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得了沈微答复,千恩万谢地走了,只剩许繁音深深郁闷。
她的表情很难懂吗?
沈微察觉到眼前女子在他点了头后面色淡了下来,抿唇道:“你夜里梦呓,喊过好几次‘妈妈’。”
他知道她在家的处境和以前的自己一样,甚至更差点,因他还有祖母爱护。但许是她在候府有挂念的人,回去看看也无妨。
许繁音一愣,僵硬地扯扯嘴角,二公子啊二公子,此妈妈实非彼妈妈,那种虎狼窝去了只会添堵。
现下已经答应下来也不能不去,沈微又是一片好心,许繁音虽心中有点无奈,面上郁色倒是没了:“公子官署忙了这么久,先好好歇息,不用非赶着腊八节那日去,你休沐方便了再说。”
他“嗯”了声,两人一齐出了客堂往内院走。
夜幕已至,寒风吹动胭脂色的裙角,花鸟玉环禁步叮叮泠泠脆响,绣蝴蝶的香罗带也被风带往他的方向,挨着他的绯袍衣摆飘。
许繁音烦这恼人的风,伸手去勾回罗带,低眉整理衣摆,纤细白嫩的指一点点抚平褶皱,未染过的素甲饱满精致,透出健康红润粉色,像春日里盛开的瓣瓣桃花。
沈微离她近,好目力让他几乎看到那细腻骨节上的微微纹路,那处粉色更淡一些。
被那纤纤软玉搭过的胸口浮起难以言喻之感,他轻咳一声,淡淡移开视线。
许繁音听见抬头:“公子生病了吗?”
“未曾。”
她很是关心道:“这么冷的天,咳嗽就是生病的前兆,忙起来一累也更容易身体不适,从明天起我每日煮一碗姜汤送到官署去,公子喝了去去寒。”
公子从不喝带姜的东西。朝安举着灯笼,刚要开口告知,沈微眼神示意将他拦下,淡淡道:“那便有劳夫人了。”
祖母太过明察秋毫,他对她一言一行冷淡,都可能会使他们表面夫妻的事实暴露,那日书房外,是他考虑不周。
“一点儿不劳累,我闲着也是闲着。”许繁音呵呵笑,他今天还怪好说话的。
笑罢,便又是一阵沉默而行,沈微性子寡淡,许繁音虽爱聊天,但也不时时同他搭话,有时候不想说话又不得不应几声也挺难受的。
到内院还未进屋,朝安匆匆过来,同沈微低语几句,他的眉头蹙了蹙,对许繁音道:“官署有事我需去一趟,你用完饭早些歇息,不必等我了。”
刚回家又要出门,出了急事无疑。许繁音点头间,沈微已经大步出了院。
朝安对她行个礼即小跑着跟上去,许繁音叫住他,进屋从屏风后取来墨色斗篷,两个手炉:“夜里冷,你和公子带上防寒。”
朝安神色一动,复又深深一揖,一溜烟跑走了。
寒风吹得许繁音面颊疼,缩缩脖子回去,招呼素容传晚饭。沈微不在,她中午在慈安堂吃得挺饱现下也不太饿,便只要了些简单的清粥小菜到卧房。
上完菜,素容乐颠颠端进来一盘樱桃,颗颗大而鲜润,挂着水珠分外诱人。
许繁音眼睛一亮,口水都快流下来:“这么多樱桃,哪里来的?”
素容笑道:“朝安进门那会儿给的,说是公子散了值,专门绕了两条街去泰和楼买的。冬日的樱桃稀罕,即便泰和楼每日也只外售三斤,这些大约是今日的全部。”
她很是开心地道:“公子对少夫人真好。”
“嘿嘿,就说二公子好吧,我看人可是很准的。”许繁音很是自信地道,随后捻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冬天的菜肉类多些,做得再清淡吃久了也免不了腻人,这样冰爽酸甜的滋味简直了。
素容看她明媚笑容,打心底里高兴,她不是傻子,少夫人和二公子的相处都看在眼里。
少夫人说得对,传言没有几分真,二公子不曾发什么癔症,也没有致使少夫人头疼脑热,还将菽园中馈都放心交过来,给足了体面,可见是疼惜少夫人的。
-
樱足饭饱,许繁音美美去泡热水澡。
沈微喜洁,浴房在内院最里,精细打磨而成的天然玉石堆叠成池,四周白纱委地,池前遮挡大幅素绢屏风。因有了少夫人,池旁从前空无一物的架上整齐置满了香胰、花膏、各类发油等女子沐浴用的东西。
都太香了,许繁音鼻子敏感闻多了难受,从来没用过。
这具身子天生带着一股微不可察的淡香,更不需要画蛇添足了。
白纱内腾腾热气熏人,许繁音不习惯被人看着洗澡,早早让素容回房歇息。她趴在池岸边,乌鸦鸦的青丝披搭白皙肩背,一不小心便睡了过去。
一个噩梦做完睁眼,浴房内的蜡烛已经燃尽,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屏风那头素容留的小绢灯还亮着。
池中水半温不冰,许繁音怕冷得紧,哆哆嗦嗦爬起来擦干身子。蓦地,窗外传来一阵声响,她穿衣服的动作顿住。
“谁?”
回答她的是一片静悄悄。
许繁音微松口气,小心翼翼看着周围,没什么异常。
刚要加快脚步回房,窗外又是“咔嗒”一声。
许繁音不敢停住,出门几乎小跑起来,匆忙间视线划过院墙一角的几棵芭蕉树,一顿,复又看了回来。
簌簌叠叠的干枯蕉叶底下,那里站着一个黑影。
是鬼?
不确定地揉揉眼,又狠掐自己一记,还能看见。
是鬼!
许繁音后背猛地一凉。
要喊救命结果嗓子干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偏生一阵风过,她手中的灯笼没拿稳掉在了地上,唯一的一丝光亮熄灭。
人在恐惧时,最怕什么,偏偏最会想起什么,譬如方才的噩梦。
许繁音直勾勾盯着那边,已经给那鬼脑补了貌似美貌无双,实则一转脸舌头一伸三尺长,半透明飘来飘去,眼睛也能随便挖下来可怖形态。
没事,没事的。
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许繁音一点点挪动脚步,强迫转移注意力,不去想那些恐怖的画面。
一个不察,那黑影一晃,已冲她的方向而来。
她眼睛猛地睁大。
妈呀!
-
沈微从廊下而过,朝安提着灯笼,道:“周侍郎借着赈灾,逼当地富商捐出全部家财,不光占了人家宅子,连,连府上还未及笄的小女儿也不放过。”
沈微脚步一顿:“把人安置好,半点消息也不可透漏出去。”
朝安躬身应下。
主仆二人正走着,沈微忽听得前面拐角杂乱虚浮的一阵脚步,跟着,一个带着杜若清香,软得不像话的身子撞进了怀里。
他后退半步,眼见怀中人软软往地上倒,伸手扶住了她。
触感纤细,滑腻异常。
他一怔,意识到自己握住的是她的腰,立即松开了手。
许繁音也被冰凉的怀抱吓了一跳,她腿还软着,突如其来失力几乎要摔在地上,本能地握紧他胸口的衣裳,使劲往上一攀,没想到用力过猛,小脸撞上一堵墙似的发出“咚”地一声。
她磕的鼻子发酸,闻见那股熟悉的冷香,堪比见了菩萨般亲切。
“沈微……”
真是娇嗲勾人啊。
从小至今,二十七年里,沈微的名字第一次被这样又怯又软的嗓音唤出。
他微怔一瞬,薄唇抿地直直的,又见她穿着寝衣,斗篷也因慌乱跌跑而松垮,立即用宽大的袖摆遮起帷幕,对朝安道:“退下。”
朝安跟在后面只知道少夫人来了,低着头,静悄悄退了下去。
夜色漆漆,沈微看着身前人,发丝散乱,两腮泛红,唇却惨白毫无无血色,寝鞋也丢了一只,冬夜里只着罗袜踩在地上,因奔跑而呼吸急促。
他指尖还残留的纤软触感,略一低头,那寝衣领口微敞着,依稀可见平直的锁骨。
他移开眸,冷清清道:“怎么了?”
许繁音倚靠着他虽然冷冰冰但也算有体温的身子半天,飞出去的理智总算回来一些,嗓子抽紧着道:“公子,有,有鬼。”
沈微往后一步,避开与她身体接触,将视线投向她身后。
长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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