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印入眼帘的街道,很是显眼的,未消散的寒冷爬上了那还经历着半凋零的梧桐树,仔细看的话,枝桠上已经长出了新芽,只有跟随残叶一块随风而起时,才会发觉,冬天的身影还在,可春天也已经到来了。
冷色与春意的交织,无异于就是最好的,最夺目的景色,不过看的久了,眼睛就会模糊,就会恍惚。
恍惚了那微风拂过时,还牵着蓝色的,优雅的蝴蝶,留下了一缕缕清幽的,让人难以忘却的身影。
从窗外折射进来的温情明媚光线,一点一滴的晕染在深黑色的瞳孔上。
那涟漪般的微动,就像漂亮的蝴蝶,越过所属的冷淡,去最深处寻找自己的季节。
还未翩然一会儿。
“怀奚...怀奚...”
那声声中,带着捉急,一下子就惊醒了,马上就能给自己制造一个完美景象的温怀奚。
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的想象,总会被猝不及防的给打破,使得眼前刚刚建造的美好,又彻底崩塌,湮灭。
大梦初醒的温怀奚,在眼里涌上一丝朦胧水雾之时,她彻底自觉自醒——这就是一场幻想。
她那很短暂地,又莫名而已的一丝妄念,差一点就成功,现在这会儿,又紧紧躲避了起来。
不知道是盯了窗外多久,温怀奚只觉得眼角眉稍很累,她下意识的就抬手,想要揉一下,却不料,也忘记了,此时的右手还拿着勺子。
勺子被松放的那一刻,一瞬滑落,碰到咖啡杯边缘,飞溅起几滴带着些许的温度。
温怀奚皱了皱眉,并不是因为烫。
那勺子“哐当”落下,那深色的咖啡飞溅起让旁人惊了一下。
宁雨赶忙拿起纸巾,抽出几张:“你今天怎么回事?老是走神。”
从她们走进这咖啡店开始,坐在靠近落地窗旁的座位开始,温怀奚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那几率碎光照耀的盆栽上,还有那建在江水之上的梧桐大道上...
依宁雨看来,都是一些花骨朵儿和枯零零的大树,也没什么好看的。
温怀奚低着眼擦着手背,又左右看看有没有溅到白色的外套上,又迟迟的不肯回话。
宁雨露出纳闷的神情,左看看,右看看温怀奚的脸。
一直挽在耳骨,肩膀后面的长发,在低头的时候落在了胸前,这时候眉眼偏清静,又有点淡冷,嘴唇轻抿着,精致深邃的眉骨又很是突出,似皱着眉,很专注眼下的事。
这会儿,宁雨是瞧不出一点她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去哪儿了?还在吗?
她们这种人,生在镶嵌在满是金子的屋子里,一切注定都是不凡的。
宁雨察言观色有那么几分,但也仅仅只是几分。
她虽和温怀奚是朋友,但也还没耳濡目染到一定程度。能将温怀奚的每一个神色,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变化,完美拆分,完美理解。
温怀奚擦着手腕衣袖上的一点污渍,后知后觉接收到宁雨所说的那句话,以及此时注视着她的眼神。
擦拭的动作与眼眸同时缓顿了片刻。
温怀奚做事一直讲究滴水不漏,这种短暂的,很小的迟钝就像是笨重,连累着她,所以,她将以最安静的,巧妙的方式,避开她不想要解答的,避开她不想拥有的。
这种方式让有的人丝毫未发觉,也让有的人一眼就察觉。
温怀奚捏着纸巾,擦干净了一切,抬头看着宁雨,抿着唇,慢缓缓的笑笑,拨开一切,解释一切:“在想你说的话,真是够引人遐思的。”
苏折月将温怀奚的一切看在眼里,嘴角浅笑,端起咖啡,轻轻的抿着。
人啊,要么说实话,要么迎合他人,善良的,编造一段实话。
温怀奚这个人,在大多数时候,自己的幻想时间,是占大比例的。
那暂称的小规模,他人的劝告,他人的建议,在温怀奚脑海里,是融合不了的,更不要说形成一个圈,让她认真思考。
“真的假的?”宁雨撑着脸颊,半信半疑问:“那我跟你说的话你想明白了吗?”
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对于有时候的温怀奚,也算小有自知之明,她实在是捉摸不透,一个随时就变化,又不让人找到缝隙的人。
宁雨又紧紧盯着温怀奚,这会儿倒真是一点都不假思索,微点了点头:“既然已经为我安排好了,那应该就是没有什么问题。”
这话说的,旁人听了,真是要夸一句善解人意,落落大方。
但要是让熟悉的旁人听了,就是个没所谓的,随随便便的,不在乎的。
“哎哟喂...”宁雨霎时无语了,撑在脸颊上的手放下,手指敲着桌面:“合着我说那么多,都是白说的?”
温怀奚仍是不以为意:“不过就是待一段时间...”
于她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她唯一关心的,在乎的,想说出口的,感兴趣的,不过那就是时间问题。
有差不多具体离开的时间,却一直未有具体的归来之时。
她自顾自地说了一个数字。
很轻很柔的只语藏在咖啡店里那正播放的轻音乐里。
宁雨未听清温怀奚说的话,又或许是听清了,面上稍显着诧愣之意:“什...么...意思?”
温怀奚很轻松自在的起身,拿起放置在一旁的书包,对着两位好友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唉我还没说完呢,就走做什么?你要去哪儿?”
不顾身后的声音,温怀奚推开店门,屋顶上悬挂着的风铃,清脆悦耳的摇曳起来。
走出这扇门,温怀奚淡静平和的眸色一瞬冷下来,像那场幻想里,那抹一直不肯消散的寒冷,也来到了她的脸上。
肩上那柔顺乌黑的长发随风而扬,将温怀奚沉静淡婉的气质衬得清冷淡漠。
冬天的末尾,冷意仍是不肯消散,寒气仍会侵袭人的五脏六腑。
而温怀奚那双早已冰冷的手也插到了白色外套口袋里。
她一直向前走,从不回头的瘦弱纤长背影,与那梧桐一样,孤零萧瑟...
宁雨挠着脑袋,看着温怀奚离去的背影。
没明白温怀奚的想法,也没明白她到底有什么想法,甚至是有没有想法。
她猛的转头,看一直都不吭声的苏折月。
苏折月很慢慢收回目光:“别看我,我也不明白。”
宁雨蔫儿气了:“真没意思。”
苏折月放下手中清香的咖啡,轻笑一声,带起帽子和口罩,让她别不要丧气:“你现在回去就可有意思了。”
她们三人,来去都还算自由,只有宁雨家中,时常有些莫名的禁制。
所以宁雨今天下午是偷偷摸摸的溜出来的,回去了,免不了挨她小叔和宁母的一顿骂和说教。
这么一说,宁雨顿时来精神了,忽的想起,小叔和妈去重华山寺庙祈福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重华山在很久以前,是一处香火不绝的地方,也是一座难以攀登的高峰。
半山腰处的寺庙,供奉着信仰的佛。
人们都觉得灵验,很是喜欢这。
不过后来,温家的老爷子在山的某一处,花了大工程,打造出了一条和普通道路没区别的山路。
并住到了山上,再也未下山。
后来这寺庙,便很少有人去了,就算去,去的也不知道是慕名山上住了温老爷子,心怀鬼胎的人,还是真正有敬仰,并信奉神佛,祈求一切的虔诚者。
宁雨的母亲便是后者,自宁父早逝,旁支虎视眈眈,她操持着宁家近十年,身体这些年也出了许多的毛病。
宁母下午上了山之后,问候了寺庙主持,上完了几柱香,就一直在后院禅房内静坐念经。
一穿着黑色衬衫的男子也不顾着山风之冷,就一直坐在院子外的一个亭子内,亭子周边被两棵桃花树包围着,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着从桃树上掉落下来的树枝,低眼看着枝头上那发了些许的枝桠花苞,转来转去,没有不耐烦,只是在等待。
等待了两个多小时,那些花苞都落了无数,又被风吹的满院都是。
那紧闭着的门终于被拉开了。
男子听到那门年久的咯吱声响,赶紧回头,连忙站起来,拿起放置在石凳的外套,并整齐的穿好。
走过去,看着头发已经半白的宁母,平常的不正经不着调通通消减,且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嫂子...”
宁母这些年身子骨也不太明朗了,男子扶着她的手臂,走出院外。
和寺庙主持告辞之后,他们便就下山了。
男子去靠近悬崖旁的停车场开车过来。
宁母则在寺庙门口的那两口粗鼎旁等待。
香火缭绕不绝,钟声不绝于耳。
宁母跟着这令人虔诚的声音,有秩序的,轻轻的盘着手里佛珠,她太过于专注,也太过于走进这声音,以至于侧后方向来了人,站了人也不知晓半分。
还是那人先声问候:“宁夫人...”
宁母转佛珠的手指顿住,大拇指刚好,或是硬生生抵在圆润檀木之上。
她回头,因为年龄到了,就清晰可见那满头白发,因为已经老了,就隐约可见那脊背已经佝偻了,不过站姿还是那般庄严端正,气质也丝毫不减,还是让人不自觉生出一丝敬畏。
这种敬畏不是对佛的那种。
对宁母而言,不过就是一种尊称罢了。
宁母半颔首:“文先生...”她并非真正敬畏眼前人。
她只是敬畏这个同音姓氏。
文这个姓氏即代表温家,更代表了温老爷子。
在年轻的时候,这位文先生就替温老爷子做事,出席各种场合,他的态度即是老爷子的态度,谁见了,都要敬畏三分。
文先生既然在这里,那说明那位也在。
那位住在山里七八年吃斋念佛,不问世事,也不让任何人叨扰。
如此,相互问完之后,两人又相互致意告辞。
宁母重新转着佛珠,脚踩着从炉鼎被风扬出来的,已经渗透在灰色石块里的香灰。
男子也已经将车开了过来,他下了车为宁母打开车门,在宁母上车之后,他没忍住往那寺庙的长阶之上望了望。
他坐进车内,刚启动车子,就听到嫂子说了:“没想到,今天倒见到了躲在深山里,七八年都不曾下山的温家人。”
男子手扶着方向盘,顿了片刻,又立马嗤之以鼻:“不是天天都能见着温家人吗?”
老爷子选择隐退在山上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交代,只说管好温家,没说把温家交给他们。
现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温家老三想要争权,天天和暂时管家的温老二撒泼胡闹,两个人的新闻如雷贯耳,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所以,见温家人也不是什么多稀奇的事,只要通了网,几乎天天都能见着。
况且,宁雨那小丫头和温家那位二小姐还是朋友。
宁母就知道这他会这么说,将佛珠手串放在一旁:“山下的那些能和山上那位相比吗?”
山下那些姓温的,不过是装模作样,徒有虚表,懦弱无能,并且愚蠢至极。
山上那姓温的,除了突然躲在山林里,让人觉莫名其妙外。
那些无能的形容词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老爷子身上的。
他的手段,他的品性,子女未继承到一点。
所以温家人也是存在分类别的。
姓氏本就分为两种人。
况且,他们这种权贵商人,更为复杂,可能还不止两种人。
男人后知后觉微转头,未看向后座,若有所思询问道:“那刚才那位是温靖成的人?”
他在很小的年纪,就被大哥送出国锻炼和读书了。
对国内的事和人,脑海里还没形成什么具体和概念。
宁母忽然想起了过去的事情,不算很遥远的事情,她的脑海是保存了的,只是封存了太久,突然碰见那位文先生,现在又听老二的好奇询问,一下子都解封了。
“刚才那位文先生,与你大哥有几分交情,也曾来看过你大哥。”
那时他也在场,不过这样,宁母是觉得他没什么记忆了,又或许是早忘了。
男人在脑海里寻找了一番,画面很多,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都有的。
只不过依然未找到宁母所说的那个人。
他只得端正态度,又顾忌着其他,端正态度,试着询问:“是那年吗?”
他想问的是,是大哥逝去的那年吗?
但顾忌着不能提过去的事,更不能让宁母想起过去的事情,免得她又默默悲伤春秋。
但他也知道宁母对于这些早就看得很淡了。
在宁母这里,倒也真的没什么忌讳,死了就是死了,她只能将所有藏在心里,唯独不能将这已经死了的事实藏起来。
索性,就坦然打开,坦荡说着。
“是那年。”那年男人才上初中,宁雨才七八岁。
“宁将下葬前,他曾来祭拜过,不为其他,仅代表...温家。”
说到最后两字,宁母平稳的声调慢慢往下,不动声色,紧紧压着。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收紧,面容逐渐凝聚着黑色的,荒凉的,莫测晦暗的深海。
他轻咬着牙,看着前方的路,启动车子,不以为意的话音里,还是掺着没什么大不了,也含着莫名的情绪:“不过是温家的一条狗,一举一动当然代表了温家。”
他是这样的觉得。
但宁母以前从来都不这样觉得,她说过了,也曾想过了,温家是分好几种人的。
只不过,在宁将死去的时候,所有人都落井下石,所有人都虎视眈眈,所有人都露出锋利的牙齿,爪子,所有人都恨不得撕扯,吞噬掉他们宁家。
就是在那个时候,宁母才知,宁将生前所认为的朋友,所认为的交情,都不过是一场泡沫,下一场雨,下一场雪,全部归为不曾存在过,从不曾有过。
他们是真诚的,但他们是虚伪的。
宁母转头看着车窗外,宽阔平整的山路两旁的树还是光秃无景的。
就像此情此景,所有的虚伪都清晰可见。
她一生都忘不了那种表情,即使自己死去了,她也不会忘记,那场浩大的侮辱。
男子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吊着的眉梢向下压了又压:“当初我们就不该让小雨跟温家人接触。”
在宁家人离开之后,文先生就去了一处较为隐秘的小佛堂。
温老爷子在里头念经打坐几个小时,在文先生敲门而进之时,也睁开了眼,将手持着的佛珠,一般缠在手腕上,一般落在掌心,被他捏玩着。
文先生上前扶着温老爷子起来,也说着:“来时碰到了宁家人。”
温老爷子坐到了椅子上,没有一丝诧异和反感这个姓。
只略微感叹起往事。
“宁家老大去世...也有十年了吧?”
“算日子,差不多十年整了。”
“真快啊...”老爷子端起茶盏,很冷淡的叹息。
文先生知晓他这是一笔带过,不愿多谈宁家人。
再说他来,可不是专程来传达三两个宁家人如何的。
“三爷这段日子还是如魔怔了般,同二爷闹,老四家的那个私生子前段时间...死了。”
温老爷子闻言到此,冷着的眼稍微有了一些动容,把茶放在桌上,他问:“什么时候死的?”
“年末的时候,老四夫妇走的很着急的那一次。”
那就是冬天的时候,那次国内大雪纷飞,国外应该也是。
他记得那孩子最是怕冷。
生于寒冬,却不喜寒冬。
文先生瞧着老爷子的脸色,又说:“老四在精神病医院匆匆领了人之后,将遗体带回国,又匆匆的葬了。”
“外面没人知道那孩子死了。”
温老爷子把玩着手串起身,走了几步,文先生又扶着他,迈出门槛,院子里的风尽情扬来。
“死了也好...”
“死了也胜过当一个疯子。”
走出院子,路过竹林,遇到几个小和尚在打扫着满地的落叶。
两人双手合十过后。
文先生又想说老五的事情,老爷子慢抬手,眉眼显露着知晓。
老五那点子破事,来来回回总是那点子琐事。
他让他说最重要的事情。
“大小姐要...暂住程家了...”
话音刚落,寺庙的钟声又再次响起,那余音绕梁,真会震得人心一颤,目光四寻那声音来源。
老爷子一直走到阶梯之上,捻着佛珠的手顿了一下,迈下去的那一步,粗粝的声腔里飘着沉重的严肃:“都是一帮没出息的东西。”
“您不用担心,想来小姐也是有打算的。”
“那是自然。”
温老爷子对于自己亲手养育的孩子,不管是样貌上,还是品性上,他都有十足的把握。
他的孙女自然不会像他那几个儿子一样,无脑愚蠢至极,还自相残杀...
“不过...听说梁家那小子也是住在那一片的。”
温老爷子似没印象一样,皱着眉转头:“梁家?”
他回想了好一会儿,才从脑海里捕捉到这号人:“就是从初中开始缠着阿曼的孩子?”
“是...”
温老爷子眼盯着那很漫长的阶梯:“他若是聪明稳重,若是与阿曼旗鼓相当,他的一片赤子之心或许有用...”
老爷子摇摇头,面上似笑非笑:“可惜了...”他并不是那样的人,也绝对不是阿曼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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