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涅山一出,谢阳韫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孙儿。
犹记得英哥儿在牙牙学语,稚嫩可爱的年纪,即便药浴让他疼得冷汗淋漓,他也会用力咬着牙,忍住哭声,小小稚儿,仰着头还安慰她:“祖母,英儿不疼。”
却不料在等他长大成为翩翩郎君后,反而不再依从药嘱,有了自己主见,那羽涅山再也不肯去了。
那万般抗拒的冷漠模样,历历在目。
此刻,面前长身玉立的年轻郎君,却丝毫不为所动,没有什么反应。
“你们新婚燕尔,有什么出游安排,不必跟我这个老婆子商量,尽管去就是。”谢阳韫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看着自己孙儿反应。
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她不禁露出淡淡笑意。
即便只能哄骗成功一次,也算一次。
思及此,谢阳韫又看向筠溪:“此去匆忙,东西都可准备妥当?”
杜筠溪连忙说道:“还差一样东西,要拜托祖母。”
两人打着机锋,很快借故绕到内室,被留在前厅的扬长青越听越觉得不妙,却又无法指明,只能按下心中不安,坐在位置上等阿筠出来。
药香袅袅的室内,谢阳韫收敛笑意,肃容道:“筠溪,你不必顾忌我这个老婆子的感受,如实说来,英哥儿如今情况到底如何?”
杜筠溪极其敬佩这位长辈,为了孙儿,这位久居深宅的老夫人半路学医,一路跌跌撞撞将他从鬼门关硬生生地拉回来。此中艰辛与毅力,非常人能想象。
因此杜筠溪并不打算瞒她,认真回道:“昨夜夫君毒发过一次,七窍流血,心境更为灰败。今日早晨,他却一改颓然,或许是失忆的缘故,精神状态反而好多了。因此小辈并不认为是坏事。”
谢阳韫轻轻拍了拍面前眉眼平静的年轻女郎:“为难你了,英哥儿近些年性子越发冷漠,想来是心灰意冷导致,你与他相处,恐怕需要你多担待一些。不过他若对你发脾气,你亦可冷怼回去,不必留情。”
“夫君性情高洁,举止文雅,我与他相处,并无龃龉。”杜筠溪也不愿老人家担忧,故而只挑了好的讲。将昨夜剑指眉心一事略去。
谢阳韫轻叹一口气,斜睨这一口一个夫君的女郎,这不过是为了让自己高兴才这般称呼的。她心里清楚,这份姻缘,非两情相悦而成,二人皆是为了她宽心才答应下来。
不过日久生情,倒也不急于立马看到二人感情转深。一切只能静待花开。谢阳韫握了握她的手:“筠溪,我已经把英哥儿交给你,生死有命,我不求他长命百岁,但愿能活到那一天……”
“会的,我必当尽力。”杜筠溪目光坚定,温润如墨的双眸流转光华,却又很快敛熄,恢复温和。
所谓恒心毅力,正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非言语能表达。杜筠溪暗暗下定决心,即便不为自己,也当为这位值得敬重的长辈,得偿所愿。
药浴之物,早就准备妥当。此前她们甚至想过迷晕的手段,但一想到棠寒英那凛凛风骨不可侵犯的模样,便知这方法行不通。
着实苦恼了她们许久。
前厅。
扬长青只觉得手脚都局促,这会儿四周无人,外头的丫鬟婆子们各自忙碌,都不曾注意这里。他便再也坐不住,稍稍舒展了一下身子,索性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里开始踱步。
这斯文公子的形象,果然不适合他。扬长青略有些嫌弃地举起衫袍长袖,看上去虽贵气飘逸,实则繁琐累赘,完全不如劲装窄袖来得轻松自如。
他绕过茶几,视线掠过堂屋内的诸多草木装饰,最后定格在墙上悬挂的一柄长刀。
名士爱美玉,剑客喜刀剑。扬长青的眼眸陡然一亮,此前竟没有看到这里竟摆放着如斯名器。观其刀刃线条,流畅锋利,在日光下铮铮闪烁,刀柄花纹凹凸不平,不缀玉石,可见不是装饰之用,而是真正利器。
以眼欣赏完,扬长青藏于袖中的手指不禁开始蠢蠢欲动,欲要上手亲自把玩一番,最终一丝理智拉回。
他举起手,望着这文士一般苍白如玉的手指,不见粗茧,只有指侧略有薄茧,骨节分明,清瘦修长,实在孱弱,恐握不住这把沉甸甸的铁制长刀。
扬长青下意识地一沉丹田,只有寥寥无几的几缕气息幽幽飘荡,可见这副身子虽有习武,却只堪堪到入门阶段。
略有些烦躁地抬手揉了揉眉心,扬长青正要转身回到位置上,就听到脚步声传来,老太太气势十足的嗓音响起:“英哥儿,怎么忽然对祖母的刀感兴趣起来了?”
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是掩不住的盎然。
扬长青再度震惊,这把锋利长刀,竟是祖母的。
一开始观这位长辈面容,不见一丝皱纹,正值盛年的样子,但知晓她身份后,再加上满头白丝,扬长青便知她的年纪怕已是六十花甲之年了。
杜筠溪见他眼神诧异,微微一笑,想当初她刚结识棠家这位老祖宗,知晓她的真实年龄以及平日喜好,也是如此震惊。
进而便是敬佩与艳羡。
她虽活在深宅大院,却活出了另外一番风采,杜筠溪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江湖儿女驰骋天下的气势。
谢阳韫呵然一笑,伸手便将长刀取下,这重达二三十斤的利器握在她曾沐雨经霜的手指间,只单手而握,却仿佛轻若鸿毛,轻轻一荡,光弧闪过,惊艳夺目。
她目光湛亮,视线流连刀身,甚是感慨地说道:“此刀名为寒月,是我父母二人合力亲手锻造而成。当年父亲踏西域昆仑,取山中冰铁,母亲历经三十六日生炉淬炼,在我十六岁生辰那日,赠予了我。”
旁边两位小辈认真聆听。
“几十年风雨,寒月伴我,比你那短命祖父还要来得长久。因此英哥儿你喜欢,祖母怕是也舍不得给你。”谢阳韫说完,将爱刀重新悬挂回墙上,转身又道,“库房里倒是还有不少名刀利剑,你若是真开窍了,祖母这便带你去挑。”
她言谈间兴致勃勃,大有立刻马上拉着自己素来喜文的孙儿去挑选刀剑的架势。
扬长青听得心驰神往,习武的谁不爱干将莫邪。只是他尚存理智,棠寒英是文弱君子,应当不喜欢舞刀弄枪。于是他只能忍痛摇头拒绝:“祖母,孙儿这身子恐怕不适宜……”
“夫君,我也对刀剑有些感兴趣。不如答应祖母,去看看?”杜筠溪走到他身边,忽然开口温声建议道。
原本眼神即将黯淡下去的谢阳韫眉梢一挑,心道还是这孙媳妇儿最懂自己心思,她重起兴致,带着小夫妻二人,当真去挑刀剑了。
一个时辰后,棠府门口,车驾已准备齐全。
杜筠溪将要用之物一一点清,撩开车帘,朝坐在驾车位置的棠安吩咐可以启程。
待做好这些,她转头,就看到那俊美郎君端坐在车内,视线落在放置着的一把佩剑上。整个人虽然依旧维持着安分守己的模样,却隐隐透着某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他此刻就像一只被强摁住的狸猫,而猎物就在眼前。
杜筠溪一阵恍惚,有种这往日里冷静矜持的郎君下一秒就要跃起的错觉。
扬长青:我要矜持!
马上就要三人碰面了[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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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哄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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