成什么样，求人家谅解估计他爸还能减减刑。
还有衣食住行上也别亏待自己。
至于那些赌债和他妈后续的医疗费，她能套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姜照喝了她的秘制梨汤，以及清灵悦耳的动人歌声，精神恢复的很快。
连睡眠质量都好了不少，做的梦都带着院落里夜来香的芬芳。
烧退下去了，脸色比以前好好几分，就像兑现与她的承诺。
要好好的出现在她面前。
他去的也是相当早。
班级里统共没来几个人。
晨跑前，他从班级队伍里找到邬诗妍，拉着她的手，凑近她耳边低语，”今天不跑了吧。”
邬诗妍看他这样就猜到他要做什么，却故作不解，”你要逃操啊，这个不像你的作风，别不是我把你带坏了。”
”不是……就是觉得有更有价值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比锻炼身体更有价值？”
姜照有点儿难言，但没迟疑多久就朝她又走近一步。
”接吻。”
晨跑形式是自由跑，没人管，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来到网球馆那个更衣室。
早上其实有几个教职工在打球，他们都认识姜照，所以两个人穿过一大片一大片室内绿植，走的七扭八拐非常的绕。
进门之后，也胆战心惊。
这是男更衣室，说不定会有谁的什么时候进来，门不可能一直这么关着。
所以这通缠绵最多五分钟，必须速战速决。
其实，邬诗妍是想安排在洗手间进行的，奈何姜照是个雅人，他觉得那个地方气氛不好。
或者去小天井的那片儿，柳树区，天一黑，很多情侣都在哪儿偷情。
但姜照貌似很急色，这个意见就没提出来。
瞬息间，邬诗妍就被他清冽的气息填满。
双唇传来极重的碾压，厮磨了很久，最激烈的时候，也不过是微张唇瓣儿，浅尝辄止的吮一下她的唇。
邬诗妍被他吻的越来越没感觉，还不如他刚才忽然靠过来拿一下，让她心里油然生出期待和侵占感。
结果就这……
姜照非常虚心的停下来观察她的神色。
邬诗妍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无波无澜杵着，看他满脸虔诚，忽然笑起来，然后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让他搂着自己。
颇调笑的道，”你这个吻可不对，我终于知道你不擅长什么了。”
又十分大方，”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姜照的手在她的腰上漫不经心的上下摸索，邬诗妍也没问人家想不想学就开始胡说八道，”你要腻腻乎乎，难舍难分，一会儿张嘴一会伸舌，一会儿又像是要吃了对方……一个合格的吻是要出声音的。”
”什么声音？”他听的一愣又一愣。
”就是咕啾咕啾的口水声。”
”你从哪儿学的？”他的思路比较清奇。
邬诗妍面不改色心不跳，”电影儿啊。”
姜照瞬间面露难色。
”你觉得不雅观啊，但是你不学的话很影响我以后的幸福啊，退一万步说，我不嫌弃你，要是我们有一天掰了呢，别的女孩儿会嫌弃你的。”
”没有别的女孩儿。”他厉色纠正。
”我说退一万步。”
”没有退一万步。”
”我的意思……”她微皱眉头，想继续说服他。还没说完，她的脸就被一双微凉的手捧起来，一条舌头钻进她的口腔，带着一股幽冷的薄荷叶味，堵住她喉咙里那些没有说出的话。
逐渐那股幽冷消失，变得发烫，**，抵死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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