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边泛起鱼肚白。
许繁音一夜无梦,睡得很是香甜,睁眼时身旁床榻已空荡荡,平坦的一丝褶皱都没有,要不是素容说二公子卯正已经起身上朝,她都以为他根本没来过呢。
早就等候在外的婢女听见她醒了,过来一左一右勾起床帐,许繁音伸个懒腰,神清气爽地下床洗漱。
素容趁其他人不注意。把她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缺胳膊少腿,也不像要生病的样子,这才放下了心。
今晨二公子虽如往常冷冰冰的,脸色却不大好,仿佛在生很大的气,但仔细瞧着又没什么变化。
以为是小姐惹了二公子不快,可小姐乐呵呵的模样不似假,许是她那时眼花。
不过自打走过鬼门关后小姐确实大不一样了,就凭二公子那不敢让人亲近的寒霜意,若放在以前小姐别说和他同桌用餐,便是一听名字都怯得手抖,更不必说同榻而眠了。
按着规矩,许繁音起床第一件事要去沈宅给大长公主和婆母请安。
大长公主身体抱恙吹不得风,又因着沈微求情才让许繁音留下,心底还是介意的,并没有见她,只让崔嬷嬷从小厨房拿了刚做好的糕点让她带回去。
她们往长房正院走,刚过游廊,墙那头传来几声窃窃私语。
“昨日敬茶,老远瞅见二公子我就发怵。”
“除了大长公主外谁不怕?不说同辈的兄弟姐妹,大夫人身为嫡母都是避如洪水猛兽。”
“二少夫人刚成婚便病了三日,瞧着便不是什么好兆头,指不定哪天便又被克没了!唉,真是可惜了那张脸,神仙妃子似的。”
“听说在菽园伺候的,人皆怀中藏着护身符,生怕不小心着了道儿,春梅姐姐常去慈安堂送茶点,保不齐哪天就碰上了,还是多防着点吧……”
许繁音一字不落听着,没什么大表情。
领路妈妈脸色极为难看,现下大夫人掌家,莫叫二少夫人以为这等恶奴行径是婆母暗许,当即示意人去拿住。
她对许繁音笑道:“一些个贱蹄子胡言乱语,污了少夫人尊耳,您千万莫要到心上去,大长公主和大夫人都盼着公子和少夫人恩爱不疑呢。”
大宅院奴婢编排主子抓住了受罚难免,许繁音作为被议论的对象,居府外不便掺和,颔首并未多言。
沈宅占地大,用走的只怕一天也逛不完,光是到大花园南向侧的长房院子,许繁音娇弱的身子都已经开始微喘。
婆母拉着她坐下:“有什么不适应的只管说,下面的不服管教也不必不好意思,你初做主母,免不了有轻视耍滑的,按规矩处置便是。”
她出身普通,对这个于她不过全了名声的儿媳,没有大长公主那么高的要求,乖巧大方即可。
“多谢母亲提点,儿媳定会好好操持。”许繁音恭顺道。
周氏拍拍她的手,笑道:“听说大长公主拨了晴岚姑姑去菽园,可是位顶能干的,打理中馈有她帮衬着,你不必太操劳,早日为二郎开枝散叶才是要紧的,旁的世家公子,像他这个年纪孩子少说也有两个了,你们可要抓紧才是,兴许抱了重孙,大长公主叫喜气一冲,身体便好了呢。”
许繁音应着,有些心虚,她和沈微的好都是假的,就他那手都碰不得的样子,便是以后再娶,孩子也是相当于天方夜谭,长辈们期望越大,只会失望越大。
回到菽园,晴岚姑姑一脸笑容地迎了上来:“少夫人回得正好,裁缝娘子也刚进院儿,不过今日恰是外头掌柜庄头每月来府报账的日子,眼下人都在花厅候着,少夫人预备先见他们哪一边?”
没想到晴岚姑姑办事效率这么高,许繁音略一思忖:“铺面田庄不好太久没人掌事,劳姑姑差人传话,让裁缝娘子先吃茶歇歇脚,再挑几个伶俐能干的丫鬟与妈妈,与我一同去见各位掌柜。”
晴岚姑姑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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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厅,一众掌柜正坐着品茶,时不时低声交谈两句,忽的听见婢女通传:“少夫人到。”
立时便都放下茶盏,敛服正冠,齐齐起了身,恭敬道:“见过二少夫人。”
好大的阵仗。
许繁音面上平平淡淡,坐到主位,客气笑道:“诸位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
一阵窸窸窣窣的落座声。许繁音抬眼望去,里间外间乌泱泱全是脑袋,少说也有几十人,这还不算在产业在外地脱不开身来京的。
来的路上晴岚姑姑大致把菽园的产业都给许繁音说了一遍,田地铺面酒楼钱庄各行各业都有,且每年进项可观。沈家本身富足,加之沈微政绩斐然,光是陛下赏赐下来的便占其中三成。
若不是沈微对这些身外之物丝毫不在意,艰屯之年又添进朝廷赈灾款项许多,只怕掌柜们抬来的账簿,那区区十来箱是装不完的。
想到这里面至少有一半是她的,许繁音简直开心的快要笑出声,美滋滋之余更是坚定要做一个敬业的好妻子。
她道:“我初来乍到不识得大家,各位掌柜庄头便从姓名,所辖生意,底下人手多少,本月的收入和支出具体情况说起。”
众掌柜道是,跟着左侧榆木椅上首第一位掌柜起身,对着许繁音一揖:“小人李仁齐,扬州沈氏盐庄掌事,所辖庄内不计日工大约两百余人,每月产盐量是扬州第二。”说到此处,他很是傲然,“第一为官家盐场。庄内所产的盐除了朝廷贡盐与边境供需,经水路陆路销往各地……”
一刻钟后,李掌柜回毕落座,他身旁人起身道:“小人张荣春,京郊田庄掌事,所辖庄内……”
外面太阳一点点倾斜,掌柜们轮流起身回话。这是每月惯例,作假极易被发现,人人都清楚二公子眼里揉不得沙子,眼下又有晴岚姑姑主持着,没什么偷奸耍滑的。
许繁音一一听着,作为一个经历过无数大小考试的人,记这些内容没什么难度,瞧着日头差不多了,道:“今日便到此处吧。素容,从库房取了放银票的小箱子,各位掌柜一路辛苦,每人便拿一张回去吃吃酒。”
“剩下的按各铺子田庄人数分了,劳烦各位掌柜换成碎银,添进手底下伙计们这个月的月钱,便当做我这个少夫人的见面礼了。”
主家赏钱常有,赏百两一张的银票可是不多见,一下连庄内耕田除草的也有份那更是第一次,众掌柜面面相觑,方才报账时眼里那点儿怠慢一下消失殆尽,捧着银票齐声道谢。
晴岚姑姑对许繁音投去赞许的目光,这些掌柜个个是人精儿,瞧着恭恭敬敬,心底若说对这个农家长大的少夫人没有轻视,那定是假的,好言大方与厉色立威,显而易见哪个更使人容易接受。
许繁音只是以己推人罢了,而且这些掌柜本身没出差错,她总不能鸡蛋里面挑骨头,即便往后要唱红脸,也得先有白脸铺垫不是。
掌柜们抱着剩下半箱子银票,恭敬告退,待人一走完,许繁音一下子站起来,捂着胸口,面色难受:“姑姑,快带我去找裁缝娘子,这倒霉胸衣我再也忍不了了。”
这两日许繁音确实有够难受的。
说实话,原身发育的很好,但她却因此自卑极甚,将贴身衣服清一水儿做小,穿着又勒又紧,稍微大喘气简直都能要了命,穿久了难受不说,弄不好要生病的。
到内院厢房,六曲蝶恋花屏风后,素容帮着许繁音除了外衣,解下兜衣,唤来裁缝娘子重新量尺寸。
年轻的小娘子甫一到屏风后,脸“唰”地一下红了个透。
这位少夫人着衣时瞧着很是单薄瘦弱,没想到宽大的衣裙下竟然藏着这样一副婀娜有致的身子,隔着中衣,依旧腰是腰,臀是臀的,秾纤得衷,纤纤一掐的腰肢软得仿佛三月嫩柳,勾人目光得不像话。
尤其她即将要量尺寸的地方,峰峦高叠,没了小衣束缚,许繁音方一抬胳膊,那中衣下摆也似被风勾起一样微微晃动。
饶是晴岚姑姑这样见多识广的宫中女官,望见眼前一幕,也不由得面红耳赤几分,轻咳一声撇开眼去。
裁缝娘子脸颊更红,深吸了口气,才小心翼翼去量。
一屋子里,只有沉絮面带委屈,眼里含着泪,喃喃道:“小姐让二小姐笑话过便改了小衣尺寸,一直穿得不舒服,好几年了,终于想通不再受这份本不该受的苦了……”
声音很小,奈何晴岚姑姑耳尖,一字不落都听去了,罢了,若有所思地看着许繁音。
量完尺寸,裁缝娘子巧手飞针走线,很快做出几件兜衣作为近日换洗,剩下的选好布料待定制好再送过来。
许繁音穿上合身的兜衣,舒坦地长叹一声,裁缝娘子笑道:“兜衣尺寸合适方为妥帖,束.胸对女子身体有损,旧的那些少夫人以后莫要再穿了。”
“我晓得了,”许繁音温柔笑了笑,“素容,替我送送娘子。”
素容脆生生“哎”着,从袖间拿出一只绣纹精致的荷包,递到裁缝娘子手中。
裁缝娘子捏着那份量,唇角笑容愈发明显,道谢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素容进来,偷偷看一眼晴岚姑姑,想到二公子今晨的脸色,表情犹豫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少夫人,二公子散值回园了。”
“是吗?可是先去了书房?”许繁音倒是眉眼都带着笑,恰似新婚夫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听闻郎君回来心生欢喜,“正好今日请安祖母赏了糕点,挑些好看的盘子摆了,我亲自送过去。”
晴岚姑姑道:“奴婢正好闲着,觍着脸请个替少夫人领路的差事。”
“多谢姑姑,我求之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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